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康宮。柒玥看著那頂帽子,心下一陣心酸,這頂黑色的綴了藍色寶石的瓜皮帽,正是她與皇上在桃園遇見時,皇上借給她的帽子。進宮前,她沒了皇上的音訊,也不知如何歸還。後來又因為她進宮,不敢對帽子的主子心存幻想,便妥善收了起來。她也沒有想到,她入宮為貴人,皇上就是那個贈她帽子的有緣人,反而沒有再想起來這個帽子。柒玥上前一步,從宮女捧著的托盤裡,拿下帽子放在手裡,頗有些愛不釋手。“玥貴人這是承認帽子是你的了?”皇太後冷冷的問道,“那麼芷兮說的沒錯了?”“嬪妾不敢隱瞞,”柒玥沒有將帽子放回去,毫不顧忌的回答,“這的確是嬪妾的東西,也的確是彆人所增,但嬪妾和昨晚的刺客沒有交情,還請太後明查。”“玥貴人,這分明是男人的帽子,”端敏笑了起來,嘴裡說出來的話不覺帶了幾分咄咄逼人,“玥貴人這是在進宮前就和彆的男人私私相綬了?這就是玥貴人作為秀女的覺悟?佟大人這家教也未免太過……”“端敏長公主慎言!”柒玥冷冷的朝著端敏厲聲說道,也打斷了端敏沒說完的話,“嬪妾的阿瑪好歹是正一品內大臣,更是慈和皇太後的弟弟,豈是端敏長公主隨意編排的?”“你!”端敏被柒玥這一嗬斥,無話反駁,是了,若是被皇上知道自己剛剛說他的舅舅家教不嚴,皇上可能會直接把她扔回草原吧?“芷兮,你說玥貴人和昨晚的刺客有關係,”皇太後輕輕瞥了一眼柒玥,讓芷兮繼續說道,“那麼就好好說一說吧。”“是。”芷兮應了,“昨夜玥貴人說要去寧未閣見寧愨太妃,奴婢很是奇怪,玥貴人與寧愨太妃交集不多,如何相熟?”“寧愨太妃?”皇太後一聽,撇過頭看了寧愨太妃一眼,見其剛要說話,便又轉回了頭,“你繼續說。”“才剛到了寧未閣,玥貴人就讓奴婢回去拿披風,支走了奴婢,沒多久便聽到了侍衛喊抓刺客的聲音,奴婢趕回寧未閣,宮道上,奴婢看到玥貴人和刺客說話的情形,嚇的躲了起來。”柒玥一聽,冷笑起來,芷兮太聰慧了,利用一些不可更改的事實,來編造一些可能發生的事情。“芷兮姑娘看清那個刺客的臉沒?”無貴人挑釁的看了柒玥一眼,問芷兮,“你以前可見過?”“昨晚天太黑,奴婢又被嚇著了,所以並沒有看清刺客的臉,不過,看身形,很像玥貴人在宮外約見過的那個公子。”“公子?”貴妃瞥了一眼柒玥拿在手裡的瓜皮帽,“聽芷兮姑娘的意思,你家玥貴人出去私會,還帶了你一起去?”“這……”芷兮被貴妃一句話問的有些緊張,順了順氣,才說道,“玥貴人是瞞著奴婢的,可奴婢心裡不放心玥貴人一人出府,三次有兩次,都偷偷跟過玥貴人,遠遠見過那公子幾次,與昨晚的刺客身形相似。”“是嗎?”貴妃一聽,更加冷笑起來,“芷兮姑娘好眼力,那你可知道那公子是誰家的?姓什名什?”“這奴婢就不知道了,奴婢進宮前隻是佟府的下人,哪裡認識什麼公子。”芷兮搖了搖頭,就多說了一句,“不過,玥貴人喜歡女扮男裝出去玩,與容吉貝子也是極其熟稔的。”