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心堂。太皇太後的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太子那日走之後，又從暢春園回來過兩次，其他阿哥也是輪流著就陪了太皇太後。淑慧大長公主和永安大長公主索性住在了慈寧宮，陪伴著太皇太後。怕吵著太皇太後，也隻讓皇貴妃和貴妃二人去侍疾，其他妃嬪一概不見的。柒玥便也隻敢夜裡偷偷去慈寧宮，陪太皇太後說上一會話兒再偷偷回來，不敢多去，也就三四日裡去一回罷了。這一日，柒玥睡了午覺醒來，便聽落兮來說，四阿哥去了正殿。想著不多時四阿哥便要來清心堂，柒玥連忙起身讓落兮服侍自己洗涑更衣，又喚了遲暮來，讓告訴小廚房弄了點心端過來。才準備好，柒玥還未派人去看四阿哥來了沒有，就見那少年已經掀開厚厚的門簾進了清心堂花廳。“四阿哥吉祥。”落兮和遲暮等人見了四阿哥進來，便行了禮。四阿哥一邊點頭應了，一邊抬頭打量著廳裡的擺設。柒玥也不吱聲，四阿哥待看了一圈才走到桌邊坐下。“恭喜了，從冷宮出來，”四阿哥冰冷的臉，勉強的扯了一個笑容出來，“以後我也不用跑那麼遠去看你了。”柒玥出了冷宮，四阿哥還是第一次來。“那快些喝點牛乳茶，就當補償你的。”柒玥剜了四阿哥一眼，伸手將落兮端來的牛乳茶又往四阿哥麵前推了推，“從皇貴妃那裡出來，怎麼沒去永和宮？”聽柒玥問這話，四阿哥臉上剛剛還能勉強擠出來的一點子笑容也沒了，端起牛乳茶就往嘴裡送。待喝了半碗，四阿哥才放下，抬眼看著柒玥，小小的人兒歎了口氣，“玥貴人，對不起，我母妃她……”還沒說完，四阿哥又搖了搖頭，他甚至替她辯解不出口。“你知道了？”柒玥有些驚訝，他還沒去永和宮，姐姐應該不會和他說這些才是，“你皇母妃說的？”“不是，”四阿哥搖了搖頭，“是永和宮那邊的小宮女在我一進後宮的時候和我說的，我猜了猜便明白一些，而皇母妃一字未提。”正因為皇貴妃一字沒提，四阿哥反而更加內疚。德妃身邊的小宮女告訴他，說皇貴妃去皇上那裡告狀，害的德妃被禁足，被嗬斥。可他反問了幾句，那小宮女才說出來，是皇貴妃誣陷德妃夥同內務府前代總管段長亮一起謀害語常在和皇嗣。四阿哥年歲不小了，有些事情微微深思，便明白不少。他去永和宮的時候，德妃總是會說皇貴妃的不是，可他在承乾宮這邊，皇貴妃從來不曾提過德妃，好壞她都不提。可這些年來，他也四處聽了不少的話來，德妃仗著皇寵，仗著多生子嗣，常常為難皇貴妃。這件事情，德妃身邊的小宮女和他說的時候，他本是將信將疑，可皇貴妃依舊是一字未提，那他不得不懷疑德妃了！“嗬嗬，”柒玥忍不住莞爾一笑，“你皇母妃和皇上吵架了，這事她怎麼會和你說，何況你是聰明的孩子。”“那皇母妃不和我說，你和我說一說到底怎麼回事，行嗎？”四阿哥看向柒玥，滿是請求。“我說，你就信嗎？”柒玥搖了搖頭，她不想說，皇上已經不讓議論了，知道的人也是裝作麵上不知。“其實我知道這事十之八九都是母妃的不是，”四阿哥有些哭喪著臉，他到底是個孩子，再懂事也有些無力，“可她到底是我的親母妃，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四阿哥隻顧著學習就是了，這些後宮裡的事情，萬不用放在心上，男兒誌在四方，不可拘於內院瑣事。”柒玥拍了拍四阿哥的肩膀，安慰道。“玥貴人說的我都明白，隻是在尚書房裡，我也是無法集中精力去對付學業。”四阿哥搖了搖頭，有些委屈。“怎麼了？”柒玥一聽有些詫異，四阿哥向來好學，怎麼會這般？