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次日的清晨，李老先生起了個大早。合著前幾日那林家少奶奶的說法，是要和自己聯合起來，誆那小洋鬼子少爺一筆，這兩天了還沒什麼動靜。但這老李也沒閒著，吸取了之前的教訓，出門打聽了兩天，也不知從哪飄來的小道消息，聽說那小少爺近日老實了不少，怕是有什麼變故，看來要主動去找那少奶奶問問，免得錯失良機。說走就走，李老先生這回跨出門，兜兜轉轉，東問西問好久，才找到那林家宅子，隻是比起上次來有些不同，蕭條了不少。之前的門衛下人不知道去哪兒了，老先生在鐵門外敲敲喊喊了半日，才見到個人，那人正收拾行李往車上搬，見到老先生在門外喊，就把行李放上車，徑直往大門走去。“喂，你敲敲打打的找誰？”“我找你家少奶奶，請問在嗎？”見有人回應，老先生忙喊道。“我家少奶奶？”那人沉思了一下：“哦，我們林家的少奶奶啊。”“對對對，老朽是前幾日來商量過藥材買賣的，今天是來找你家少奶奶商談的。”老先生答。“行吧，我去報一聲。”說完人就往裡跑了。“唉？年輕人倒是開開門啊！……怎麼林家的人個個都這樣的？嘖。”“二當家的，喝茶，嘿嘿。”屋裡的老五正殷勤的給那當家的少奶奶端茶。“整理的事兒交給手下做就好了，您就歇著，隻要想著咱們明天，錢一到手，立馬溜個沒影。”“唉，那我那些衣服首飾，你那群臭男人手都給我小心點兒。”“好好好，必須的。”這時候忽然闖進來個人，差點兒打翻了老五手裡的茶水。“唉，你個混球！搞什麼鬼？！”“對不住，五哥！”“二當家的，外邊兒有個老頭找你，說是談藥材生意的。”來人剛說完，就被老五給攆了出去：“趕緊走，好好地心情都讓你毀了！”這冒牌的林家少奶奶才想起來，前幾日找這老頭商量的事。原本是想拉攏這老頭，一起給那滑頭少爺使絆子的，可沒想到那少爺錯就錯在太機靈，自己生生往槍口上撞，得來全不費工夫。價格也是原來的三倍，這落差，掐指一算，老頭那點錢塞牙縫都不夠。林家少奶奶，也就是二當家的，早就把李老先生連人帶事兒忘得一乾二淨了。“哎呀，早把這老頭給忘了。”“那我找人把他打發走。”老五剛要轉身，被二當家的攔下了。“回來！讓那老頭進來，說不準他是發現了什麼，咱得確認一下。”“好嘞，我這就把那老東西帶進來。”李老先生在門口來來回回轉悠著，總算見著人出來了。“老先生冒犯了，裡麵請。”李老先生便跟著人進去了，路上見零零散散的幾個下人都在搬行李，李老先生就有點納悶，就指著問了：“這都是做什麼呢？”那帶路的停下，想了想說：“哦，最近我家少奶奶要出門一趟，所以我們這些下人就忙著整理呢。”李老先生想想也是，可能林老爺在外，林家少奶奶也是該去照看的，也就沒再多問。到了那假少奶奶麵前，李老先生先打了個招呼。可林家少奶奶也不站起來，一個眼神，示意李老先生自己找個位置坐。這態度前後差彆可真大，李老先生不是沒察覺，隻是想想還是算了，也就找了個座。坐下後，也不繞彎子，直接問：“嗬嗬，林家少奶奶是不是忘了前幾日的事了？”二當家的側著臉微笑道：“沒，我怎麼會忘呢？隻是老先生今天是打算先來談什麼呀？”“當然是咱倆聯合的事啦！”李老先生壓低嗓子道，他並不適應做這類小人之謀。“這……恐怕已經不需要老先生擔心了，因為……不需要了呀。”二當家的顧自理了下頭發。“啥？咋回事。”