“太後娘娘,”惠妃聽了芷兮這一話,心裡有鬆了一口氣,看了一眼不急不躁的柒玥,更加相信她幾分,“連芷兮姑娘自己都說玥貴人經常女扮男裝出去玩,或許這帽子是佟夫人或者隆科多大人想送,讓玥貴人自己帶著的,哪裡就是什麼外男的帽子了。”“惠妃娘娘,”芷兮連忙解釋,“玥貴人扮男裝出去的時候,都是以佟府不受寵的庶子身份,可不會用這麼上等布料做出來的帽子。”“難道就買不起了嗎?”惠妃不甘心的反問。“惠妃是沒聽見芷兮姑娘剛剛說的了?”端敏笑了起來,反堵了惠妃的話,“她可是親眼見到玥貴人私會外男,昨夜又與刺客相見!誰知道她進宮這四五年,與那姘頭見過多少回呢!”“端敏長公主的意思是,刺客可以隨來隨走,這宮中的侍衛隻是擺設?”柒玥並不急著哭冤,“是那刺客命不好,就昨夜一次被發現了?”她在拖延時間,等皇上下了朝,趕到這裡,看到這個帽子,自然會把一切都說出來,她倒要看看,她們還怎麼說!“你!”這話端敏沒法接下去,認下了,就是說宮中不安全,才讓刺客有機可乘,那豈不是得罪皇上?可否認,那剛剛自己的猜測不就是個笑話?“太後娘娘,”寧愨太妃安定了慌亂的心神終於有機會開了口,“是臣妾昨夜派人去請玥貴人來寧未閣說話的,芷兮姑娘去取披風回來前,並不曾離開寧未閣半步,實在不知道芷兮姑娘是如何看到玥貴人與刺客對話的情形的。”皇太後冷冷的看著寧愨太妃沒有說話,她知道昨夜玥貴人在寧未閣,也知道依著以往靜婉的性子,一定會幫著開口說話。可她原以為,靜婉有事求她,就會閉緊嘴巴,任這事過去,不會惹她,可沒想到靜婉還是開了口。“寧愨太妃莫要被玥貴人給騙了。”芷兮麵上不顯,可手心裡卻是冒出了冷汗。“玥貴人,你還有何話可說?”端敏挑了挑眉,問向柒玥,“你若乖乖招認,看在佟大人和皇貴妃的麵上,本宮和太後娘娘饒你一條全屍,若是你否認,那可就要進慎刑司用刑了!”“你這個賤婢,當真謊話連篇,”貴妃站了起來,一腳踢過去,花盆底正踹上芷兮的胸口,“背主求榮的賤婢,說的話也有人相信?”時間過去了那麼久,皇上都還沒來,貴妃沒有了繼續等下去的耐心,再說端敏她們也明顯要在皇上來之前定了柒玥的罪,哪裡管芷兮說的話是不是漏洞百出?“貴妃這是做什麼,要殺人滅口嗎?”端敏急了起來。貴妃的暴怒驚住了滿殿的人,柒玥也沒有想到貴妃會這般為自己出頭。“好痛!”芷兮倒吸一口冷氣,看向了左側的無貴人。“殺人滅口?本宮不過是踹了這賤婢一腳,就是殺人滅口嗎?那端敏長公主不等皇上審問,就想下了玥貴人的罪責,又是為何?”貴妃冷冷的看向端敏,她不能朝著太後發脾氣,還不能朝著一個皇上不喜歡的長公主發脾氣嗎?“這證據確鑿,哪裡還需要審問?”端敏指著柒玥手裡的瓜皮帽說道,“再說了,是她自己的婢女揭發,更加有可信度,你沒見玥貴人無法反駁了嗎?”柒玥搖了搖頭,她不是無法反駁,她隻是在看戲。“寧愨太妃不是說了,玥貴人昨夜和她一直在一起,哪裡有時間去見刺客?”貴妃可沒有被端敏嚇住。“那這個帽子,總能證明她私會了外男吧?”