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飛揚接任禮部尚書後,深得皇上賞識,皇上因此更加看重推薦他的安素,將許多奏折都讓人謄抄後分給了安素過目。安素的工作量一下子就大了起來,每晚都要在桌案前批閱折子,三更的鑼響起來後才將將批閱完。芷汀就在床榻邊看書等著她,即使她讓芷汀彆那麼勞累,芷汀也堅持等她到半宿。又是一夜,安素合上折子,看著桌案上已經堆成小山的折子,長舒一口氣,“可算是弄完了!”芷汀聽見她的聲音,走過來給她揉太陽穴,“辛苦了!”“這是我本分,你才是辛苦了,等我這麼久,我不是說你不用等我嗎?”安素拉過芷汀的手,拍了拍。“是我自己不困。”芷汀說道。兩人正說著話,隻聽見從頭頂上傳來的嘩啦嘩啦的聲音,緊接著就是一個黑影閃進了房間。幸虧安素認出了那個布袋子,否則真的就叫人了。燭光打在來人的身上,安素這才發現闖進來的是兩個人,隻是其中一個緊緊貼著另一個人的後背,因此在黑夜中像是一個人。“安素,這位是?”安素說道。珂茹從安之的背上跳下來說道:“我是馮珂茹,是他的……朋友,可能要借住公子你家幾日。”安素瞅了瞅安之的表情,發現他臉上飄過一絲不自然。據她所知,安之生性寡淡,並不是那麼喜歡交朋友,親近的人屈指可數。最重要的是安之有潔癖,不喜歡彆人靠得太近,除非逼不得已,否則不可能背彆人。“你……什麼時候愛交朋友了?”安素故意戲弄著安之。安之眼神飄忽不定,“嗯……總之她是咱們這邊的,你們不用擔心,先說正事吧,我這次有重大發現。”果然,安素立馬就把注意力放在了正事兒上。安之從布袋子裡拿出了兵符遞給安素,芷汀瞪大了眼睛,“兵符?那消失了十餘年的兵符竟然真的找回來了!”安素從沒有見過兵符,聽了芷汀的話,才知道眼前的牌兒就是兵符。“這個……真的這麼重要?”芷汀點點頭,“這個兵符是可以號令三軍的,丟失之後,即使父皇秘密下令補辦新的兵符,造得一模一樣,也隻是擺在盒子裡當擺設,熟悉兵符的人一看便知是假的,因此用兵的命令一般都是口頭轉述。且有些遠在偏僻地區的老部將隻認這個兵符,父皇怕旁人知曉兵符丟失,丟了士氣,沒了民心,到現在還令人尋找這塊兵符。現在落在咱們手裡,當真是天助,有了這塊兵符,就等於有了底氣。”“那真是太好了,安素,你真的沒有白去!”安之說道:“不但如此,我這次去白城。還有彆的收獲,當年那一萬大軍的消失果然不是什麼意外,而是有細作給北涼國通風報信,他們提前收到了消息,遣散了周圍的村莊人家,埋伏好了軍隊。等到晟國大軍一駐紮,馬上現身,把父親帶領的軍隊殺了個措手不及。不過幸好有幾個好心人外出打探風聲,發現了尚有氣息的副將於森,帶回醫治。那於森失去了記憶,在楊柳村一待就是十餘年。”“於森?”幼時,清和多次和安素講過自己素未謀麵的父親,他父親的姓名正是“於森”。安之接著說道:“就是你想的那個於森,清和的父親。”“什麼!那他為什麼沒有跟著你們回來?”安素向前走了一步,雖然清和已經失聯許久了,但在心底,她還是將他當作親人的。而且,奶媽真的等了那個人那麼久,所有人都勸她改嫁,然而她堅持不改嫁,一個人拉扯清和長大,令人心疼。安之歎了口氣,“他在失去記憶的這段時間,又娶妻了,新婚妻子已經懷孕,他無法割舍,讓我幫他隱瞞他尚在人世的事情。父親臨死前交給他的兵符他轉交給我後,沒了掛念,更不會回晟國了。”“不回來了?奶媽等了他半輩子,他就這麼不回來了!”安素的音調越來越高。芷汀看安素這麼生氣,生怕她一時半會平複不下來,趕緊給安之使眼色。安之立馬轉移話題說道:“彆說他了,辦正事兒要緊。我這次回來,一是把兵符交給你,二是我覺得這些事情可以串起來了,細作、滅門,我覺得兩件事情應該是有聯係的。