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後,西梁城南城門。道士周遊來到了西梁城。隨之而來的還有司馬種道和公羊千循,此刻三人還是一身道袍,隻不過並不華麗樸素沉穩,連司馬種道都褪下了往日的墨綠錦袍。畢竟眼下乃是非常時刻,剛剛戰敗西梁的中都府也元氣大傷,此刻過於高調並不算是明智之選。眼下,三人在一間茶館雅間落座,對坐喝茶。司馬種道眼神微微陰翳:“周道長,暫且不說我們能不能鬥敗葛行間,我還是感覺幫助西梁城這件事,怎麼想都有些心裡彆扭。”周遊聞言淺笑:“司馬道長,你幫的是我,是幫助林家,不是穆家。”這話說得微微隱晦,司馬種道好似明白了周遊的意思,當即哂笑出來:“周道長的野心呼之欲出,道長不是一直說自己淡泊明誌不求取功名利祿?”“我還是如以往那般,但林家該有的名分還是要還的,我理解我師父為何複仇心切,但是一切不可這般屠戮四方,還是要用智謀與手段來和平覆滅穆家才是。”周遊並沒有把話說透,麵前二者皆猜不透周遊的心思。公羊千循靜靜看著二人,他一直都話不多,自己對這些爭名逐利之事也不感興趣。之所以此次跟隨周遊前來,並不是有什麼交情而為其助拳,完全是因為此僚對陣法鑽研頗為癡迷,麵對葛行間即將施展的這座世間第一大陣,他可不想錯過此般觀賞研習的好時機。“這些日子以來,西梁城靜悄悄的沒有任何異動,道長有什麼看法?”司馬種道開口。“不太好。”周遊淡淡飲茶。司馬種道點頭表示同意,眼下明眼人都能瞧看出來,若是天崩地裂人心惶惶反倒是容易解決,畢竟以暴製暴這種無腦的對抗還是頗為容易。但若是一點動靜沒有便稍顯反常,這種反常的情況再配上葛行間這個反常的人,所能得到的結果肯定也是令人毛骨悚然的。周遊還記得葛行間跟自己在箭樓後山說的話,這個師父能夠把他所有的心思全部看破,自己所有的計謀和策略在他麵前全都一覽無遺。這種被人看透的感覺令他非常不爽,他甚至有一種隱隱的感覺,無論他和葛行間如何鬥爭,都已經擺在了明處而非暗處,這種被動的狀態令他隱隱有些不安。又過了盞茶時辰,公羊千循忽然看向門臉兒:“有人來了。”言罷,他微微發笑。周遊亦是展顏微笑,他麵前放置著一麵羅盤,此刻飛速旋轉頗為激烈。果然,門口吱呀一聲出現一個道童,正是從南淮麓過道金鏞城一路趕來的漸離。此時的漸離已經恢複了不少氣色,見到屋內三人恭敬行禮,然後安靜地走到周遊背後做好道童的本分。“你長高了。”公羊千循見到漸離心情大好,漸離亦是朝他微笑心情不錯。這個小道童沒有任何心思與想法,他習慣了陪在周遊身邊,以前是這樣,以後也會這樣。周遊和他簡單說了幾嘴,公羊千循拉過身邊的椅子示意他過來坐,但漸離卻晃晃腦袋表示拒絕:“我是道童,我師兄坐著就好了。”公羊千循聞言麵色微怒:“周道長,你瞅瞅你把漸離當成什麼了!”“道童啊。”周遊不以為意。“周道長!我說過漸離是道術大師,不是你口中那個少不經事的童子!”公羊千循似乎動了真怒。但下一刻,他便將氣場軟了下來。因為他知曉,周遊根本不把他當回事兒,漸離也是個榆木腦袋,根本不會在乎他這廂自作多情。“公羊道兄,我沒事的,我在不周山上就是這麼陪伴師兄的,若是坐著我反倒是不習慣的。”漸離喃喃,隨即安靜不語。“眼下人已到齊,我們接下來要怎麼做,周道長說說吧。”司馬種道瞥了周遊一眼。周遊聞言搖搖頭:“繼續等,還差一個人。”司馬種道對此迷惑不解:“何人?”周遊笑笑:“我已經寫了一封書信,派我的拐子老馬去接,就在西梁皇城內。”此言一出,司馬種道立時哂笑:“讓一匹馬去皇宮裡接一個人?一匹馬如何能夠進入戒備森嚴的皇宮?據我所知眼下西梁皇宮已經緊急禁閉,周道長這玩笑開得未免大了些。”“是嗎,我不這麼覺得,這世上能攔著住我這匹馬的兵將可不太多。”周遊對此頗為自信,對麵的公羊千循聞言頗為篤信,畢竟他見過拐子老馬破除稽查司羽人營救周遊的神威凜凜,因此表示緘默不發一言。司馬種道卻不知曉這些事情:“他要尋找誰,如何能夠尋到?”周遊指了指東方:“司馬道長,我們在西陵關外喝酒,當時我找你討要了穆青候留下的半截盔甲殘片,你可還記得?”“你要去找穆青候?”司馬種道聞言大驚。“不可以嗎?”