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墨寒走後,沐宛言覺得心裡空落落的,想起自己已經一個多月沒有去過製衣坊了,便隨便吃了點東西出了門。來到製衣坊後,沐宛言發現平日招待客人接待客戶的位置,坐了一個不認識的人,便上了樓,問白淨霏是什麼情況。原來,自從太子出行牟縣,韓立出來看熱鬨那日,他就再沒來過製衣坊,而且店裡那幾日所收的全部銀兩也跟著他一起消失了。白淨霏對韓立的了解隻局限於他是沐宛言帶來的人,不知他身居何處,也不知他平日會去哪裡,為了不影響生意,隻好又重新招了個人。聽完白淨霏的話,沐宛言已經知道韓立去了哪裡了,除了賭場,不會再有第二個地方。不過這次,沐宛言不打算再去找他了,就這樣吧,小希望她該看還是會看,韓夫人她該接濟還是會接濟,但韓立,狗改不了吃屎,隨他去吧。製衣坊被白淨霏經營得可謂是火爆至極,一上午下來訂單不斷。白淨霏和沐宛言提出想招幾個徒弟,提高工作效率,但這樣一來,他們這月的分紅隻能用於招人上了,說白了就是這個月他們分不到錢了。白淨霏等著沐宛言做決定,畢竟她才是製衣坊大股東。沒想到沐宛言竟然舉雙手讚同,她也覺得店裡是該多招幾個人了,畢竟自己什麼都不做,有時候還經常不來店裡,不能所有活都讓白淨霏一人乾了啊。而且眼下生意這麼火爆,人手確實有些少。將招人一事全權委托給白淨霏後,沐宛言就離開了製衣坊,留下白淨霏一臉幽怨地看著她瀟灑的背影,欲哭無淚。上了街,沐宛言買了些糧食和生活用品,一分為二,一份找了個小廝送去張夫人家,原諒她,現在還沒有麵對張夫人的勇氣。一份自己拿著去了韓立家,她已經很久沒有看過小希望了,怪想他的。韓夫人還是和以前一樣,氣色很差,小希望倒是被她養得白白胖胖的,至於韓立,韓夫人不提,沐宛言也就不提。轉眼間小希望已經快半歲了,開始認生,不過和沐宛言卻分外親近,伸著小手要抱抱。看著眼前軟軟糯糯的小人兒,沐宛言心都要融化了,抱著小希望親個不停。“你什麼時候會說話啊?”“叫聲姨姨聽聽。”“我們希望可真乖。”沐宛言對著小希望自言自語。直到晌午,她才和韓夫人告了彆,回了王府。之後的一段時間,她時不時都會帶些吃的去一趟韓立家,但再沒給過韓夫人銀子,因為她知道,那些銀子最後都會落到韓立的口袋裡。照顧小希望是她自願的,但她不想,也沒有那個義務,去養著一個無所事事、不思進取的男人。日子波瀾不驚地過著,直到有一日——韓立被賭場放貸的人追殺,被逼無路,找到了正在製衣坊和白淨霏學習製衣的沐宛言。當時,沐宛言正在二樓縫著衣服扣子,突然,樓下傳來一陣打砸聲和學徒的驚叫聲,嚇得她手一哆嗦,差點把針紮進肉裡。白淨霏第一個反應過來,匆忙下了樓,沐宛言緊跟其後。樓下,韓立被兩個彪形大漢按著跪在地上,周圍都是散落的布料,其中不乏一些稀缺的名貴絲綢,但都已經染了色料,恐怕是不能再用了。“王妃娘娘,救救我,救救我……”見沐宛言下了樓,韓立連滾帶爬地撲到沐宛言腳邊,拉著她的裙擺。押著韓立的那兩個大漢,一聽韓立對沐宛言的稱呼,傻了眼。他們原本隻是想要找製衣坊老板,把錢連本帶利要回來,沒想到韓立這小子竟然和王妃還能搭上邊,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不過,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就算是王妃,也不能不講理吧。這樣一想,那兩個大漢壯了壯膽子,又硬氣起來,畢竟他們背後的主子也不是好惹的。“草民不知這製衣坊是王妃娘娘的產業,還請娘娘恕罪,不過欠債還錢,天經地義,韓立當初是拿製衣坊做的抵押,我們也隻能來找您了。”那兩個大漢跪在地上,一副他們也是受害者的樣子。