而且上次我去曾府,發現了這個……”安之從布袋子裡拿出上次在曾府屋簷上撿到的黑布條遞給了安素,“大概是他們當時心急了,忘記把這個清理了,給我們留下了線索。”安素從安之的手中接過黑布條,看了看,說道:“看不出這塊布料和普通布料有什麼不同。”芷汀湊過去,安素見她皺眉思考,直接將整塊布料給了她。芷汀接過布條,走到蠟燭旁邊,對著光線,擺弄著眼前的布條。“公主可是看出些什麼了?”安之問道。芷汀直立起身子,點了點頭,“夜行衣是被明令禁止製作的,所以這個人肯定隻能購買黑布回去自己做。按理說每天購買黑布的人那麼多,店掌櫃能否記得很難說,然而……這塊布料細致到透光度極低,是雲衣坊家上好的布料。雲衣坊是都城最好的布匹店,購買者非富即貴,且大戶人家一般都是選擇黃、紅、棕、紫等豔麗的顏色。這黑色布料隻是用來製作腰帶的,買不了多少,所以我們隻需要知道這段時間哪戶人家在雲衣坊購買了黑色布料即可。”“公主果真是聰明絕頂!”安之稱讚道。芷汀害羞地笑笑,“婦道人家拿得出手的也就是女紅了。”“彆謙虛了,我們家芷汀就是了不起。話說回來,天色已經不早了,趕緊就寢吧,明早我去雲衣坊看看,你不方便露麵,就安心在駙馬府待著吧!”安素說道。安素剛說完,芷汀就從床榻旁的小桌下拿起一個燈籠,點亮一根新蠟燭放了進去,走到門口,推開房門後,衝馮珂茹和安之招招手,“跟我走吧,我帶你們倆去西廂房住。”“有勞了。”安之跟著芷汀往前一步,發現馮珂茹尚未跟上自己的腳步,又回去牽上她的手,“呆頭呆腦的,走了!”安素抿嘴笑著,自言自語道:“說什麼好朋友,明明就是小情人,長大了,情竇初開了。”安之的耳朵動了動,他聽見了安素在後麵的碎碎念,他腳下的步子加快了一些,生怕安素追上來再開他玩笑。因為是夜半三更,所以家中仆人大都歇息了,芷汀不願意勞煩旁人,就自己帶人去了。她走到西廂房,麻利地收拾了一下,然後抱了兩床被子放在了床上,安之見到,開口說道:“那個……我倆分床睡。”芷汀回頭瞥他一眼,發現他身後的女孩的嘴巴已經撅起來了,心想這孩子在感情上真是愚鈍,但是表麵上沒有直接拂他的麵子,“這兩床被子全放在這裡,你們自己處理吧,我回屋歇息了。”“好,麻煩長公主大半夜幫我們拾掇了,趕緊回去歇息吧!”安之客氣地說道,芷汀點點頭,緩緩走出了房間。這駙馬府畢竟不是自己家,且陳家和曾家關係不和,她作為陳家的外戚,生怕說錯了什麼話,因此馮珂茹一直站在旁邊一言不發,等到長公主離開,她才鬆了一口氣,真的放鬆下來。她環顧四周,發現整間房間隻有一張床,“公主是不是沒有理解你的意思啊?這房間隻有一張床,怎麼睡啊?”“我方才也發現公主沒有聽懂我的意思,但是公主千金之軀,給咱倆拾掇一間房已經不易,這大半夜的,不忍她再給咱倆拾掇一間房,就沒有開口直說。我睡在地上也是可以的。”安之說著,走到床榻前,把其中一床被子放在了地上,自己把鞋子脫了,躺了上去。馮珂茹已經累得不行了,顧不得什麼了,也把鞋子脫了,爬上了床榻。地上冰涼,再加上連續趕路好幾日,安之在地上翻來覆去睡不著,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馮珂茹側過身子,趴在床榻邊上,看著地上的安之說道:“要不,你上來睡吧!”“不了,我還挺得住。”安之以為馮珂茹良心過不去,於是開口婉拒她。聽到安之的拒絕,珂茹的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自己一個黃花大閨女對他發起了共眠的邀請,他竟然就這麼乾淨利落地給拒絕了。安之又在地上躺了一會兒,地上的寒氣撲麵而來。