周遊依舊淡定如常,沒人能猜透這個青衫道士的心思:“我的老馬比狗鼻子還靈敏,我已經讓他聞過了,他會把穆青候接過來的,我們等候便好,算算時辰應該也差不多了。”“他能這麼聽你的話?你說上馬就上馬?”司馬種道對此依舊是嗤之以鼻。“他必須要上馬,因為他要活命,不然你覺得為何西梁皇宮要宣布封禁不傳出任何消息?”周遊寸步不讓地維護自己的立場。“你的意思是......他葛行間已經開始動手了?”司馬種道神色微微凜然。“我們等候便好,見到了人,一切明了。”周遊不再說話,場麵再次陷入沉寂,直到茶館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司馬種道神色緊張,畢竟是他親自領軍把穆青候打成慘敗,此刻仇人相見分外眼紅,自然是比較尷尬的。但司馬種道也是出了名的厚臉皮,周遊不在乎他也不在乎,於世還能坐得住繼續喝著茶水。不多時,雅間的大門被爆裂踹開,穆青候高大壯碩的身影瞬間擠了進來!他直接走到司馬種道麵前坐下,呼哧呼哧地抓起茶壺掀開蓋子猛灌了幾大口。此刻的他渾身焦灼,盔甲爛了一半,冒著汩汩青煙。“看來這一行著實稍顯狼狽,慢點喝,都是你們自家的,不夠還有。”周遊笑著打趣。穆青候和周遊隻在戰場上見過一眼,此時沒好氣地冷哼一聲:“你一劍砍了我的公孫大藏,此刻莫在這裡裝好人!”周遊對此不以為意,看了看司馬種道,司馬種道亦是麵色不改。三個人坐在這裡越來越尷尬,司馬種道看向周遊:“周道長,你處心積慮地攢了這麼個局,究竟想要做什麼?”周遊擺手示意他彆著急,又看向穆青候:“我師父的手段是不是特彆狠?”穆青候聞言暴跳如雷,吼了半晌後又微微頹然,眼神中劃過幾分絕望。連日來的失敗令他頗受打擊,這個心高氣傲的西梁皇子此刻已然失了基本的理智。“何止狠辣,簡直慘無人道。”短短幾個字,說出了滿溢雅閣的心酸。“他把皇宮怎麼了?”周遊對此不以為意,畢竟他太了解葛行間以往是個什麼樣的人。“幾乎殘殺殆儘,若不是道長這匹馬能破道術,我可能就死在裡麵了。”穆青候實話實說,對麵的司馬種道聞言表情精彩。“原來你派這匹馬過去是為了破道術?我還在好奇一匹馬如何抵禦那些金甲長槍,看來我又輸了你一成盤算。”司馬種道有些懊喪喃喃。“司馬道長淡定,皇城好端端的乾嘛要封城?肯定是我師父鼓搗出來的玩意兒,這點不難想。”周遊笑笑。公羊千循:“我現在擔心一點,這匹馬你師父應該也知曉,既然你放出馬去接他,那豈不是告訴你師父你已經來了?”此言一出,滿場緊張兮兮。“我就是讓他知道我來了,這樣正麵對抗才有意思。”周遊笑得很開懷。“能如此談笑風生地笑對十四年前的邪魔外道,你真是個稀奇古怪的家夥。”司馬種道聞言撇撇嘴。司馬種道是在場唯一一個經曆過當年那場滅世浩劫之人,也隻有他知曉當年的情景究竟有多麼可怕,究竟流淌了多少無辜慘死的鮮血!司馬種道:“眼下西梁兵已經沒有了作戰能力,現在不是爭奪政權的時候,是保住整個西梁城百姓性命的事情,上次還能調動天下十大門派合力圍剿,但眼下剛剛結束列國大戰,張太白和李岸然皆生死不知,孔家儒門和我道門也元氣大傷,能調動的門派真的不夠看了。”這話並非危言聳聽,眼下的情況比之前更加糟糕,而葛行間卻比之前更加強大!“沒有了十大門派,我該怎麼辦?他是你師父,你得想想辦法。”穆青候第一次將話柄軟了下來,這還是他第一次如此委曲求全的說話。周遊聞言笑得開懷,似乎是在等他說出這句話:“其實我覺得無礙,上次雖說有十大門派,但十大門派被我這些日子玩壞了,我感覺皆是一群無聊之輩也沒什麼可仰仗的。這次雖說沒有那群莽夫幫助,但卻有我這個十四年前不在的因素存在,所以我覺得反倒是形勢一片大好,你覺得呢?”這話可謂是十分氣人,但穆青候不得不承認這個事實。麵對這個以一己之力攪動十九列國的家夥,他隻能再次低下頭顱:“道長,你就說該怎麼辦吧!”周遊笑笑:“很簡單,我不需要千軍萬馬,我隻需要這西梁城裡的百姓,需要那些男女老少幫我準備一些東西!”“什麼東西?”穆青候看向他。周遊笑笑:“很簡單,哈喇子!孩子尿!要多少給我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