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舊年世子(1 / 1)

書院女神探 煙柳 1713 字 13天前

燭光靜謐,宋南枝的臉,唰地一下紅了。“你彆瞞我了,馬球場上,本來祁表哥隔你那麼遠,球一朝你飛去,他就立馬衝過去救你了。還有今天下午,你們兩個人走在後頭嘀咕什麼呢?我可從來沒見祁表哥對誰這麼上心過。”宋南枝仰麵躺著,儘量不看許多福的眼神,她道:“哪有?郡主你想多了。”許多福輕哼一聲:“我最不喜歡你這副把彆人當傻子的態度,和祁表哥一樣!你從夔州來,又能考上我們書院,還得了祁表哥的青睞,讓我好奇。”“其實我也不想逼問你,誰沒有點秘密呢?隻是祁表哥是個很可憐的人,你可不許騙他哦。”“可憐?”宋南枝第一次聽見有人這樣形容祁淵,好奇道:“他為什麼會可憐?彆人不是都很怕他嗎?”許多福輕輕地歎了口氣。“以前他不是這樣的。”從前的祁淵,身份尊貴,父母恩愛,是個標準的貴公子。他身為皇子伴讀,經常要入宮,又是皇後的親侄兒,在京師這麼多勳貴家族中,算得上是最尊貴的孩子,身上卻無一點驕矜之氣,待人溫和有禮。宋南枝是知道的。祁淵的母親祁夫人和她的母親康靜容交好,兩家經常走動。每次上門,祁淵都會帶些好吃好玩的。宋南枝一個小姑娘,平日裡就呆在內院不能出門,祁淵便把外頭的景色一張張畫了來給她看。她還記得有一次,她來了興致要做笛子,祁淵就找了小刀來,結果她自己不小心劃破了手,弄得滿手都是血。祁淵的臉色當時就變了,等不及叫大夫,攔腰抱起她就衝到太醫院院判家去了。醫治的時候,祁淵慌得不行,再三和老院判確定她隻是血流得多了些,沒有傷到動脈才放下心。這件事過去很久之後,宋南枝想起當初那把小刀,問祁淵。祁淵回答:“已經被我送到鐵匠鋪,燒融了。”宋南枝驚訝:“你就這麼恨它啊?”祁淵點頭,牽起宋南枝的手,“它讓你留了疤,我沒法原諒它,也沒法原諒我自己。”那時的宋南枝隻覺得麵前的哥哥傻傻的,她笑著跑開,他在後麵追,歡聲笑語高高揚起,回蕩在院子上麵的天空中。燭光搖曳,許多福悠長的聲音傳進宋南枝耳裡。“祁表哥是在盛寧三年開始變的。那年和祁家交好的宋家突然全家都沒了,一家四口,宋家夫婦和一對兒女,燒得骨灰都散了。表哥消沉了好長一段時間,後來就去西郊大營練兵了。聽說那裡苦得很,祁夫人不放心,套了馬車去看他,結果在路上遇到了山賊。”宋南枝猛地直起身子來,心提得老高,問:“然後呢?”“唉……祁表哥知道後,單槍匹馬就追了出去,山賊人多,他殺到一半不得已退回來搬救兵。當時國公爺正在被禦史彈劾,不想為私事出兵,也是自負,覺得區區山賊很好對付吧,隻點了府兵出去,一時沒攻下來。那夥山賊當時為放不放祁夫人的事起了內訌,有人激動之下直接將祁夫人的頭砍下來了。”“嘶——”宋南枝感覺腦子一炸,她腦中浮現出祁夫人的麵孔,那麼溫柔善良的一個人,怎麼會落得如此下場?“祁表哥受到打擊,一怒之下挑了山賊窩。那些山賊也知道自己惹了大事,寧願進京投案,可祁表哥就這樣一路追殺到了京師大街……當時的場麵極其血腥,也讓他留下了烈獄殺神的名號,京師人談之色變。從那以後,祁表哥就恨上了國公爺,我想他也恨他自己吧,所以話越來越少,臉上的笑也沒了,讓旁人看著更加害怕。”宋南枝抱著被子,感覺全身一陣陣地發熱、又一波波地回冷。祁淵……肯定很傷心吧。同樣是至親被人所害,祁淵能手刃仇人,而她呢?連當年發生的事都不清楚。不知道這些年,父親母親和哥哥在地下是否睡得安穩,看到害死他們的人還逍遙法外,是否死不瞑目。宋南枝的指甲深深嵌入肉裡。不能再等了。宋南枝決定首先查清喬誠任山長之位,和父親之死是否有關。她找祝先生要來了書院藏書閣的牌子,打算翻看書院的曆年記事。盛寧二年,喬誠和宋連世因書院是否劃分女院一事而起過爭執,即使是在筆觸客觀公允的曆年記事中,喬誠想取而代之的野心也昭然若揭。宋南枝翻頁的手微微顫抖,呼吸急促。“你在乾什麼?”威嚴的聲音冷不丁傳來,宋南枝立馬放下了記事卷,回頭一看,是喬誠。她平複下心緒,道:“學生來找書。”喬誠走近,防備地看了宋南枝一眼,冷道:“這裡不是你找書的地方,你該看的書在南側。”宋南枝感受到喬誠態度的冷硬疏離,想到七年前她衝上廳堂,喬誠是見過她一麵的,是否今日已經將她認了出來?她往南側走去,心如擂鼓。五月底,女院開設了棋藝課,是喬誠教授。窗外陽光明媚,鶯歌燕語,午後的時光,大家都有些睡意,唯有宋南枝清醒得很。