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北微微一愣，接著笑了出來，能讓顧岐寒吃癟，這小丫頭不簡單啊，對了，她是誰的女兒，宣洛？不就是那個一個季度包攬六大藍血八大紅血，最近時尚圈紅的發紫的中國超模？“小姑娘，你媽媽呢？”季北蹲下身來跟七七說話，視覺上的平等一下子拉進了距離感，七七瞬間就很喜歡這個漂亮叔叔，“我媽媽在房間裡，叔叔你結婚了嗎？我媽媽單身哦。”顧岐寒感覺耳朵被蟄了一下，季北失笑，“非常不巧，叔叔已經結婚了，不過叔叔這裡有一個職位或許適合你媽媽，你回去轉告她好嗎，叔叔叫季北。”“哪個季北？”七七攤開小手，示意季北寫給她，可對方一寫，她又忍不住咯咯笑，越發讓人覺得可愛，“老顧，跟你一樣，手心怕癢。”顧岐寒不置一詞，手心怕癢的人恐怕十個人裡找五個。季北掐了掐七七的小臉蛋，忽然覺得好像這孩子長的也有點顧岐寒的模樣。“好了，叔叔走了，記得告訴你媽媽。”“嗯，叔叔再見。”季北一走，走廊裡就剩下顧岐寒和七七兩個人了，小丫頭就仰頭看著他，氣氛還頗有些尷尬。對視片刻，顧岐寒終於放棄了抽煙的想法，將手中的Givenchy收了起來。“你的那是什麼？”七七指了指顧岐寒的口袋，“打火機。”指腹輕輕一擦，淡藍色的火苗燃了起來，七七更好奇，“它為什麼這樣一按就有火呢？”顧岐寒平常真的不喜歡小孩子，明明什麼都聽不懂，還問題多的不得了，不過今天他難得有耐心蹲下來拿出打火機，耐著性子解釋，“你看，這裡有一個燃氣閥門，底下是貯氣箱，燃氣閥門壓下時，貯氣箱中的易燃氣體就會迸發出火花射向燃氣區，將燃氣引燃，產生火苗，我講明白了嗎？”七七點點頭，烏溜溜的眼珠轉了轉，湊到顧岐寒耳朵邊，“我以後不能叫你爸爸了，媽媽聽到會凶我的。”看著七七癟著嘴巴懊惱的樣子，顧岐寒無言以對，本來小孩子的委屈難過不過也就丟根棒棒糖那麼大的事，可輪到七七身上，就成了丟了爸爸，天大的悲傷怎麼安慰？“叔叔你上次請我吃小蛋糕我請你吃冰淇淋，小藍莓給你吃。”顧岐寒看著伸到麵前的小勺子，白白的奶油上點綴了一顆藍莓，他二十幾年來的記憶裡都沒有被誰喂過東西。可是，看著七七真誠又期待的眼神，好像拒絕也是件很殘忍的事情。“七七，七七你又跑去哪裡……”宣洛擰開門張望了一下，就一下，就看到了正在舉著勺子喂顧岐寒吃冰淇淋的小七七。“媽媽，我在這兒！”宣洛尷尬一笑，本來還想避一避呢，這下好了。相比於宣洛，顧岐寒的尷尬有過之而無不及，隻見他極不自然的清了清嗓子，站起身來撣了撣西裝，對七七說了聲再見就轉身進了房間，權當沒看見宣洛。“媽媽，你看什麼呢？”宣洛低頭看著七七，真心實意的稱讚一句，“你真厲害。”幾天後，宣洛簽進了W旗下的寰宸模特公司，如今她風頭正勁，邀約不斷，簽約條件對她放寬了不少，帶她的正是金牌經紀人溫斯賢。之前溫如敘同她講過做模特的原則，對圈子內的風氣可以說達到了深惡痛絕的地步，雖然當時她們說的是蘇濃，可宣洛覺得不會那麼簡單。畢竟，蘇濃再怎麼墮落，在溫如敘眼裡也隻是對家的一個小模特，溫斯賢就不同了，她可是溫如敘一手帶出來的頂級超模，剛出道便接過了溫如敘手中一個個代言，如今更是將W集團和姑父都要收入囊中了。要說溫如敘的事情跟她沒關係，宣洛是打死都不信的，這隻千年狐狸的路數，她一定得摸清楚了。“宣洛，你叫我斯賢姐就行，聽說你剛回國，還帶著女兒，有什麼困難可以儘管跟我說。”溫斯賢為人倒是知性和善，宣洛感激的點點頭，“謝謝斯賢姐。”入職頭一單活，就是之前答應了張宇的《Vogue》。張宇將地點選定在故宮，很合宣洛的心意。時尚圈瞬息萬變，四年時間足夠使人們將之前的宣洛忘的一乾二淨，除了黑曆史。現在宣洛時裝周重新出道，足夠國際化了，之後要做的就是展現出身上的傳統之美。一個講究“洋氣”，一個講究“標致”，張宇也是替她打算的不錯。“宣洛！”過了神武門，宣洛遠遠的看到等在順貞門門口的寧遠衝她揮了揮手。“這個是爸爸嗎？”“彆瞎叫。”宣洛捂住七七的小嘴巴，“一會兒要叫叔叔，不許亂說話，聽到沒有？”