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時後，匆匆趕來的範誠把小雅給送去了醫院，醫院門口，小芳正翹首等待著，她剛剛聯係了一位產科醫生，隻要小雅一到，可以馬上安排檢查。人還沒進診室，一路上小芳就問開了：吃什麼不對勁的東西了？有沒有拿重東西？不會是摔了吧？有沒有感冒，有沒有吃藥，所有能想到的問題都問了個遍，最奇怪的就是肚子並不是特彆痛，也沒有更多的大出血。進入診室後，小芳快嘴快舌地把剛才路上問出來的症狀複述了一遍。“真的不疼？”大夫放下手中做記錄的筆，問到了重點。“有一點酸，一點點疼，不算很疼。”小雅如實回答。“以前有過流產史嗎？做過人流嗎？”大夫繼續問道。“就生過一個孩子，從沒流產過，也沒做過人流。”小雅繼續回答。“以前月經規律嗎，上次周期是什麼時候來的？”等到小雅做完一係列的回答後，醫生開出了驗孕的檢查單。“您是說，我可能沒有懷孕？”小雅跟範誠碰觸眼神的瞬間，有什麼東西在他眼中黯淡了，頓覺不妙。“因為精神緊張的心理因素，還有各種環境因素，搬家旅行升職考學，甚至飲食改變，或者服用藥物，等等許多原因，都可能導致月經周期改變，假性懷孕。”聽完醫生的解釋，小雅心裡似乎已經有了答案，顯然她太過信任自己的例假周期。男人是靠不住的，周期也是靠不住的，隻怨自己，在沒得到科學的檢測前，就把自以為然的結果公布了出去，這下可怎麼好呢。得怨範誠，要不是他，要不是因為他搞出來的破事，自己怎麼會情緒不安，怎麼會壓力大到影響到了幾十年都正常不過的生理周期！不想要任何人陪伴，拒絕了姐姐的好心，拿著驗孕條，小雅獨自進了衛生間。小雅拿著確診並未懷孕的檢查結果，在大廳裡等著範誠去拿藥，醫生開的是調節內分泌和緩解精神抑鬱的藥。小芳本想跟小雅再多說幾句，安慰安慰她，被到處找她簽字的同事發現後拉回了辦公室。能幫自己的隻有自己，小雅輕輕地歎了口氣，小時候總以為變成大人就神勇無邊，尤其是三十多歲，年富力強，什麼問題都能解決，什麼東西都能買到，什麼理想都能實現，是人生中最好的年紀。可隻有真的這年紀才知道上有老下有小，都需要自己的照顧，可誰又能真正地來照顧自己。成長是每一個成年人必須經過的陣痛，當初生欣欣就痛過一次，感覺自己長大許多，現在這個並未真實存在過的二寶令她又看清一些現實。望著範誠排在人群中的背影，小雅感覺他似乎有心事。小雅的心裡咯噔了一下，說不出的滋味。還沒等小雅回過神來，忽然兩道黑影飄然而至。“孩子呢，保住了嗎？”“閨女你的臉怎麼那麼白呀，難受嗎，要住院嗎？”來人正是小雅的婆婆和媽媽，緊隨其後的還有他們的丈夫。來醫院的途中，範誠心慌意亂地給老人們打了電話。兩路人馬從不同地點出發，幾乎同時趕到，但婆婆和媽媽的態度大不一樣。婆婆的話叫人心寒，媽媽的話帶來一絲溫暖，小雅鼻子一酸，眼淚淌了出來。“閨女，彆哭啊，怎麼了這是，媽在這兒呐，有什麼事兒媽陪著你，彆怕。”杜紅秀摟著女兒的肩膀，見她隻哭不說話，急了。“小雅，彆怕，我們都在這兒呢，放心吧。”氣喘籲籲的方思遠，肩上還掛著老伴兒的包。“你這孩子真是，出什麼事兒就直說吧，真叫人著急。”馬桂珍的嘴角撇下來了，早在結婚前她就不喜歡小雅的脾氣，嫌她太嬌。無論大人們怎麼說，小雅就是不肯開口，最後還是範誠交完錢拿完藥，才把事情告訴家長們。原來是虛驚一場，馬桂珍癟著嘴，嘀咕著害我們空歡喜，多大的人了，這麼重要的事也不搞清楚就到處說。小雅心裡本來就不是滋味，聽到婆婆說這話，更是難受，還好公公汪澄海使勁捅老伴兒的胳膊，這才住了嘴。杜紅秀和方思遠望著女兒，大大地鬆了口氣，還以為她遇到了什麼大難題，隻要女兒沒事，就可以把心放進肚子裡。“彆難過，要是真想再要個孩子，咱們把身體好好調理調理，做好準備再要。你和範誠都還年輕，咱要得起。”方思遠最疼女兒，小雅從小就跟他親，有時候父女倆好得能讓當媽的嫉妒。“孩子姥爺，您還是先彆催著孩子們生吧，現在這年頭，經濟才是第一位的，沒錢拿什麼養孩子？上次小雅說懷上了我就著急，這孩子打從在肚子裡算起，就開始得花錢，現在養孩子可不跟咱們那年代一樣了，金貴著呢，手裡沒個百八十萬的，可不敢動生二胎的念頭。”馬桂珍不顧老伴的眼色，固執地說出自己的想法。