韓間的想法是，他覺得這兩起案件根本就是一個人乾的。理由有兩條：第一是，他們都不是在短時間內很快死去的，不管是段天還是馮寧，都是過了很痛苦的一段時間後，才慢慢喪失意識的。尤其是馮寧，凶手對她帶有極重的個人主義色彩，可以說是對她實施了某種心理上的酷刑。第二是，他們都相當於死在很多人的圍觀下，可惜無人救援，或者說，沒人來得及救援。如果說犯罪也帶有一些標誌的話，那以上兩條可以說是這個凶手獨有的標誌了。韓間說完，室內一時鴉雀無聲，大家都覺得這個說法，著實是讓人有點驚駭了。過了好半天，周隊才說道：“雖然你這樣說，聽起來貌似有點道理。但是如果就這樣把兩個案件並在一起，那可就是連環殺人案了，有點武斷了吧？”這兩起案件的話，不管從受害人的體征，或者是作案手法上看，都不符合連環殺人案的要素。如同韓間剛才說的，每個凶手作案其實都是有自己的獨特標誌的。這其實就和武林高手差不多，有的高手喜歡用降龍十八掌，有的高手慣常用六脈神劍，這都是全憑個人喜好，一般真到了打架的時候，能喊出來的招式基本都是固定的。舉個最簡單的例子，從來沒有人見過用倚天劍的滅絕師太，突然在打架的時候叫上一聲，葵花點穴手吧？段天是死於刀傷加上墜樓傷，而馮寧是死於藥物中毒，兩者的差距還是挺大的。就算拋開死因不同，段天是一個在這座城市漂泊闖蕩的外地人，大齡宅男一個。而馮寧是土生土長的本地姑娘，家庭幸福，夫妻和睦，這倆人身上，實在沒有什麼共同點，能讓凶手同時選中了他倆。你喜歡宋丹丹也行，你喜歡宋慧喬也行，但沒道理上一秒還喜歡宋慧喬那款的，下一秒就愛宋丹丹愛得死去活來了。除非這人是人格分裂。現場議論紛紛，有人表示支持周隊，覺得這樣把兩起完全不同的案件定為連環殺人案，實在是站不住腳。但也有人支持韓間，覺得拋開手法啊、受害人特征啊這些浮於表麵的東西，仔細一分析現場折射出的深層心理的話，那真是細思極恐啊。雙方各執己見，差點在會議室裡打起來。甲隊說：“怎麼著你還盼著是連環殺人案是吧，對你有什麼好處啊，老子都三天沒回家了，再不回去我媳婦都不認識我了！”乙隊說：“你媳婦認不認識你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這萬一真是個連環殺人凶手怎麼辦，再死更多的人，你的良心不會痛麼？”周隊大巴掌直接拍在了桌子上，茶杯都跳起來了：“行了！吵什麼吵，讓專家說！！”嗓門過於大了，專家涼涼地看他一眼。被這眼神一掃，周隊不由自主地就軟下來了，邊在心裡暗罵自己慫個什麼勁，邊笑出一臉褶子：“那個，桑教授，要不你說點啥？”桑榆的思緒其實已經在韓間提出同一個凶手論的時候，就七拐八拐地跑遠了。先是想凶手是同一個人的可能性有多大，結論是無從考量。可知的線索太少了，這裡是個錯綜複雜的迷城，找不到魂主也找不到Bug，一切都是在跟著彆人的腳步走，自己眼前反而煙霧繚繞的看不真切。但可以肯定的是，既然這兩起案子出現在了迷城裡，很大可能不是孤立，而是有聯係的。但也不排除另一種可能，就是這個魂主特彆變態，生平最愛看刑偵劇和相關案件，所以他在構建迷城的時候，閒得沒事安插了這麼些案子，實則跟魂主關係也不大，跟迷城關係更不大。這種概率雖小，但也不能說沒有。而且不止為何，這個迷城老讓她有一種特彆熟悉的感覺，但她又確確實實從未見過裡麵的人物，或者是景物……所以概括來說，她雖然想了很多，但其實一點用都沒有，跟沒想一樣。看來還是要既來之則安之，憑借她的聰明才智，從案子本身下手。但她的聰明才智麼……委實是不太多。周圍一乾人都殷切地盯著她，就等著聽她一錘定音了。所以既然氣氛都烘托到這了，不說點什麼也不太適合。於是桑榆清清嗓子，彎曲手指輕叩桌麵，沉吟道：“其實我有個問題一直沒想通，無論這個凶手是不是同一個人，他把段天放到早高峰的居民樓前麵，把馮寧放在人來人往的步行街巷子口，是想有人來救他們嗎？那他到底是想讓他們死，還是不想讓他們死？”問題一出，大家都愣了一下，其中那個怕老婆不認識自己的小警察嘴最快。“肯定是想讓他們死啊，他可是凶手，凶手就是以殺人為己任，那殺都殺了，哪有不想讓死透的道理，否則不是白忙活了麼？”