“玥貴人你有所不知，”四阿哥隻得慢慢說了出來，“自從八弟進了尚書房，我才漸漸的覺得母妃當真不是一個好的妃嬪，一個愛子的母妃。”“為什麼這麼說？”柒玥更加好奇了，這八阿哥才七歲大，怎麼就給了四阿哥這麼多的覺悟？“八弟的母妃是冬常在，不能撫養八弟，將八弟送去了惠妃娘娘那裡，然後八弟不僅能得惠妃娘娘的真心對待，更得冬常在的疼愛，在尚書房學的累了，各位兄弟的母妃都會送吃食去尚書房，唯獨八弟能得雙份。我還聽說，冬常在雖然性子張揚不良，不是一個好妃嬪，可對惠妃從來都是俯首應是的。我母妃呢……我在尚書房這幾年，母妃連口水都沒送過。”說到這裡，四阿哥苦笑起來，“我母妃她明明比不上皇母妃，也應該討好皇母妃，可偏偏仗著寵愛頂撞皇母妃，給皇貴妃難堪，她何能是一個好的妃嬪？更何況對我……她不曾為我想過，她不會想，若是彆人養我，被她這般得罪，也是會將怒氣加注到我身上的。”“好了，彆說了。”柒玥聽的心疼，她也看出來，德妃或許當真是沒有替四阿哥想過的。德妃對皇貴妃的針對，不僅是仗著寵愛，更分明是因為四阿哥養在承乾宮而發生的怒氣。冬常在就做的好多了，按四阿哥的話來說，冬常在不是一個好人，但絕對是一個好母妃。“玥貴人，你知道嗎？我寧願母妃不是高高在上的德妃娘娘，哪怕是一個答應、常在，我都不會嫌棄她，隻要她真心疼愛我，像冬常在疼愛八弟那樣，我就知足了。”“小滑頭，”柒玥眨了眨眼睛，伸手刮了一下四阿哥的鼻子，轉開話題，“你不就是想要兩份糕點嗎？明日起，我也經常讓落兮給你送糕點去，如何？”“我不是這個意思，”四阿哥被柒玥逗的臉頰大紅，彆過了臉去，“我又不是貪嘴的貓。”“是，是，是，你不是貓，你是嘴饞的小耗子！”柒玥見四阿哥反轉過來，鬆了一口氣，揉了揉四阿哥的頭發。“你！”四阿哥氣的不知道怎麼回了，兩腮氣的鼓鼓的。“好啦，好啦，”柒玥又將麵前的蓮花酥和桂花糕推到四阿哥跟前，“快些吃吧，饞嘴的小耗子，吃完了就去永和宮吧，她畢竟是你親母妃，總是疼愛你的，隻是她的孩子太多，分開來就顯得不多了。”四阿哥抓了一塊糕點送到嘴邊，低下頭不敢抬頭就怕眼淚被發現。就臉玥貴人這個與他無緣無故的人，都時常與他玩笑開解他，因著皇貴妃而對他頗多照顧。而他的母妃……“你去看過太皇太後沒？”柒玥想起來的問道。“嗯，”四阿哥有些鼻音，“一進後宮就遇見了母妃的小宮女，我是去了慈寧宮，才擺脫她的。”“太皇太後怎麼樣了？”柒玥將帕子遞了過去，兩天沒去慈寧宮了，柒玥忍不住多問了兩句。“祖奶奶比我上次見又不好了許多，”四阿哥順手接過帕子，擦了擦眼淚，“我還看到了阿圖姑姑，陪著祖奶奶身邊也是哭腫了眼眶。”“嗯，等天黑了，我也去慈寧宮看看。”柒玥點了點頭。四阿哥低頭看著手裡的帕子，這才發現剛剛自己做了什麼，連忙扔了帕子，傲嬌的說道，“我，我剛剛是沙子迷了眼睛。”“是嗎？”柒玥一聽，差點忍不住笑出來，瞥了瞥四周因為天冷關好的門窗。四阿哥更加窘了，站了起身，就要往外麵走去，“我先走了。”可厚門簾從外好掀，從內卻有些麻煩，四阿哥手足無措的樣子，惹得柒玥在身後哈哈大笑。四阿哥在好不容易出了門簾，便覺得比起室內，外麵呢的冷風刺臉，可真是因為冷意，他才慢慢的冷靜下來。或許，從他被抱到承乾宮，或許從他第一次呼喚皇貴妃為皇母妃的時候，他就注定與佟佳氏一族牽扯不清了吧？若是此生他能在皇阿瑪和二哥跟前，小心行事，封王立府，他定會護著皇貴妃和玥貴人，護著佟佳氏一族。慈寧宮。柒玥披著一件墨色的披風，帶著落兮來到了慈寧宮，還沒到正殿，就見玲燕姑姑迎了過來。“玥貴人吉祥，奴婢估摸著算了，玥貴人今日要來看娘娘的，便在這裡等著了。”