“我說親家，這八字還沒一撇的事兒，咱們就不用擔心了。我們也就一說，這不是安慰安慰孩子嘛。”杜紅秀在居委會乾了一輩子，是出了名的好脾氣，好說話。“又不是養個格格阿哥，不就是個孩子嘛，我看沒什麼問題。範誠和小雅雖說不算高收入，現在的生活也不是很困難吧，再說了，還有我和孩子姥姥也能幫補著點，退休金不多，但我們也沒什麼花錢的愛好，奶粉尿片什麼的，還是供得起。”方思遠沒好氣地說，早在小雅範誠結婚前，馬桂珍就嫌棄過他和老伴，一個是退休編輯，一個是居委會大媽，收入不高。“瞧您這話說的，我也不是不舍得幫補孩子們，就範誠這麼一個孩子，這把年紀了，手裡攢的幾個錢不給他們，也帶不進棺材裡。我是意思是，咱們已經有欣欣了，現在是精品時代，與其把精力和金錢分散到兩個孩子身上，不如集中起來培養精品。欣欣這麼聰明，咱們供她上最好的學校，學鋼琴，學書法，學畫畫，人家有的咱們欣欣都有。咱們把養二胎的錢剩下來，給欣欣將來出國留學，多好。我們也不是重男輕女的家庭，都很開通，所以小雅你也彆有心理壓力，不用給老範家開枝散葉了。”馬桂珍是個肚子裡藏不住話的人，也不管好聽不好聽，一嘟嚕全都說了出來。“媽，行了，我們都明白您的意思了。反正現在也沒啥事兒了，要不要我送你們先回去？”範誠實在不願再看嶽父嶽母的臉色變得更難看，趕緊幫老媽打住。“我可不要你送，你還是先送嶽父嶽母先回去吧。”馬桂珍撂下話，拉著汪澄海就走，倒是汪澄海比她講禮數，擠出笑來跟親家說再見，有空去家裡玩。送完嶽父嶽母，重新回到車上，出發回自己家，小雅立刻發現範誠的表情不太好看。也不是板著臉，但卻一絲笑容也沒有，剛才的一路上，兩位老人不斷安慰小雅，似乎現在也用不著再安慰了。不過是虛驚一場，還勞動全家，興師動眾，回頭還得跟老爸和莫姨解釋一遍，想到這些就叫人頓生懈怠。從二胎警報解除後的第一天晚上，小雅就感覺到了範誠忽然生出來的懶筋。原本做得好好的晚飯，他懶得做了，冰箱裡有點剩菜，拿來下了麵，隨便對付一頓就算過去了。原本前幾天夜夜幫老婆倒的洗腳水，現在也懶得倒了，臨睡前讓小雅自己去衛生間拿花灑衝衝。原本每夜都等老婆睡好了他才上床，這晚他居然躺在書房的沙發上先打起呼嚕。看他睡得那麼香，小雅也不舍得把他搖醒，這些天他起早貪黑，忙完工作忙家務，從沒這麼累過。給他蓋好被子，小雅獨自去了臥室。是誰說女人善變，其實男人比女人更善變，肚子裡有沒有孩子，完全是兩個人。躺在冰冷的被窩，小雅心裡打翻了五味瓶，什麼滋味都有。巨大的失落感的後麵，是對未來的不可預測，沒有了孩子，範誠會變成怎麼樣？還會一如既往地對自己好嗎？答案顯然是不可測。距離昨天他對自己百依百順的時候還不到二十四小時，或許現在沉睡的他是真累壞了，那麼他心裡，到底對二寶是懷著怎樣的看法呢？小雅很想把他弄醒來，問個清楚，輕手輕腳地走到他身邊，望著他緊緊握住的雙手，還有那弓著身子的睡姿，仿佛一柄被無形的弦繃緊的利弓，隨時可能發射出什麼來，算了，還是不要吵醒他。小雅歎了口氣，她已經沒有振振有辭把他激怒的底氣，雖然明明他的錯誤在她看來還沒有完全原諒，可是在家長們的心裡，現在是她搞出了大烏龍。重新上床，一個新的念頭蹦了出來，範誠會不會認為認為自己根本就是無事生非，想拿這個莫須有的懷孕來把他留在身邊呢？雖說這麼想有點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可現在是非常時期，難保他不會這麼想。不行，這事兒一定得說清楚。肚子裡憋了一晚上，第二天起了個大早，範誠還在刷牙就去跟他講。可惜範誠連頭都沒抬一下，更沒回答，似乎根本就不信她。這下可戳中了小雅的痛點，她最受不了被人冤枉，偏偏範誠的態度就是不信，就算逼著他嘴上相信，他心裡也是不信的。相處多年，小雅了解範誠是個怎樣的人，隻要他骨子裡認定的事，誰都沒法改變看法。多說多錯，不說不錯，已經到了這種情況下，小雅心裡再難受，也隻能緘口不談。除了丟臉，更擔心的還有那個小三，萬一自己假懷孕的事傳到她耳朵裡，她會怎麼樣呢？老姑娘最可怕，一旦抓到中意的男人能豁出命來。如果要自己豁出命去保衛這個家，以目前小雅的憔悴，恐怕是有心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