看來李老先生是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二當家的也就放心了，看這傻老頭不僅好騙，也挺膽小，諒他也不敢做什麼。“本來是想拉你一塊收點好處，但誰料那小少爺性子急，自己往槍口上撞了。所以，老先生還是收拾好行李回去吧。”“誒？怎麼回事，這是不需要我了？……那我那份好處你也不給了？你這叫我怎麼繼續和你做生意？”“我已經明說了呀，人家自己撞的槍口，根本就沒你摻和。你要覺得不妥，姑奶奶幫你付了來回的路費，也算儘最後一份仁義。何況這回給的價你更是給不起。還是回你的江南小廠找你的小姨子吧。”二當家的朝老五一招手。“唉，你！”李老先生話還沒說完，就被進來的兩個大漢架了出去，一下給丟出了門外，把老先生的嬌臀摔了個生疼。【二十】這兩日梁小少爺在房裡乖得很，連戲樓都不去了。還叫人淨買些特產零食，躲在房間裡偷吃。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跟個閨閣裡的小姐一樣，這要放到八十多年後就是典型的“家裡蹲”。“叩叩叩——叩叩叩”“少爺，少爺，早飯吃嗎？”“少爺，少爺，吃午飯啦。”“少爺，放門口啦，不吃我端走喂流浪狗啦！”“吱”地門開了，少爺揉著睡眼惺忪的臉，道：“你少忽悠我，明明才早上六點，我都看過表了。什麼午飯，你居然還想拿去喂狗。本少爺遲早把你給開了！”說完轉身招招手，讓小宋進了房門。等門一關，梁小少爺便冷靜了下來，問道：“小宋，這兩天可有什麼情況？”小宋也不再裝下人樣子，直接從果盒裡摸了一把瓜子，坐到沙發上磕起來。“那林家少奶奶還沒派人來，估計就快了。不過你放心，老爺那邊還不知道。”“能彆提老爺不老爺的嘛！就沒點彆的消息？”梁小少爺隨手抄起手邊的東西就往小宋一丟，結果被躲過了，反被塞了一嘴酥糖。“哦，倒是那老先生去找了那少奶奶一趟，給摔了出來。嘖，這麼大年紀也是倒黴，想想上次我還朝他按喇叭，說他眼瞎。心裡挺過意不去的 ，回頭您要遇見了可千萬幫我道個歉。”小宋兩手一捧作揖。梁小少爺嚼著酥糖，擺擺手道：“行了，行了，那老頭估計也沒心思計較這些。你倒是好好準備了沒有，那少奶奶要的錢可不是小數目。咱們這回隻能出這最後一招了，要是有差錯，可能就真的同歸於儘了。”“我做事你還不知道？咱可是打小一塊長得，已經讓人往巡捕房送信了。”小宋繼續嗑著瓜子，還問：“你要不也來點兒？”“去！沒那心情。這當口亂著呢。”梁小少爺沉默了一下，又問道：“那小男孩的情況打聽到了麼？”小宋歎了口氣：“這些日子咱連線人都沒法聯係上，隻能等過了今天再說吧。一切結束就都明白了。”梁小少爺低下頭，低聲歎道：“可彆沒了啊。這孩子還欠我一個銀元呢。”小宋沒再說話。房間裡隻剩“嗑，嗑，嗑”的嗑瓜子聲音。“……”“這瓜子磕的太糟心了，你還是出去吧。”小宋被一腳踹出了門。【二十一】一大早，天色顯得有點陰沉。今天的老五，卻感覺自己是這輩子最神氣威武的一天。一邊磨磨蹭蹭開著車，還一邊瞎哼哼，一點兒不擔心自己這開車技術會要了命似的。接下來的事，二當家的可是十拿九穩，就差把那潑皮少爺請上路了。“誒，那誰，門口嗑瓜子的。你家少爺在呢吧？趕緊的給大爺下來！”老五把車停在飯店口，正看見那少爺身邊的司機站那嗑瓜子，乾脆讓這小子叫自家少爺下來，老五就能舒舒服服在車上等著了。“誒誒誒，馬上，我這就去叫我家少爺。”