“那本王妃現在告訴你們,製衣坊跟韓立一點關係也沒有,他隻是店裡的夥計,而且製衣坊地契一直在我的手裡,恐怕他拿去抵押那份是假的吧。”“現在,帶著你們的債主,從本王妃的店裡滾出去,否則,你們不但從我這裡拿不到一文錢,光是這些被你們毀掉的名貴絲綢,本王妃若是讓你們賠償的話,也足夠讓你們傾家蕩產了。”沐宛言冷冷地看著韓立和那倆大漢說道。沐宛言已經把話說到了這份上,那倆大漢也不敢再做糾纏,畢竟現在整個皇城都知道,墨王現在風頭正盛,很有可能就此翻身。“不要啊王妃娘娘,求求您救救我吧,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他們會砍掉我的手的娘娘,求求您看在希望的份上救我一命……”韓立被大漢拖出了門外,越走越遠,絕望地朝她大喊。看著滿地的狼藉,淒慘大喊的韓立,沐宛言突然覺得特彆心酸。有那麼一刻,她差點就要衝出去了,讓那兩個人放了韓立,錢她會還的。可她沒有,韓立是個成年人,他必須為自己所犯的錯付出代價,否則自己保得了他一時,也護不了他一世。沐宛言頹然地上了樓,拿起衣服,繼續縫著剛縫了一半的扣子,一句話都沒有說,但白淨霏卻知道,她內心所受的煎熬,一點不比韓立所受的少。雖然,他並不知道他們之間有何淵源。派人打掃好地上的一片狼藉,白淨霏上了樓,輕輕拍了拍沐宛言的肩。“店裡的損失,我會自己補上去,隻是又要重新進貨了。”沐宛言沒有回頭,對著手中的衣服說。“不用了,店裡還有些餘錢,足夠補貨,你要是累了就先回去,好好歇歇。”說著,白淨霏也拿起了未完工的衣裳,繼續縫製。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過那樣,兩人就這樣坐著,直到日落西山,白淨霏催促,沐宛言才算是起身出了製衣坊回府。站在二樓,看著沐宛言落寞又孤單的背影,白淨霏突然感覺既心疼,又無助。回去的一路上,沐宛言都在想,她是不是錯了?如果當初她沒有救下小希望,或者沒有給韓立一家她會護著他們的錯覺,韓立是不是就不會變成這樣?為了韓立的事,沐宛言整夜無眠,然而她卻不知,在她為彆人之事憂心之時,一個更大的陰謀正悄然來臨。第二日一早,沐宛言像往常一樣,準備去製衣坊,還未出門,就聽見門外傳來了一陣吵吵嚷嚷的聲音。“太子殿下?”剛出門,沐宛言便迎上了北耀太子宮正羽,不由得驚呼一聲,他不是還在禁足麼,怎麼這麼快就出來了?“墨王妃不顧禮義廉恥與人私通,證據確鑿,還不快快將她拿下。”宮正羽不帶一絲情感,命令身旁的侍衛。侍衛得了命令,上前一把反擰住沐宛言的胳膊,押著她就要出府。“私通?嗬嗬,太子殿下可否告知本王妃,我與誰私通了,還要勞煩您親自上門抓我?”沐宛言萬分冷靜,她知道,太子絕對是有備而來的,而他的來意,恐怕是為了報複宮墨寒搶了他的風頭吧。畢竟,在宮墨寒去牟縣的這段日子,傳來的無一不是好消息。宮正羽並未理會沐宛言,朝侍衛擺了擺手,便率先出了墨王府,李管家和府中的男丁想要上前攔截,卻被太子帶來的隨從一腳踢翻,然後被侍衛包圍在一起,一動不能動。堂堂北耀王妃,就這樣被兩個男人扭著胳膊押進了羈押犯人的囚車,所有人都在議論著墨王妃到底是犯了什麼事了。“這個惡毒的女人,得不到墨王寵幸,便借著看望孩子的名義勾引韓立,逼得韓夫人硬生生地跳了河,含恨而死,真是不要臉。”不知是誰,突然朝沐宛言扔了一顆雞蛋,大聲說道。雞蛋正好打在她的額頭上,蛋清順著她的額頭往下滑,流進了她眼睛、鼻子裡,她想用手擦一下,可手已經被牢牢鎖住,怎麼也夠不到自己的臉,隻能無奈地讓蛋液順著自己的臉頰往下流。剛才有人說自己逼死了韓夫人,難道……不好,韓夫人有危險!“停車……”沐宛言急得大喊,聲音還未落下,“啪”的一聲,又是一顆雞蛋,打在了她身上。一時間,白菜葉子,刷鍋水,雞蛋,一起朝她扔了過來,將她的呼喊聲埋沒在了一片“水性楊花,死不要臉,蛇蠍心腸”的議論聲裡。