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景畫緊張的看著江炎鯤,這讓她覺得胃部一陣攣縮,又有一些想吐了。江炎鯤修長的手指把玩著那個U盤,語氣慢慢悠悠的說道:“我不想鬥了。”“什麼?”江景畫一時沒搞明白江炎鯤的意思,什麼叫他不想鬥了?“江景淞想做這個當家的就讓他做,我不想找麻煩了。”江炎鯤淡淡一笑,眼裡掠過一絲嘲諷,一張蒼白的臉低低的垂著,過長的劉海在臉上投出大片陰影。江景畫警惕的看著江炎鯤並未全信,“你要是不想找麻煩,那你為什麼又要拿著U盤來找我說這些?”江炎鯤勾起唇角仰頭看著江景畫:“我就是想讓你知道,是我放過你們的。”“為什麼?”“就是覺得挺沒意思,再怎麼鬥,也改變不了我是個殘疾人的事實,我這輩子也就隻能這樣了,所以爺爺才把你們接回了江家,道理我都懂,就是不甘心,所以拚了命的想要證明自己,總覺得自己可以和江景淞一較高下,不過……”他突然自嘲般的笑了笑,“當我知道江景淞為了那些股份連走私都敢碰,而且還是這麼大筆金額的時候,我就在想,哪怕我真的四肢健全,我就鬥得過嗎,也未必。”也就是在陳川澤告訴自己真相的那一刻,江炎鯤突然就覺得挺沒意思的,爺爺看中的究竟是江景淞身上的血脈還是能力呢,他忽然就覺得自己這麼多年都像個跳梁小醜似的。他垂下眸子,手中的U盤就這樣悄然無聲的落在了地毯上。江景畫走過去,彎腰撿起U盤捏在了手心,沒說話。她判斷不出來江炎鯤到底說的是真是假,所以從頭到尾也沒有放鬆警惕。江炎鯤知道江景畫心裡在想什麼,他突然開口道:“你還記得你和江景淞第一次到江家來的時候嗎,穿著廉價的T恤和馬褲,像是兩個小乞丐似的。”江景畫眉毛擰了了一下,嘴巴抿得緊緊的。江炎鯤說:“對,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時候,你就是用這樣的眼神兒看著我的,那時候我就想,這就是姐姐嗎,真是長得一點也不好看,像個男的似的。”那時候的江炎鯤還很小,從初生的嬰兒到牙牙學語,人家都能跑能跳了,他還是隻能坐在輪椅上,守著一方小小的天地,他想,人生怎麼會這麼無聊了,簡直就是無聊透頂了,無聊到無數次,他都想像窗外的鳥兒一樣,飛向天空。不過他不敢,他知道自己沒有翅膀,最後隻會摔得如同一灘爛肉,他從電視裡學會了一句話叫好死不如賴活著。江炎鯤以為自己的生活會這樣一日一日過下去,乏味的,無聊的,直到耄耋之年,垂垂老矣。直到有一天,那個他被他稱為父親的男人去世了,然後他被告知,自己還有一個姐姐和一個哥哥,他們是龍鳳胎,會被接到江家來住。母親的反應自然是歇斯底裡的,她在江炎鯤麵前,用儘所有惡毒的詞彙去形容他們,他聽到最多的一個詞就是“雜種”。他那時還那樣小,也會稚氣的跟著母親一起,稱呼他們為“雜種”。江炎鯤很開心,他覺得自己空虛的心仿佛一點點被填滿了,隻要他叫他們“雜種”,那兩人就會露出小獸一般凶狠的眼神,他像是找到了新鮮玩具一樣,樂此不疲的玩著這個遊戲。直到有一天,他坐在閣樓上的窗戶邊上,遠遠地看到江景淞懷裡抱著一隻兔子,江景淞很開心的在給它喂菜葉子,江景畫就在旁邊笑眯眯的看著他,時不時用手摸摸那隻小兔子。他被那兩個人的笑晃了眼,不就是一隻廉價的兔子麼,有什麼好神氣的。