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的事情對我影響很大,她是我一手帶出來的人,沒想到最後背叛我的也是她。那天我下班很早,一個人去健身房跑步,將速度調到最快,有好幾次都跟不上速度滑下來。健身教練在一旁看著大汗淋漓的我問我怎麼了,我擺擺手讓他不用在這裡看著我,然後又一個人跑起來,那種感覺就像後麵有人追殺一樣,心裡怦怦直跳,喘著粗氣,胸部劇烈起伏,滿身的汗像洗了個澡。終於精疲力儘地跌坐在地,身體上的累讓心裡稍微好受一點。這時健身教練向我走過來,跟我說我的電話在響,是陳宴川打來的。他問我晚上想吃什麼,他今天下班早。“不是很想吃。”“怎麼了?”“減肥。”“減什麼肥,那麼瘦硌得慌。”陳宴川說這句話的語氣特彆平淡,讓我想起他平日裡總是有一本正經講黃段子的本領,說的人沒有絲毫尷尬,聽的人卻偷偷地紅了臉。我抿了抿嘴,沒有立馬回話,電話那頭的他又接著說:“要不我們出去吃吧,聽說有一家情侶必去餐廳打分很高。”我差一點脫口而出“我們又不是情侶”,但被我忍住了,到嘴邊隻說了一句“好”。在健身房裡洗好澡、換好衣服,然後到了陳宴川說的那家餐廳,是一家海邊的餐廳,牆壁都是用棕色的磚頭砌成的,而它成為情侶的打卡勝地無非是因為與它正對麵的是一個白色的燈塔,有燈塔的那個大壩又被稱為情人壩。燈塔和情人壩上麵都被人安上了五顏六色的小燈,坐在餐廳裡就能望見它們。“我想去海邊的台階上坐。”服務員為我們安排好位置後,我又不死心地跟陳宴川指了指海邊。“那我們快吃。”餐廳裡的定價並不低,人均大概快要一千,飯吃到中途的時候我準備去把錢付了,但被人告知已經被陳宴川付過了。“其實不用帶我來吃這麼好的,你怎麼這麼多錢啊?”我知道陳宴川並不富有,我不想因為他是為了討好我,或者是為了麵子上過得去,而請我吃這些東西。我不在乎的。“我平時待在實驗室,也沒什麼機會花錢。”“以後還是我來吧。”這句話脫口而出,說完後我才反思自己這樣會不會有點傷陳宴川的麵子,但是雙方究竟是誰賺得多一點並不是我所介意的事情,否則我也不會跟陳宴川結婚。飯後,我和陳宴川坐在海邊搭建起的石階上,一邊喝著手裡的蜂蜜柚子茶,一邊吹著海風,而眼前就是一片大海。其實我不是很喜歡看晚上的海,一望無際都是黑色的,令人心悸。可是此刻,月光柔和,而我靠在陳宴川的懷裡,黑色的大海也突然變得可愛起來。我跟陳宴川說:“你知道嗎?江疏竟然是時?的姐姐。”不知道為什麼我說到這裡的時候,陳宴川的身體震了震。“怎麼了?”我問他。“沒有,你繼續說。”“你該知道的,江疏就是LAN新上任的中國區總監,所以時?才會為了親情背叛我的吧,站在時?的角度上其實這也無可厚非,但是對我來說這也太殘忍了。”陳宴川評價道:“無論站在誰的角度上,這件事情就是錯的。”盛夏的海邊夜晚並沒有那麼熱,但是涼爽的同時也讓人感覺潮濕,胳膊上被沾了一層黏黏的水汽,我和陳宴川在好長的一段時間裡都沒有說話。等我喝完最後一口蜂蜜柚子茶的時候他突然開口跟我說:“阿靜,跟你說件事。”“嗯,怎麼突然這麼嚴肅?”但是陳宴川沒有給我任何準備的時間,幾乎下一秒他便接著說:“江疏是我前女友。”我將喝完柚子茶的杯子放在腳邊,一股空氣突然灌到我的肺裡,我咳了一聲,然後不確定地又問了陳宴川一句:“你說什麼?”“LAN中國區的總監是我前女友。”我控製住自己的感情,假裝我跟陳宴川在進行的不過是一場再普通不過的交談,可是我身體仍然不受自己控製地脫離了他的懷抱,並用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他,但是沒有人會注意到我們突如其來的僵硬和尷尬。海風和浪潮依舊,我突然木在海邊兀自消化著陳宴川跟我說的這句話。我的死對頭,那個和時?一起陷害淡妝的江疏,竟然是陳宴川的前女友。突然開不了口,也無法呼吸,任時間一點點過去,陳宴川的一條胳膊搭在腿上,然後將臉埋了埋。我試圖向他解釋我此時此刻的心情,但話到了嘴邊,也隻是一句:“有點說不出來的感覺。”很難形容那一刻的心情,即驚訝過後隻剩了寧靜和困乏,我知道這其實跟陳宴川沒有任何的關係,就算有關係,那也是很久之前的事情。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我心裡就是很難做到不介意。“阿靜,我知道你心裡肯定會不舒服,但是我必須跟你解釋現在的我跟她已經沒有任何關係了。”