端敏翻了個白眼,鄙夷的說道,“大家閨秀隨意私交外男,可真是不知廉恥!也不配再為皇上的妃嬪!”這次端敏不敢再編排佟大人的不是,她很清楚,皇上事後一定會找她算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這個帽子嗎?”貴妃走到柒玥身邊,從柒玥手裡奪過那頂瓜皮帽,嘲諷的看向端敏,“本宮從來不知道,原來皇上也能被人當作外男。”“你這話什麼意思?什麼皇上?”端敏眼皮跳了下,有了不好的預感。同樣的,貴妃的話不僅驚住了其他人,也驚住了柒玥。柒玥皺了皺眉頭,貴妃怎麼知道這是皇上的帽子?皇上有和她說過?柒玥一想,心裡泛起了酸味,她之所以沒有反駁,那是因為知道再等一等皇上就會趕來告訴她們,這帽子的經曆。由她自己說出口,進宮前與皇上有私情,總歸落了下乘,可若是由皇上說出來,隻會覺得皇上多情風流,乃一段韻事也。可她誰都沒有告訴過,一直以為這是她和皇上兩人的小秘密,卻沒有想到皇上和貴妃說過?“這帽子是本宮一針一線親自做出來送給皇上的,”貴妃冷笑起來,“如今在玥貴人手裡,自然是皇上送給了玥貴人。”“那也可能……”端敏本能的反駁,卻愣住了,可能什麼?沒有可能吧。“怎麼?”貴妃挑了挑眉,問道,“端敏長公主是不是認為那個所謂的外男,翻進宮中,偷了本宮送給皇上的帽子,然後送給玥貴人吧?”柒玥一聽又驚又喜,驚的是這個帽子竟然是貴妃做出來的,喜的是皇上可能並沒有告訴她。貴妃說的在理,沒人敢應下,誰都知道這話是天方夜譚,哪個傻子會做這麼麻煩的事情?想要被抓住,想要暴露身份嗎?還是想要連累家人族人?芷兮低了頭拚命降低存在感,她沒有想到這莫須有的私會外男,真的存在,還是皇上!芷兮抑製不住內心的恐懼,挪了挪往無貴人跟前靠攏。無貴人隻是驚訝的皺了皺眉頭,並不見慌張,事情她完全可以都推到芷兮身上,反正芷兮是玥貴人的婢女,不是她的。“貴妃一向與玥貴人交好,哀家都明白,”太後到底淡定得住,帶有深意的雙眼看向貴妃,“大可不必為玥貴人做假證,哀家可沒說要對玥貴人怎麼樣,不論這個賤婢說的是真是假,都自有人去查證,來人!”“太後娘娘,”貴妃急了起來,“這帽子真的是臣妾做的,這一等雲錦還是皇上賞了小半匹給臣妾留著做鞋子的,臣妾沒舍得用,便做了這頂帽子給皇上,剩下的邊角料還在臣妾的庫房,太後娘娘可派人去查看,何況,這殿裡很多人都能認出來臣妾的針腳!”德妃站了起來,走到了貴妃身邊,接過貴妃手裡的帽子,隻看了一眼,便說道,“太後娘娘,這針腳臣妾沒有看錯,是貴妃所做。”惠妃也連應說是。榮妃沒有起身,向德妃揚手說道,“惠妃妹妹給本宮看一眼,本宮那裡還有貴妃送過的一件繡品,自然也能認識貴妃的針腳。”惠妃遞了過去,榮妃左右看了之後,很肯定的說道,“太後娘娘,臣妾也認出這是貴妃娘娘所做。”皇太後冷眼看著貴德惠榮四妃都幫著柒玥這個小小的貴人,心下又是一陣冷意。