剛才和他吵架的小警察2號說：“那要按你這麼說，他乾嘛還要先捅一刀，再費力氣把他從樓上扔下去？直接躲到電梯間裡或者是地下車庫的死角，捅到心肝脾肺上，捅死拉倒，不是更好？”乍一聽都很有道理。雙方各執己見，又是差點吵起來。周隊被吵得腦瓜子疼，也是沒力氣再拍桌子了，一臉生無可戀地坐在一旁直瞪眼。會議室的門被推開，小孫拿出U盤跑進來：“商場周邊的視頻調出來了。”監控角度是自北朝南拍得，案發現場的巷子口在畫麵的左上角，人們匆匆來匆匆過，就是一個很普通的周六的早上。大概過了一分鐘左右，畫麵上的廣場西麵，突然湧出來了一大波人流，熙熙攘攘地從畫麵裡走過，等到人群散去之後，原本空無一人的巷子口，赫然出現了坐在地上的馮寧！小孫定格畫麵，指著巷子說道：“這個地方，是一個音樂酒吧的後門，這個酒吧下午六點的時候開門，平常白天的時候是沒有人的，經過現場勘查，凶手應該就是穿過了這個酒吧，把馮寧放在這的。”韓間問：“剛才那一大波人流是怎麼回事？”“廣場西邊，有一個電影院，會在每周四、周六的早晨七點二十開始半價播放早間電影，放到九點結束。這次放得是一部愛情片，網上很火的一個流量明星演得，所以觀眾很多，剛才就是電影散場，同時有一百多人從這裡，東邊的通道離開，把巷子口擋得嚴嚴實實。”換言之就是，凶手並不是心血來潮隨便把馮寧放在了一個巷子口上。他是經過深思熟慮、精心設計的，先是卡點電影散場的人潮，給自己找了最好的掩體，然後悄無聲息的，利用無人的酒吧順利逃脫。“那個流浪漢查得怎麼樣了？”小孫搖頭道：“流浪漢我們還沒有找到。但我們問了廣場的物業人員，最近整治市容這一塊還是查得挺嚴的，以前從沒有流浪漢在此出現，不排除是凶手故意安排的。”韓間眉頭緊皺：如果流浪漢是凶手故意安排的話，那麼動機或許是為了侮辱死者，或者是，想要吸引彆人的注意，讓她在圍觀下死去。和摔在居民樓前麵的段天一樣。一想到段天，韓間腦子裡突然靈光乍現，有什麼念頭從他眼前一閃而過，嗖得消失不見了。這種感覺很讓人抓狂，猶如你正看著一道關鍵性的題目，明明答案就在眼前了，可偏偏一提筆就忘了。韓間懊惱地捶了一下桌子，對周隊說道：“我要再去段天出事的現場看看，給我輛車。”周隊扔過去車鑰匙：“隊裡的車都開出去了，你開我的吧，省著點啊！”桑榆起身：“我和你一塊去。”她倒不是有多麼積極查案，主要是都一天一夜沒吃上飯了，隊裡發的盒飯她一筷子都沒夾，現在無比想念老閻做得雞湯肉絲麵。周隊在後麵吆喝：“不是，這會還沒開完呢。韓間那小子想走就走吧，他想一出是一出，桑教授你彆走啊。”桑榆認真道：“我不走是肯定不行的。”被對方嚴肅的表情忽悠住了，周隊問：“為什麼啊？”桑榆說：“因為……我倆一起走，還能幫你省點油費。”周隊：“……”這個桑教授，還是有點冷幽默細菌在身上的。車子一路到達“馨園小區”，現場其實已經清理乾淨了，再看也看不出什麼門道。倒是路過小公園的時候，看見有居民請了穿長袍的道士，在蹦來蹦去地做法事，活像是踩著電門的步伐，看得桑榆歎為觀止。韓間找到了當時再現場發言最踴躍的那位居委會大媽，問了一個問題：“段天摔下來的時候，您有發現什麼異常嗎？”大媽回憶了半晌：“沒什麼異常啊，就砰得一聲，挺響的，剛開始還以為是放炮呢，然後就去看熱鬨了。”“您當時的位置在哪呢？”“我啊，我剛買完菜，正準備往家裡走呢。”大媽朝著門口遙遙一指。從大門進來的地方，到現場，還有很長一段路。再加上樹木的遮擋，是根本看不到現場的情況的。韓間直覺好像離真相越來越近了，但就是摸不到門在哪：“你正準備往家裡走，然後聽見了放炮的聲音，你就急衝衝往現場去了？”他沒好意思說，這也太八卦了吧？大媽皺起眉頭：“好像，好像不對。”她猛地一拍大腿：“我記起來了，當時啊，我是聽見有人喊了！”韓間問：“誰喊得？喊得什麼？”大媽肯定地說道：“是個小孩子在喊，殺人啦，殺人啦。”韓間與桑榆對視一眼，一顆心不住地往下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