“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從她擔任LAN中國區總監的那天開始,鋪天蓋地的都是她的新聞。”“對。”“你現在才告訴我。”“因為我以為你們不會有什麼聯係。”“你們是在法國戀愛的嗎?”我仍然坐在陳宴川的身邊,語調溫柔,但是眼神卻看向離他很遠的地方,並沒有與他對視,忽略了此時的風、月光以及海浪聲,自己仿佛躲在一個小小的泡沫裡,將一切都有所分離。“對,在國外。”“她知道你也在這裡嗎?”“知道。”“陳宴川,你還有什麼事情是沒有來得及告訴我的嗎?”“你還想知道什麼?”“我也不知道。”那一刻,我突然有種錯覺,感覺陳宴川有好多事情都是我所不知道的,我在害怕什麼,又在期待什麼。最後是我急急地開口說:“我們回去吧。”又好像今天我已經沒有精力去接受有關他的另一個秘密了。“好。”那天晚上我回去後,又收到了時?的工作郵件,這是她第一次用工作郵件來發給我私人的事情,看到屏幕上顯示的是時?的名字時,我的手都不免一抖。但我終究還是點開了。郵件的開頭,她便寫了“何總對不起”。但是“對不起”這個詞對我來說根本不會起任何的作用,這個詞是你在不小心踩到彆人一腳的時候說的,關於時?對淡妝做的這些事情,很顯然它太輕了。跟我猜的沒錯,信裡時?解釋了她的姐姐對她而言有多麼重要,她願意為了自己的姐姐做任何的事情。“一個外國的品牌剛到中國真的很難,我姐姐的壓力很大,她每天都要靠安眠藥和少量的鎮定來睡覺,我問過她,既然這麼累為什麼不停下來,可是我姐姐發了瘋地想要變好,她說隻有自己變好了,才能有資格站在姐夫的身邊。我從來沒有見過自己的姐夫,但是見到了姐姐眼裡的光。我想幫幫她,但是何總,我姐姐沒有指使我做任何的事情,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願。”時?寫了大概有兩千字,包括她們小時候多麼姐妹情深,江疏又是怎樣為了救她連自己的命都不要了,那個時候開始,她就在心裡下定決心江疏是自己一生都要守護的人。當然在信裡她還寫了我當時是怎樣地提拔她和信任她,她也非常謝謝我,可是時到今日我再看到這些字隻覺得是對我的一種侮辱和諷刺。她幫姐姐的心我並不想否定,但是她錯在幫一個人的方式而不是去傷害另一個人,她的姐姐失眠睡不好覺,那淡妝出事之後我的日子就會好過嗎?最後時?說,無論我決定怎樣處罰她都不為過,她甘願接受一切懲罰。看到這裡就好像我才是那個壞人一樣,“吧嗒”一下,一滴眼淚滴在屏幕上,這時,陳宴川剛好洗好澡進來。“阿靜,你怎麼了?”我把ipad收起來,然後用手胡亂地摸了一把臉:“沒事,睡覺吧。”他突然很溫柔地抱住我,大手輕輕地摸著我的後腦勺,我想他大概是唯一一個看見我深夜裡哭泣的人。那個平日裡光鮮亮麗,好像什麼事情都沒有辦法打倒的何靜,其實也那麼敏感而脆弱,但是作為一個公司的領導者,我不能將這份脆弱讓所有人看見。也不能告訴任何人我很累,我堅持不下去了。但是我在陳宴川麵前卻可以直截了當地告訴他:“阿川,我壓力好大。”然後哭得稀裡嘩啦。那種感覺就像是在醫院裡,醫生告訴在寬闊漫長的走廊上的所有人,裡麵隻允許家屬進入。是的,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陳宴川已然成為了我的家屬,我私密的領地隻允許他一個人進入。晚上不知道什麼時候睡著的,隻知道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天都亮了,以前特彆期待天明的我,現在一點都不期待白天的到來。因為白天意味著有無數場硬仗要打。晨光灰蒙蒙的,好像洗碗水一樣,陳宴川已經做好了早餐,而我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已經習慣了被他這麼照顧。“心情好點了嗎?”他問我。我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隻是露了一個很大的笑容出來,告訴自己也告訴他:“加油!”是啊,新的一天又開始了,但是情況沒有任何的好轉,似乎變得更差了。已經到了A市最熱的時候,而公司的資金鏈眼看就要斷裂了,好像那個時候接受遲淩濤的訂單已經成為了我的唯一選擇。可是我想再死撐一會兒。陳宴川不知道從哪裡得知了公司的情況,大概是他不小心看到了我留在書房的文件,他說他想要無條件給我一筆錢。晚上回家,他推給我一張銀行卡,說上麵有五百萬,讓我應應急。我不可思議地看著他:“你為什麼會有這麼多錢?”