淑慧大長公主勸過她後,她雖然放棄了立烏拉為皇貴妃為後的主意,可是端敏說的沒錯,她若不自己有些權利,還是會被這些妃嬪們欺負,被這些妃嬪們瞧不起。不過是個小貴人就這麼多人幫著她,幸好皇貴妃不在,若她也在,是不是這殿裡的所有妃嬪都要幫著她們佟佳氏?皇太後瞥了一眼置身事外的宜妃,有些不明白這個女人,她既不站在壽康宮這邊,也不與皇貴妃同好,她到底想乾嘛?皇太後沒有時間去猜測宜妃的心思,她喚來的粗使嬤嬤已經候在了殿門口。“將玥貴人押下,送去慎刑司!”太後厲聲說道。話音剛落,就聽外麵有太監的唱聲,“皇上駕到!皇貴妃娘娘到!”本來想上前去抓柒玥的幾個粗使嬤嬤,愣在了那裡,隨即被陳青平的佛塵掃開,跪在一邊。“皇額娘這裡在做什麼?這般熱鬨?”皇上帶著皇貴妃一起進了正殿,雖然來的路上就知道了一些微末,但沒有在麵上顯出來,隻當不知。“臣妾給太後娘娘請安,太後娘娘萬福金安。”皇貴妃忍著心裡的怒氣,給皇太後請了安。“起來吧,”太後涼涼的說道,“哀家不是讓皇貴妃在承乾宮陪伴佟夫人,來這裡做什麼?”“太後娘娘體恤臣妾,臣妾明白也很感激,”皇貴妃福了福身,繼續說道,“隻是,玥貴人昨夜受了驚嚇,還沒有好好歇息,臣妾心中擔憂,便來壽康宮看看,路上遇見了皇上,就一起進來了。”“怎麼?皇貴妃以為哀家會虧待了玥貴人不成?”“臣妾不敢。”皇貴妃在心裡翻了個白眼,太後你老人家怎麼為難玥兒的,你都這麼快就忘了?“咦?”玄燁一眼掃到了榮妃手裡的帽子,“這帽子不是朕送給玥兒的嗎?”皇上的話一出,給了剛剛那場鬨劇一個“漂亮”的結尾。柒玥看到端敏那抽搐的嘴角,有些想笑,但還是替她們問出了口,“皇上還記得?”“那當然,”玄燁笑了起來,“朕送給你的東西怎麼能忘記呢,說來這還是素影親手做的呢。”貴妃笑了笑,“皇上記性真好,要不是臣妾認得自己的針腳,差點都想不起來。”“是了,貴妃娘娘的針腳最是特彆,臣妾都能認識。”德妃也上趕著在皇上麵前說了話。反倒是惠妃和榮妃,既然玥貴人的危險已經沒了,便也放心的坐回了自己的位置,沒有說話。“玥貴人進宮前,與皇上見過?”皇太後有些拉不下來臉,忍著難堪問道。“嗯,”玄燁點了點頭,“五年前,蘇爾登在桃園舉辦文武比拚,朕無事去了一趟,恰好救下了賽馬時驚了馬的玥兒,她丟了帽子,朕便把自己的帽子給了她。”“原來皇上與玥貴人還結了這麼一段緣分呢,”貴妃笑了起來,“看來是臣妾做的帽子做了一回媒人,皇上可要好好謝謝臣妾。”貴妃一番話,將柒玥入宮前私會外男的事情,打散的雲飛散儘。“朕前幾日剛得了一匣子上好的檀香香料,正好你喜歡那香味,就送你吧。”玄燁毫不吝嗇。“多謝皇上。”貴妃欣然接受。其實,何止貴妃喜歡檀香,這殿裡還有一個皇太後和榮妃,也同樣喜歡檀香。事後,貴妃還分了半匣子給榮妃,當然是謝了榮妃的仗義執言。“皇額娘,昨夜宮裡進了刺客,”玄燁抬頭看向皇太後,又慢慢掃過了幾個太妃,“侍衛沒有抓住,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