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景深喝了點酒,頭有些暈。半躺在沙發上,幽深如墨的雙眼淡淡地掃視了一圈,最後停在了牆上掛著的那幅油畫上。心神有些恍惚。那是他送給她的十五歲生日禮物,油畫上站在葵花叢裡的背影正是阮沅。那年他剛十八歲,正值血氣方剛的年紀,拉上顧東行幾個跑去外麵拍什麼流星,結果要離開時,阮沅和他妹妹也跟著偷偷上了車,倆姑娘縮在後座裡,身形嬌小,也沒有看出來。走到一半,阮沅似乎腿蹲麻了,托著身子爬了起來,小臉漲紅,悶悶地說了句:“我快悶氣了。早知道直接坐副駕駛了。”開車的傅景深差點嚇出心臟病,停了車,轉過頭望著滿臉通紅的姑娘,見她因為長時間的蹲著,氣血不足,一直揉著腿。見他看過來,阮沅小臉瞬間一拉,嘴巴癟著,擰著眉,一副說教的口吻:“你們出去玩,怎麼不帶我呢!太過分了吧。”說完還不解氣,伸腿踢了兩下車門,車廂有些小,腦袋直接撞到了車頂,疼得阮沅直抽氣。傅景深這才反應過來,拉開車門,將人從後座裡掏出來,伸手替她揉了揉的腦袋。聞著她身上可有可無的清香,嘴角扯了扯,寵溺無邊:“怎麼跟著來了?”“我還不能來了?”阮沅聞言,抬頭瞪著傅景深,那眼底擺滿了威脅,大抵意思是你今天不讓我跟著去,你也彆想去了。傅景深失笑,唇畔蕩了蕩,低笑:“野外蚊蟲多,可能還有蛇,你不怕?”阮沅眼裡明顯滑過一絲害怕,可還是鼓著嘴巴,嘴硬:“我才不怕呢。我就是想去看看你們到底要乾嘛。”傅景深沉吟片刻,“行吧,上車。”頃刻間,阮沅那張臉蛋上便綻開漂亮動人的笑容,雖然有些青澀,絲毫不影響她的美麗。一路上,阮沅跟個話嘮似的,一直嘰嘰喳喳的說話,傅景深也不嫌煩,反而認認真真地聽她講學校的事。“我們班班長,前兩天跟我表白了,還給我寫了一封特彆長的情書,送了我很多好玩的東西。”阮沅似乎很開心,眉梢處都掛著笑,絲毫沒有注意到旁邊的傅景深眼底已經漸漸深沉起來。18歲的傅景深已經是大二了,念的是京都最好的外交學院,學的是翻譯專業。可平時一有機會就回來看阮沅,他千防萬防,倒是沒有料到還有人不知好歹。傅景深握著方向盤眼神有意無意地落在阮沅身上,輕描淡寫地開口:“那你怎麼回應的?”阮沅滿臉驕傲,轉過頭,一臉正經地望著傅景深,聲音清脆好聽:“我拒絕了。”“嗯?為什麼?”傅景深故意開口問了句。阮沅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皺了皺眉。“唉,他太醜了。我覺得他配不上我。”阮沅沒心沒肺的話一出讓身邊的傅景深差點被自己的口水給淹死。偏過腦袋,認真地打量著阮沅那張認真的小臉,見她半點撒謊的痕跡都沒有。傅景深禁不住勾了勾唇,出聲:“那你喜歡什麼樣的?”阮沅擺了擺手,掏出手機,翻出一張男人的照片擺在傅景深麵前:“帥不帥?”傅景深望著上麵的人,冷哼一聲,麵無表情地回應:“醜死了。”阮沅瞬間不滿,皺著小臉,“不可能啊!這可是我男神。你知道他是誰麼?”“不知道。”傅景深瞅著阮沅那擺滿不敢置信的臉蛋,沒什麼情緒地吐了出來。“你彆對他有偏見,他可帥了。我可是我最近的偶像,他寫的歌可好聽了……”“閉嘴,再鬨就把你扔出去。”阮沅一聽,立馬把嘴給閉上了,可手機的那個照片卻被她一直捧在手心裡,一直小心翼翼地摸著。傅景深雖說已經有成熟穩重的品性了,可那個年紀,再怎麼成熟多少都有些少年氣,尤其是他們這種大院長大的公子哥,從小混到大,哪怕過誰。尤其是傅景深這種從小金貴的人,哪受得了他從小寵到大的姑娘突然掏出一張照片,當著他的麵說他帥。他腦子有坑了才會附和阮沅吧?一路上,傅景深都沒跟阮沅說話,直到快到了,阮沅默默提醒了一句:“傅哥哥,你走錯了。四哥他們在那邊。”傅景深呲的一聲停了車,橫了一眼阮沅,態度有些冷淡:“我知道。”阮沅眼見著傅景深的臉越來越臭,這才發現人生氣了,趁著傅景深解安全帶的功夫,阮沅抓著傅景深的胳膊不放,如小鹿亂撞的眼睛滿滿的無辜,語氣也自帶了幾分委屈:“傅哥哥,你生氣了?”