他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才又接著說:“之前做了一個研究項目申請了專利,後來專利就一直被賣。”“我不能要,這是你辛苦賺來的錢。”“阿靜,我們是一家人,再說我拿著這個錢也沒用。”陳宴川的所有身家對我來說其實也不過是杯水車薪,他有這個心對我來說就夠了,但是他的錢我不能要。也是那一晚,我再一次對我嫁的這個男人刮目相看,他其實是一個很重情重義的人。我表麵上收下了那筆錢,但是我一直都沒用,那幾天大概是我二十幾年來最難熬的時光,就連老天也經常改變主意,明明上一秒還陽光明媚,下一秒便開始了瓢潑大雨。時光一點點向前,一分一秒地過去,可能直到它走到儘頭我也依舊束手無策。我從來沒有想過事情會發生這樣的轉機,就在所有銀行都不願意貸款給淡妝的時候,華生銀行突然打電話給我,說他們願意貸款給我們。整個過程都很順利,等我們成功簽完合同後,白行長才跟我說了實話:“白璃是我的女兒。”“爸!”我身邊的白璃突然叫了他一聲,但是很顯然,白璃還是慢了一步,她已經沒辦法製止了。“哎呀你這孩子,何總早晚要知道的嘛。”白璃是華生銀行行長的千金在我的意料之外又好像在我的意料之中,好像看到白璃的第一眼就有直覺說,她並不是普通人家的姑娘。她的學識也好,見識也好,都不像是一個這輩子隻做服務員的人。回程的時候我跟白璃道謝。“不不不,靜姐,是我該跟您說聲謝謝,還有,我欠您一句道歉,我不是有意要瞞著你的。”“所以,為什麼呢,其實身份好像也沒什麼關係吧。”“其實我的父親是那種很強勢的人,關於我的人生他都已經安排好了,可是我不喜歡,所以這些年一直鍥而不舍地跟他做鬥爭,您第一次見我其實是我逃出來的。”“逃?”“對,我一心想成為一名咖啡師,到時候開一家小店,不理朝夕。”我笑出了聲,當你接觸一個人的時間越長,其實她的喜好你就會越了解,認識白璃也有一段時間,其實也早已認識到她的確是那種詩情畫意的女生。“想法很好,我支持你,關於我們的一生,永遠都沒有所謂的正確道路,而最適合自己的那一條就是最好的,自己喜歡的模樣,也將是最好的模樣。”“但是,我到了咖啡館學習做咖啡,突然意識到我好像一點都不適合做咖啡,總是出錯。”“每一行一開始都是不順利的。”“不,不是這樣的,就是那種渾身的不舒服,店長也說,沒有人在實習期摔了你這麼多杯子。”我被白璃誇張的語氣弄得笑出了聲。“所以,你答應來當我的助理?”實話實說,白璃似乎更適合在職場上,每一件事情她都可以處理得遊刃有餘。“靜姐,如果我說我就是單純地想來幫你,你信嗎?”“啊?”“其實在我們沒見麵之前,我就已經見過時?。她提前去過那個咖啡館,並單獨跟你們那天開會的人見了麵,那天又發生了那樣的事。但是說到底這些事跟我都沒有關係,可是那天的您不僅沒有怪我,還給我介紹工作,我就突然想幫你。”我側著頭看向白璃,她的頭發仍然被她紮成了馬尾,但是此刻她的馬尾辮似乎不像我們剛出門那會兒那麼精致,有幾縷頭發偷偷地跑了出來,讓她看起來有點小俏皮。我見過的真性情的人不多,紀子珍是一個,白璃也是一個,她們未染塵埃,將錢財和利益放在快樂和意義之下。“現在呢?”“好像當助理的日子比我當咖啡師的日子要快樂得多,因為在淡妝學到了很多東西,而且靜姐你知道嗎?我的父親知道我在淡妝實習,感覺他很欣慰的樣子,好像我要是做咖啡就是誤入歧途,而做其他的事情就是光明大道,我和他的關係現在也基本緩和。”我和白璃幾乎聊了一路,下車的時候太陽暖烘烘地照在身上,就像燒烤那般,但空氣聞起來卻是甜的。走到門口的時候,白璃突然掏出手機,讓我等她一下,隻見她轉身,拿起手機幫我拍了一張照片。照片裡的我臉部線條柔和,眼神裡帶著一點小茫然,但是已然沒有了之前的那種疲憊、無力,我知道我的希望是白璃給我的,或者說是我自己給了自己希望。白璃評價我說是一個很好的領導人,對員工慷慨,對自己嚴謹,她從小跟在父親身邊,看多了很多有錢人的嘴臉,但是我跟他們完全不一樣。我搖搖頭:“管理人我很失敗,要不然時?也不會……”“靜姐,那隻是個例,不能因為一個人就推翻了你的所有,這樣是不公平的。”一方麵我很想叫白璃一句“小丫頭”,另一方麵我又覺得自己很羨慕她。她是一個有勇氣的姑娘,她活成了自己所期望的那個樣子。無論如何,所有的一切都在朝著好的方向發展,我不用要陳宴川的錢,也不用跟遲淩濤繼續簽合約了,終於工作是工作,感情是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