宣洛叮囑七七幾句的工夫，寧遠已經到了跟前，看到她懷裡的孩子有些意外，但並沒言明，“這次拍攝定在禦花園，這兒跟個迷宮似的，主編怕你迷路，讓我來接你一下。”體貼是體貼，但又疏離而官方。宣洛稍微有些失落，帶著之前的記憶，她先入為主的覺得與寧遠之間是親近的，到底有些自作多情了。“謝謝，不過，我剛到北京，還沒安頓好，隻能先帶著而我女兒一起過來了，她很乖，不會搗亂，七七，叫叔叔好。”“叔叔好，我是七七。”七七伸出手來煞有介事的要握手，寧遠微微一笑，伸出手來握住對方的小肉爪，“你好七七，來讓叔叔抱一會兒吧，媽媽一會兒要工作。”七七順勢從宣洛懷裡鑽去了寧遠懷裡，對這個人似乎有點滿意，但又不是十分確定，“媽媽，這個也挺好，但還是沒有那個好。”“……”雖然寧遠也聽不懂什麼意思，但宣洛還是尷尬了一下。路上寧遠介紹了一下拍攝安排，這次掌鏡的是VC禦用攝影師Yusa長安，美籍華人，崇尚極簡主義，卻能極好的突出人物特點，所謂大道至簡。宣洛之前跟他有過合作，但那時她隻是一個靠臉出位的“網紅模特”，所以經曆並不愉快，不過這次她有把握扭轉印象。至於采訪，則由主編張宇親自負責，雖然實屬罕見，但宣洛並不意外，之前的會麵中，張宇眼中的好奇她看的一清二楚。“趕緊換衣服過來，光線正好！”剛轉進禦花園，宣洛就聽到了Yusa蹩腳的中文，急促的語氣中帶著驚喜。對方是出了名的暴脾氣，宣洛不敢耽誤，立刻在寧遠的指引下進了帳篷換好衣服，躍進了Yusa的鏡頭裡。陽光白虹一般穿過發絲，微風揚起，泛著金光，宣洛背光而立，身著素色旗袍，手執紈扇，未施粉黛的麵容有些許憔悴。白頭宮女在，談笑說玄宗？宣洛不太確定對方想要的是什麼，但Yusa又偏偏一言不發，她便大膽按照自己的想法調整狀態做動作。耳邊快門聲此起彼伏，沒幾分鐘，Yusa便做了個OK的手勢，示意宣洛改換妝發轉入下一拍攝地點。合作出乎意料的順利，很快浮碧亭和萬春亭拍攝便完成了，Yusa一改往日犀利風格，安靜的拍了兩個小時。宣洛悵然若失。就像學生時期，老師對你喋喋不休會煩，但如果老師一句話也不跟你說，那心裡更會七上八下。她如今能夠輕而易舉的將自己帶入情景，調動情緒，拍出令人滿意的照片，可她總覺得作為回歸之作，好像差了點什麼。Yusa也不會滿意，但他不說，難道她真的蠢笨到不可教了？“這個池子淹死過數不勝數的後宮妃嬪，太監宮女，據說還通著大名鼎鼎的珍妃井，如今反被人當了許願池了，你聽，”Yusa拇指一彈，硬幣劃出弧線，叮咚一聲落入水麵後，剛剛改好妝容，換上紅色宮衣的宣洛茫然對上Yusa的眼睛，怎麼沒興趣指點她拍片，倒有閒心給她講故宮靈異事件？“啊……”腳腕忽然被什麼縛住用力一扯失重感瞬間襲來，宣洛心臟猛地一縮，尖叫著仰麵砸下去！噗通……身體觸及水麵瞬間濺起巨大水花，Yusa則躲在鏡頭背後狂按快門，看到宣洛在水麵浮沉甚至還興奮的搓手，這才是他應有的狀態。冷，疼。池水頃刻灌入口鼻，宣洛拚命掙紮著想要浮出水麵，腳上的拉力卻一直不允許，Yusa緊張又興奮的聲音透過水麵忽遠忽近的鑽進耳朵，“對，就是這種狀態！抗爭！跟身邊的怨鬼抗爭，她們休想打敗你！”操，缺了大德死Gay，她雖然不怕鬼，可也真不會遊泳啊！入水大概有一分鐘，肺中儲氧消耗殆儘，還不至於眼冒金星，積攢的憋悶感和水麵之上Yusa扭曲而乖張的嘴角一下子使宣洛動了真怒。“還拍個屁！”宣洛張口大喊，卻被猛灌了一大口水，手臂拚命揮舞著，卻怎麼也無法浮出水麵。壓抑，憋悶，憤怒……幾近窒息。心臟仿佛被水草纏繞裹住，伴隨著掙紮沉浮漸漸縮緊，如倒鉤刺進皮肉，越要拔出，越是痛入骨髓……麻痹的記憶一時間湧入腦海，那荒唐無稽的一夜沉淪，法庭之上的眾叛親離，牢籠之內的屈辱折磨，生命被抽儘的絕望無奈……原來，灑脫通透都是假的，她一直都還沉溺在此。那就是她的一生嗎？狼狽而短暫。宣洛無力的合上眼睛，身體被記憶墜著緩緩下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