“沒有。”傅景深一口回絕,明著說沒生氣,可心裡那一口老血差點沒噴出來,感情這丫頭現在才後知後覺他生氣了呢。阮沅腦子轉了轉,壓根兒不知道自己錯哪了,隻一個勁地說:“傅哥哥,你為什麼生氣啊?難道我今天惹到你了?沒有啊……我還跟你分享了我的男神呢。”傅景深臉色更加黑了,瞥了眼阮沅那張無辜的小臉,尤其是提到男神二字,傅景深咬著牙槽骨:“誰是你男神?”阮沅正想說她男神,恍然大悟,立馬改口:“當然是你啊。我男神是你啊。”傅景深雖然知道阮沅說的是假話,可心裡稍微好受了一些。拉著阮沅同顧東行幾個彙合。阮沅和舟舟兩個小姑娘就坐在河邊的石頭上聊天,而他們幾個就開始紮帳篷,準備燒烤架什麼的。旁邊正好有一片向日葵,兩個姑娘臭味,蹲在裡麵拍照。傅景深紮完帳篷,抬頭看到的就是那一幕。少女背對著他,站在向日葵裡,踮著腳尖,手裡捏著一朵向日葵。夕陽的餘暉灑在她身上,將她整個人都鍍上了一層金色,溫暖而又迷人,尤其是在那片金黃色的向日葵裡麵,顯得越發的動人。傅景深靜靜地望著阮沅,那一幕,像是電影慢放一般,將時間無限的拉長,隻留下美好。以至於晚上看到罕見的月全食時也沒有多激動。回來不久,傅景深便將那幅畫麵給畫了下來,下筆的時候腦子裡全都是她的影子。那時的阮沅年僅十五歲,可她身上已經有美人胚子的痕跡了。傅景深至今都還記得阮沅收到畫的那天滿臉驚喜,抱著他說了好幾聲傅哥哥你真好。晚上不是個回憶的好時間,因為在這寂靜無人的夜裡,那些尖銳的,溫柔的東西會全全部浮現出來,將你內心最脆弱的一麵暴露在這夜色裡。尤其以觸景生情最為致命。傅景深唏噓不已,站在窗邊,望著底下暗黃的燈光,脆弱而又孤獨。傅景深淡淡地掃了眼已經緊閉的臥室門,突然覺得悵然若失,有種她隻同他隔了一層門卻相隔萬裡遠的錯覺。傅景深抬了抬眼皮,掏出手機看了眼時間,已經是淩晨一點了。……阮沅大半夜口渴,半眯著眼睛從床上爬起來,懶得開燈,順著摸索進了廚房,找到水杯接了滿滿一杯咕嚕咕嚕喝進了嘴裡才感覺整個乾涸的心田突然被滋潤了。喝完水,放下被子繼續回去補覺,走到客廳時突然身子一頓,朦朧的月光從窗外灑進來落在沙發上那道凸起的身影上。因為身形過大,窩在那沙發裡有些憋屈,弓著身子睡得並不舒服。阮沅愣了愣,這才想起傅景深好像並沒有回去。阮沅身子僵了僵,趁著虛弱的光線小心翼翼地走近,蹲在地上隔著夜色細細的打量他,隻看得見一個模糊的輪廓。阮沅似乎醒了不少,瞥了眼什麼都沒有蓋的傅景深,皺了皺眉,爬起來進臥室翻了一條毯子輕輕地蓋在傅景深身上。睡意襲來,阮沅蓋完毯子就進了臥室,絲毫沒有注意躺在沙發上的那個人已經睜開眼,而且眸色深沉。……翌日阮沅醒過來已經八點了,翻了翻身,繼續趴在床上打算眯一會兒。突然想起什麼,阮沅猛地掀開被子,赤腳踩在地上推開門,視線落在空蕩蕩的客廳,看著已經折疊好的毯子,眼底滑過幾分失落。正準備回去繼續睡,傅景深冷清的聲音突然從廚房裡傳了出來:“怎麼不穿鞋子?”阮沅這才低著腦袋看著自己赤裸的腳,有些不自在的抿了抿唇,抬著腦袋望著神清氣爽的傅景深,見他穿著白襯衫,袖口挽起幾分,身上圍著圍裙,站在廚房門口,視覺衝擊十分大。阮沅不怎麼自然地瞧著傅景深,問了句:“你……你怎麼還在?”傅景深淡淡地望著阮沅,見阮沅並沒有穿鞋的舉動,眉頭微蹙,抬腿走了過來,順手在鞋架上拿了一雙拖鞋,走近,自然而然的蹲下身子,將拖鞋穿在阮沅腳上。腳踝被溫暖的手給握住,阮沅有些尷尬,剛想說她可以自己穿,傅景深已經開始穿另一隻腳了。阮沅垂眸望著半蹲在地上的傅景深,隻看得見他的後腦勺,可那動作卻是異常的溫柔。阮沅眼底有那麼星星點點的驚愕,最後化作了無言。傅景深穿好鞋,自然而然的站了起來,語調平靜:“收拾好了吃飯。”阮沅哦了一聲,返回去洗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