玲燕迎著柒玥往廳裡走去，替柒玥掀了厚厚的門簾，讓柒玥進去。“多謝玲燕姑姑，太皇太後用過晚膳了沒？”柒玥低頭進了門，關心的問道。太皇太後身子不適，用膳已經沒有了規律，有時沒胃口，有時不餓，想吃些什麼的時候，又不是飯點，好在慈寧宮有獨立的廚房，時時煨著吃食。“娘娘說沒胃口，晚些時候再用。”玲燕又領著柒玥往內室走去。“玥兒來了？”才到內室門口，裡麵微若可聞的聲音傳了過來。“是，玥貴人來看娘娘了。”蘇沫兒眼尖，第一個看到了柒玥，連忙應了太皇太後的回答。柒玥一聽，快步進了內室，才看清內室的情形。裡麵除了服侍著太皇太後的蘇沫兒，還有兩人，一個身著宮裝的五十來歲的貴女子，一個在承乾宮合宮請安時見過的妙齡女子。妙齡女子是落貴人，仁孝皇後嫡親的妹妹赫舍裡氏落菡，為父守孝三年後，正趕上去年選秀，進了宮被冊封為貴人。“嬪妾給太皇太後請安，娘娘萬福金安。”有彆人在，柒玥也收斂了平時在太皇太後這裡的自在。“好孩子，快起來吧。”太皇太後連忙擺了擺手。柒玥看向那貴女子，猶豫著不知該怎麼請安的時候，蘇沫兒便開了口。“玥貴人，這是淑慧大長公主。”柒玥一聽，先是一愣，隨即連忙行禮，“嬪妾見過淑慧大長公主，大長公主吉祥。”原來是太皇太後所出的那位大長公主，這幾日來，柒玥隻聽說過，還是第一次見到她。她是皇上的妃嬪，大長公主是皇上嫡親的姑姑，那她也算是晚輩了，不過再嚴格算起來，除了中宮，她們妃嬪都是妾室，也就是為婢。“原來是玥貴人？”淑慧大長公主對著柒玥露出一個笑容，“快莫多禮，起來吧。本宮也聽皇額娘念叨過你幾次，如今才有緣見呢。”“嬪妾來慈寧宮多了，估計正惹太皇太後煩了呢，”柒玥忍不住笑了，顧做委屈的說道，“才向大長公主抱怨嬪妾呢。”大長公主第一次見柒玥，驚訝的發現柒玥的隨意，卻也被逗笑了，她侄兒在哪找到這麼一個可人兒？“你這丫頭，倒先擠兌哀家了。”連躺在床上臉色蒼白的太皇太後也忍不住笑了起來。“玥貴人，太皇太後喜歡你都來不及，怎麼會煩了你呢？”落貴人站了起來，與柒玥行了一個平禮，笑著說道，“怕是向大長公主抱怨玥貴人來的少了。”落貴人以為自己說了這話，柒玥肯定會順勢說自己以後常來，可偏偏卻見柒玥慌忙擺手。“彆，彆，太皇太後你抱怨嬪妾來的少也沒用，”柒玥歪著頭說道，“嬪妾就這還是偷偷來的，若是其他人知道嬪妾來了慈寧宮，怕是紛紛堵了慈寧宮呢，嬪妾可怕彆人吵了太皇太後。”太皇太後不喜鬨，隻允了皇貴妃和貴妃來侍疾，就連四妃都不見，可見是真不用彆人服侍的。而她，比較特殊，地位低，來慈寧宮也就陪太皇太後說說話，可每每玲燕等著迎了自己，也能看出來太皇太後願意讓她來。她要是因為不隱蔽些，給太皇太後帶來煩惱，反而得不償失。“你是太皇太後和皇上允了的，”大長公主反而有些疑惑，“其他妃嬪怎麼敢來慈寧宮鬨騰？”“嗯？”柒玥一想也是哦，不對，“那其他妃嬪若是去求皇上，反而也會惹了皇上的煩惱呢，甚至嬪妾此舉落人口舌，也不好過呢，”柒玥笑著解釋道，“嬪妾下次來會再小心一些。”“你這丫頭，怕不是躲在清心堂睡覺了吧，”太皇太後無奈的笑了，“所以才找這許多借口。”“太皇太後都知道，還揭穿嬪妾。”柒玥漲紅了臉，“白白讓嬪妾在大長公主和落貴人麵前沒了臉。”這下大長公主和落貴人也配合著笑了起來。可隨即，話一出口，柒玥才想起來一件事情，落貴人？赫舍裡氏落菡，那落兮豈不是衝撞了她的名諱，回去要給落兮改名字才是。改什麼好呢？彆人在笑著，柒玥顯然已經走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