“棋落此處,則為聚。聚者,集也,凡棋有求全眼者,則反聚而點之。可有人不懂?”“先生,學生不懂。”宋南枝清脆的聲音從後方傳來,學生們一驚,睡意消散了大半,紛紛朝她看去。“既然棋眼被圍,何不另開生路,非要和敵手拚死廝殺?”喬誠冷冷地看了宋南枝一眼,道:“女學生要懂安分守己,爭口舌不是賢德女子所為。”“喬先生這話不對。”許多福站起來道:“何為口舌之爭?雞毛蒜皮的事才是,如今是在書院學堂,宋枳提出了問題,先生當為她解惑才是。”喬誠身形一頓,似是有些無奈地答:“棋盤上沒有絕對的死路,如這一盤棋局,以我子投彼穴中,使其急救曰撲,所以促其著也。可懂了?”宋南枝直視著喬誠,藏下眼中的銳利,乖順笑道。“謝先生,學生懂了。”幼時,宋連世為了給宋南枝和宋南尋兄妹啟蒙,曾經拿了手上的孤本棋譜《漢圖十三勢》傳授兩人棋藝。方才喬誠課上教授的“凡棋有求全眼者,則反聚而點之”與“以我子投彼穴中,使其急救曰撲,所以促其著也”都是出自其中《圍棋義例》一章。《漢圖十三勢》存世僅有一本,父親從不外借,最後理應被宋家的大火燒成了灰燼,怎麼裡麵的內容卻從現在的喬誠口中傳了出來?喬誠,絕對有問題!宋南枝決定先找到證據,那本不應該出現在喬誠手中的棋譜,隻要找到了,她就能光明正大揭開喬誠的麵具。休沐之日,宋南枝上街買了些迷藥,摻在骨頭棒裡。趁著沒人,走到了書院西牆,喬誠的居所門外。她掏出龍爪鉤,上了牆,將懷裡的骨頭棒扔了下去,結果那兩隻大狼狗不吃,反而目光凶狠地看著她。宋南枝心裡發突,正準備退回去再想辦法,可人扶在牆頂上本來就不穩,她被腳下的裙子一絆,整個人就摔到了另一邊——“呲啦!”她及時攀住了龍爪鉤連著的繩子,整個人懸空在牆麵一側,驚險時分,兩隻大狼狗齊齊撲上來咬住她的裙子!宋南枝的腳蹬著牆麵,狼狗力氣大,她感覺整個身子都在往下墜,頂上的龍爪鉤也堅持不住了,眼看著她就要入狼狗之口。“彆動!”突然,從牆上傳來熟悉的低嗬聲,宋南枝仰頭,見著祁淵正在牆頭扯住她的繩子,一雙銳利的眼睛盯著她。宋南枝鼻尖一酸,眼眶微濕。祁淵飛身下牆,袖內掏出兩根銀針,撲哧撲哧刺入兩隻狼狗的穴道,兩隻狼狗嘴一鬆,軟軟地倒下去。宋南枝鬆開繩子,跳下來,彎了彎抓得通紅的手掌,藏在身後。“連骨頭棒都不吃,看來是受過特訓的。”祁淵沉聲道:“我封了他們的穴道,很快就會醒,我們走吧。”宋南枝不動,“世子爺不覺得奇怪嗎?一個書院山長而已,竟然弄出這麼大的陣仗來守自己的住處,隻怕是裡麵藏了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吧?世子爺要查的舞弊案,有可能也和喬誠有關係呢。”“你彆急著把我拖下水!”祁淵的聲音裡帶了一絲怒意,他低下頭,扣住宋南枝的肩膀,眼裡冒著火:“我說過,讓你保護好自己,就是這麼保護的?要不是我及時出現,你——”“我還沒問呢,世子爺怎麼會出現得這麼及時?”“你寢室的楊嬤嬤,是我的眼線。”“原來我一直都在世子爺的眼皮子底下啊。”宋南枝輕笑一聲,撥開祁淵的手:“你查你的案,我查我的事,請世子爺不要乾涉。”她轉身,朝裡走去。“宋南枝!”祁淵低聲怒吼。宋南枝停住。“祁哥哥,你還記得我母親嗎?”祁淵轉頭,看著她的背影,那樣瘦弱的身子,站在地上卻如挺拔的大樹,看得他揪心難受。宋南枝的聲音淡淡地傳來:“我母親會做炸得酥軟的黃金丸子,會做糯糯的棗泥糖糕,夏天的時候,我們玩得瘋了,她會趕在父親回來之前讓我們沐浴更衣,然後端上一碗清甜的銀耳蓮子湯。我記得你最愛吃她炸的春卷,每次來都能吃掉一碟子。她身上有好聞的香味,聲音永遠是輕柔溫和的,她也抱過你,也在你留宿在我們家的時候哄你入睡過。”祁淵張了張口,卻發現喉嚨被堵住了。宋南枝的聲音裡帶了一絲哭腔:“可是她沒了,他們都沒了。這七年來,我無數次夢到他們,想求諸天神佛,想讓他們回到我身邊,祁哥哥,你可明白我的感受?”祁淵深深呼吸,壓下起伏的心潮,低聲道:“我明白。”“那你為何攔著我?”宋南枝拔高了聲音:“大火那晚,喬誠和我父親爭吵。他一直想取代我父親的地位,手上又有我父親的孤本棋譜,難道我不該繼續查下去嗎?我連得知真相的權利都沒有嗎?”靜默良久後,祁淵長長歎了口氣。“我隨你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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