他想起了表哥送給自己的那隻藍寶石蜘蛛,一度被稱為蜘蛛中的貴族。他特地囑咐傭人把自己的藍寶石蜘蛛用盒子裝好之後拿了出來,見江景淞抱著那隻廉價的兔子進了大廳之後,他坐著輪椅,提著自己的藍寶石蜘蛛,用炫耀的語氣,蔑視的眼神看著他,將那隻高貴的蜘蛛遞了過去:“看……”他話還沒說完,江景淞就嚇得麵色蒼白,哭哭啼啼的尖叫起來,江景畫從外麵衝了進來,像隻隨時準備開戰的小狼狗似的,她啪一下將裝有蜘蛛的盒子從他手中打飛了,然後嘴裡罵道:“江炎鯤,你是神經病吧,竟然這麼幼稚用蜘蛛嚇人!”他坐在輪椅上,陰沉沉的看著那個被打翻在地的盒子,那隻藍寶石蜘蛛在裡頭亂竄,他將手握得緊緊的,轉頭就看到江景淞撲在江景畫懷裡,抱著那隻該死的兔子瑟瑟發抖。怎麼就那麼刺眼呢?他嘴裡罵了一些話,大抵都是從母親那裡學過來的,小雜種,賤三兒養的野種……江景畫想打他,被傭人攔住了,他看著她與人撕扯著,發瘋一般的尖叫,心裡無端就生出了一股快感來。然後,他叫傭人趁江景淞和江景畫不注意的時候,將那隻兔子做成了紅燒兔。他坐在角落裡,看著江景淞為了那隻兔子哭得傷心欲絕,而江景畫則把他抱在懷裡,一下又一下拍打著他的背,嘴裡小心的哄著他:“小淞乖,等姐姐以後掙錢了給你買好多好多兔子好不好,不哭了好不好。”那隻落在江景淞背後的小手,被坐在角落裡的江炎鯤緊緊的盯著,他忽然就從心底裡生出了一股扭曲的嫉妒來,從來,從來沒有一個人這樣哄過他。那天晚上,江炎鯤做了一個夢,他夢到自己哭了,江景畫坐在他身邊抱著他,一下又一下拍打著他的背,小心翼翼的哄著他。醒了之後,他很驚慌,他為什麼會夢到那個“雜種”呢?他不敢把這件事告訴任何人,母親說過,他要討厭他們,他要憎惡他們,他們是婊子生養的野種……江炎鯤很害怕,如果母親知道了他做夢夢到江景畫,她一定會討厭自己的。白天,他有模有樣的學著母親的樣子,對他們進行謾罵,指使傭人欺負他們,到了晚上,他又克製不住的夢到江景畫,夢到她像對待江景淞那樣對待自己。江炎鯤說:“你抱抱我吧。”江景畫遲疑的看著他,沒有動作,她不懂江炎鯤到底在鬨什麼幺蛾子,難不成他想趁自己抱他的時候給自己一拳?!“你想乾嘛?”江景畫冷著聲音開口。“一個擁抱,U盤就歸你了,沒有備份,而我也絕口不提這件事。”江炎鯤說,“我不找你們的麻煩,我表哥也不會閒的蛋疼去給我搜集證據,畢竟江景淞還是他的合作夥伴。”“我憑什麼信你?”“你愛信不信。”江景畫頓了幾秒鐘,最後還是俯身抱住了江炎鯤,反正抱一下也不吃虧,要是江炎鯤想趁機打她,她就撂翻他的輪椅,絕不會讓自己吃虧。江景畫抱了一下,立即想把手放開,江炎鯤伸手抓住她的手臂開口:“等一下,拍拍我的背。”“怎麼拍?”江景畫問。江炎鯤抱住她的背,輕輕的拍打了兩下:“這樣拍。”江景畫不懂他這是什麼惡趣味,但還是照做了。“其實也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麼好。”江炎鯤笑了一下,覺得有些無趣,“行了,就這樣吧。”“你……”江景畫抿了抿嘴,鬆開了江炎鯤,她看著他說道,“你真的會……”“嗯。”江炎鯤坐著輪椅慢慢轉身離開了。他聽到背後傳來江景畫低低的一聲“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