此時小月才聽到動靜,從柴房趕到彆苑,聽其他下人說王妃已經被太子帶走了,急得團團轉。王爺不在王府,自己又不認識什麼人,該怎麼辦呢?將與王妃有交集的人從腦子裡過了個遍,最後篩篩選選的隻剩宮暮晨一人,小月隻得死馬當活馬醫,急急忙忙進了宮。繞著皇城轉了一圈後,才算到了目的地,沐宛言以為這次自己還會被送進大理寺,沒想到這裡竟然是一個不知名的小牢房,裡麵除了她,一個人也沒有。沐宛言自己,沒有一個人,她突覺不妙,自己這次恐怕是凶多吉少了。如果自己她死了,那宮墨寒呢?他會不會傷心,會不會為自己報仇?呆坐在陰暗潮濕的地上,沐宛言縮成一團。那邊宮墨寒還在牟縣處理太子遺留的爛攤子,這邊太子竟然被提前解禁,還大張旗鼓地給自己安了個私通的罪名關進囚車,在皇城大道遊行,難道他就不怕引起民憤,失了民心?不過,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想必太子早已經想好怎麼應對皇城百姓了吧。自己現在身處大牢,無計可施,又沒有外援,看來隻能聽天由命了。深吸了口氣,沐宛言抱緊了自己,陰暗的大牢寒氣入骨,她可不想在被定罪前,就先凍死在這裡。禦書房外,宮暮晨已經足足跪了兩個時辰了。當他聽到沐宛言被抓的消息後,就第一時間來了禦書房,求皇上放了沐宛言,因為他知道,沒有皇上默許,太子是出不了宮的。誰知得知他的來意後,皇上卻將他給攆了出去,他隻能長跪在禦書房門前,祈求皇上開恩。天色漸暗,皇上站在禦書房門口,看著倔強的宮暮晨,無奈地歎了口氣,招了招手示意他進來。和宮墨寒、太子比起來,宮暮晨沒有心計,不戀權勢,是和他最親的那個,也隻有和宮暮晨在一起時,他才能真正感受到自己是個父親。沒有利益,沒有爾虞我詐的單純的父子關係。所以宮暮晨也是他最疼愛的一個皇子,他不忍看他就這麼跪在冰冷的地上,隻得妥協。得了恩準,宮暮晨激動地就要站起來,不料雙腿又痛又麻,一個踉蹌差點栽倒在台階上。皇上忙一把扶住宮暮晨,將他帶進了禦書房。“王嫂定是被冤枉的,還請父皇開恩,放了她吧。”進了禦書房,宮暮晨撲通一聲,朝著皇上又跪了下來。“快快起來,你這孩子這麼大了怎麼還是孩童脾性。”北耀皇帝口中責怪,卻難掩疼惜。“不是父皇不想放了墨王妃,你要知道,現在墨王風頭正旺,不趁機打壓一下他,北耀很有可能就要變天了。”“你皇兄雖說脾性壞了些,但怎麼說也是名正言順的太子,又有國舅扶持,將來皇位定是非他不可的。”“一山不容二虎,兩虎相殺,遭殃的不還是天下百姓麼?”皇上眉頭緊皺,他的顧慮又有誰知?“可現在無憑無據就將墨王妃給抓了起來,恐怕難以服眾,尤其是現在王兄在民間風評甚好,怕是會引起民憤。”宮暮晨試圖說服皇上。“難道父皇在你心中就是無憑無據就亂抓人的昏君?墨王妃所犯之罪已是證據確鑿,她把皇室的臉都給丟儘了,朕沒有讓她受木驢之刑罰,已經是法外開恩了。”說起沐宛言所犯之罪,皇上氣得頭頂冒煙。“就算墨王妃與人私通是真,但天下百姓不知啊,父皇就這樣稀裡糊塗地讓皇兄解禁去抓了她,這不恰恰給了王兄與皇兄翻臉的理由與契機麼?”“不如這樣,父皇您公開提審墨王妃,一來以示您公平公正,絕不徇私。二來,正好昭告天下,墨王妃是罪有應得,這樣就算王兄回城,也不好再說什麼。”宮暮晨費儘心力,想要為沐宛言多爭取一些時間。其實對於沐宛言私通一事,皇上也有所懷疑,但太子人證物證都有,他也正想借此給太子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便以清理門戶的名義,默許了他解禁一事。現在聽宮暮晨這麼一說,也覺得有些不妥,思索了片刻,便應了下來,將提審沐宛言一事放在了第二日正午,就在皇城主街,公開提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