小宋一溜煙往裡跑了。不多久就見那梁小少爺下來了。“小少爺，上車！”老五神氣地拍拍自己的車。“額……不用，您在前麵帶路就好。我坐自己的車。”“行，那你可千萬要跟緊了。”老五縮回伸出車窗外的脖子，趁人不注意，惡狠狠地從車後鏡裡瞪了那少爺一眼，罵道：“小假洋鬼子，給你臉不要臉！”此時的天色也因為濕氣加重，起了霧。二當家的一行人早已等在舊倉庫邊了。隻遠遠地見兩輛車往這兒開來，開在前麵的那輛是老五的，後麵那輛黑的則是那梁小少爺的。等開到近前，那老五下了車，就像搖著尾巴的哈巴狗一樣，直往二當家身邊跑。二當家嫌棄的沒眼看，老五湊近一步，二當家就挪一步，湊近，挪開，湊近，挪開，湊近……不挪了，直接朝那小少爺走去，雖然這小少爺嘴毒了點，至少是個鮮肉。後邊跟著的幾個兄弟忍不住笑出了聲，又被老五給瞪了回去。二當家的走到近跟前，看那梁小少爺已經沒之前那番戾氣，不由讚歎：“欸，這樣才對嘛，小少爺要乖才有糖吃。”說著想伸手摸摸這乖娃娃的頭，卻被躲開了。“說正事，本少爺可沒心情。”“嘖，脾氣倒是沒改。”二當家的收了表情，也懶得開玩笑了，“一手交錢，一手交貨，錢貨兩清。姑奶奶我也不喜歡兜兜轉轉。”梁小少爺一歪腦袋，讓那小宋從車裡取了兩大箱子。老五正跑上前要奪過，小宋順勢一轉身給躲過去了，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小宋轉身時離地的那隻腳正好踢了老五的屁股上，把人摔了個狗啃泥。“這位爺，對不住，對不住！”小宋連連道歉。老五礙著麵子，揉搓著屁股，迅速爬起來，啥也沒說。這要說自己摔的，丟麵，說是人家踹的，更丟麵。“我早說過我要親眼確認了才行。”梁小少爺道，絲毫不管老五在一邊出的糗。二當家的也不生氣，她倒是想看看這小少爺還能再出什麼鬼點子來。“行，那小少爺你跟我過來。”梁小少爺和身旁拎著錢箱的小宋跟了上去，其餘的人都被攔了下來。老五在二當家的示意下打開了倉庫門，“請吧。”梁小少爺站在門口往裡掃了一眼，道：“有點暗呐。”便一跨步進去了，其他人也依次魚貫而入。二當家的站在一旁，看著那梁小少爺打量來打量去，這頭看看，那頭敲敲，總算忍不住發了話：“我說小少爺，你走來走去的，可算是看夠了，難不成還想打開看看？”梁小少爺今天倒是並不嬉皮笑臉，反而有些嚴肅。“我怎麼能確定，這箱裡頭裝的是不是我要的東西？”二當家哼笑道：“那我又怎麼確定少爺那箱裡裝的又是不是我想要的？”梁小少爺回頭，對小宋一點頭。“哢哢”兩箱小黃魚，就擺出來了，老五搶上一步要點驗，小宋想阻止，結果被少爺攔住了。小宋看著現在的情況，豆大的汗珠滑下，不得不緊張起來，因為這兩箱小黃魚……老五扒拉箱子挨個兒查看，扒拉著忽然大喊一句：“不對！上當了！”老五扒拉到底下，想不到小黃魚下麵還出了小銅魚，用手一摳還能蹭下漆。梁小少爺有些傷腦筋，對小宋怨道：“你不是說沒問題的嗎？”小宋有些委屈：“雖然湊不出多少真的，但我這祖傳手藝絕對自信啊，隻是有點趕不過來，就偷了那麼一點點懶。”轉眼間梁小少爺和偷工減料司機小宋就被圍了起來。小宋驚慌的拉著自家少爺的胳膊，“唉呀，媽呀，老天爺啊，可怎麼辦啊！阿彌陀佛，哈利路亞，阿門，我的真主，玉皇大帝，觀音菩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