此時,馮珂茹已經睡著了,發出了輕微的鼾聲,她本就在床榻的邊緣上,此時她又翻了一個身,整個人在床邊上搖搖欲墜。安之趕緊起來把她往床裡麵推了推,推到最裡麵後,自己又乖乖地躺回了地上。結果不一會兒,馮珂茹又滾到了床邊,這次的速度比上次快上許多,整個人直接掉在了安之的身上,把安之砸得都要吐血了。她把安之抓得死死的,安之根本動不了。他又怕著涼,隻好用腳勾著棉被,蓋在身上,兩個人貼著睡。因為有了馮珂茹這個人體暖爐,安之一點都不覺得冷了,不一會兒也睡著了。翌日清晨,芷汀親自前來邀請二人去吃早飯。推開房門,竟然看到兩個人抱得死死地躺在地上,還沒睡醒。她默默地退了出去,把門關上,帶著下人們離開。她搖搖頭,“現在的年輕人啊,讓他們光明正大睡在一起,反而扭扭捏捏地拒絕,非得晚上自己偷摸在一起睡,真的是有情趣。”安之和馮珂茹因為半夜才入睡,因此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安素和芷汀用餐後,就直接去了雲衣坊。雲衣坊乃是都城中最大的布匹店,他家的布匹全都是用上好的材料製成,手工縫製,價錢高昂。最吸引人的地方在於可以自己定製圖案,他們家有自家專門的繡娘,為客人細致地勾勒出定製的圖案,惟妙惟肖。安素身著便服走進雲衣坊,坊內夥計立馬迎了上來,“這不是駙馬爺嘛,什麼風把您吹來了?”安素本以為自己不怎麼在外逛遊,身著便衣應該可以掩蓋身份,卻沒想到這雲衣坊的夥計對於朝堂上的大人們的模樣爛熟於心,力求賓至如歸,那原本打算開口詢問的問題硬生生咽了下去,“想給公主做身兒衣裳。”“駙馬爺和長公主還真是伉儷情深,跟我去後台看看樣式吧!”夥計招呼著安素往裡走,走到櫃台後麵的方桌前,拉開凳子,擦乾淨,讓安素坐下,然後拿了一本簿子過來遞給安素,讓安素自己挑選樣式。安素翻開簿子,假裝認真挑選的樣子,夥計開始逐一介紹,安素的大腦快速運轉。她從袖子裡拿出一錠銀子遞給夥計,夥計見後收到懷裡,安素說道:“我自己也不知道有什麼可以買的,最近有哪位大人來這裡買東西嗎?我想仿照著買點兒。”夥計的眼珠子轉了轉,“最近,王大人在訂了一件袍子,福大人訂了一雙黑靴……”安素揉了揉太陽穴,“不是這種,有沒有大人買了不尋常衣物或布匹?”“不尋常?有!柳大人訂了一套白紗繡花裙子給春風樓的牡丹姑娘,還有洪大人訂了一套青綠色肚兜要送給他家四姨太……”夥計說道。“停,也不是這種,我就直說了,有沒有人在你家訂黑色的布匹當腰帶?”安素問道。夥計想了想,“沒有,黑色不太招各位大人們喜歡,所以一直沒有什麼人買,非要說的話,最大的單子也是好幾年前,白大人來我們這買了一些回去,說是要遮陽棚。”安素的腦袋裡浮現上次清秋說的話,她抓著夥計的手腕說道:“你可當真?”“哎呀,駙馬爺,你這是做什麼,我的話句句屬實啊!”夥計叫著,安素鬆開他的手,“對不起,我剛才有點驚訝……白家竟然買了黑色……的……布匹……”安素的話漏洞百出,不過幸虧小夥計沒有一點要追問的意思,他們接待的達官貴人多了去,不追問是最基本的待客之道,知道得越多越危險。安素小心翼翼地追問道:“白大人……是年長的那位還是……”“白素棠,白大人!”夥計知無不言言無不儘。安素站起來,“今日就到這裡吧,下次我再帶公主親自來挑選裙子,多謝小夥計的推薦了!”走出雲衣坊的那一刻,安素的雙拳徹底握了起來。她想去質問白素棠,問問那位親舅舅對自己親妹妹一家下手的那一刻有沒有覺得良心痛,可是她已經走到這裡了,不能因為一時衝動毀了整個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