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一樣反鎖好門回身看向陸鹿的時候,陸鹿正坐在沙發上,抱著熊先生一臉哭笑不得地看著她。陸鹿說:“你真就這麼讓人走了啊。也太不講客氣了。”“沒事兒。他是特意來挖牆角的。留他倒顯得我特殷勤似的。”顧一樣晃晃悠悠地挪到冰箱前,從裡頭拿出一罐冰啤酒,拉開仰頭猛喝了幾口,才繼續回話:“再說,這麼晚了,多尷尬啊。我又不知道他現在有沒有女朋友。”“他肯定沒有。”陸鹿盤著腿,一邊把熊先生的兩隻手扭動成海草舞的狀態,一邊笑著說:“你看他特意送你回來,又耽擱了這麼久,連個打電話來查崗的都沒有。他要真有女朋友,那位姐姐得心多大啊。”“……我看是你腦洞大還差不多吧!”顧一樣差點當場翻白眼。“我覺得你這個周師兄吧,多半對你有點意思。至於到底是哪種‘意思’,那倒還不好說。但是他肯定對你有所圖。他看著不像是哪種會無緣無故在誰身上下功夫的人。”陸鹿還抓著熊先生,一邊跳拇指舞,一邊分析地頭頭是道。顧一樣往沙發上一歪,靠在陸鹿旁邊又狂喝了兩大口啤酒。心情驟然有一點複雜。不會無緣無故在誰身上下功夫,如陸鹿所說,周文淵確實是這樣的人。從大學文學社那會兒起,顧一樣就知道,周師兄待人是涇渭分明的,從來不在沒用的人身上浪費時間,哪怕一秒鐘都不行。這倒不是說周文淵是個勢利眼的人。周文淵判斷一個人“有用”或是“沒用”的標準並不僅止於權勢、錢財這一類的東西,而是更看重能力和才華。在周文淵做社長的那段時間裡,他們學校的文學社達到了空前繁榮的巔峰,無論是社員的創作力,還是社刊、社報在校園內的影響力,都堪稱“前無古人,後無來者”。顧一樣一直覺得,這主要得益於周文淵對一批真正有才能肯實乾的社骨乾進行了大力提拔,而不像其餘那些前任和繼任者那樣唯學校領導馬首是瞻隻任用溜須拍馬拉人情關係的草包。周文淵是一個毫無疑問的現實主義者,什麼人可用,什麼人好用,他就用什麼人,結交什麼人。無用之人,根本入不了他的眼。顧一樣倒也並不覺得這是一個缺點。她甚至一直覺得,周師兄絕對是比她更適應這個社會的人,遠比她務實,比她看得清世道和規則。可她就是總有種難以言表的微妙感覺。她覺得她看不透周文淵。而這種“看不透”讓她感到危險。“話說你剛才為什麼不理沈磊呢?就是樓上那個。一樣,我跟你說你這樣不行,你也太社交障礙症了。怎麼說彆人都是好意,你得領情,不然很容易結仇的好不好?你到底有沒有在聽啊?”陸鹿還在一個勁絮絮叨叨地“教育”她,抓著熊先生綿軟的大爪子拍在她臉上。顧一樣左躲右閃,一邊小心翼翼不讓手裡的啤酒灑出來,一邊討饒著嚷嚷:“是是是,鹿姐姐,我錯了,我肯定改,我接受教育還不行嗎。彆老說我了。你自己怎麼樣啊?沒事兒吧?”“我能有什麼事兒。不都已經安排好了嗎。”陸鹿頓時露出一臉嫌棄嗔怨的表情,推了她一把,就抱著熊先生縮在沙發另一邊不說話了。陸鹿應該還不想討論餘木戎的事。顧一樣頓時後悔了起來,覺得自己哪壺不開提哪壺簡直沒眼力到極點了。“那個……我跟你說,周師兄今兒找我是因為他開始做在線漫畫了,想挖我過去給他幫忙。我去不去另說吧。你想不想去試試?”她趕緊撲過去摟住陸鹿,竭儘全力地岔開話題。聽到“漫畫”兩個字的時候,陸鹿的眼神頓時就亮了起來。可她卻沒有立刻回應,反而遲疑了一會兒,猶豫著反問:“……我行嗎?”“為什麼不行?”顧一樣險些被這好無底氣的反應氣死,“你等著啊。我現在就跟他說。”她說著就抓起手機,要給周文淵打電話。“彆。今兒太晚了。人說不定還在路上開車呢。你還是明兒再說吧。\u0010”陸鹿慌忙把顧一樣的手機搶過來,死死塞在熊先生肚子裡,說什麼不肯還。“一樣,你自己為什麼不想去啊?”她若有所思地想了一會兒,忽然這樣問。顧一樣愣了一瞬,撓撓頭,掩飾地眨了眨眼,回答:“……我沒說我不想去啊。”“那你為什麼沒有立刻答應他呢?現在那個公司,你不是呆得一點也不開心嗎?”陸鹿抬起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看著她。這目光如同利劍,直刺心底。顧一樣一時之間竟不知如何作答才好。是啊。按理說,她在B公司工作的並不算開心,甚至可以說,每一天,每分每秒都在強烈地感覺到,她和公司以及其他同事的理念上存在的巨大差異如同不可逾越的鴻溝,讓她不爽至極。此時周文淵向她提供的這個機會,當無異於橄欖枝,是她離開B公司去實踐自己的理念做自己想做的事的絕佳機會。而且還可以漲薪。那麼她究竟是為什麼沒能立刻答應周文淵呢?顧一樣覺得,其實她自己心底是有答案的。但她並不想把這個答案說出來。“我再琢磨琢磨吧。”她敷衍地回了陸鹿一句,順手用力揪了揪熊先生的耳朵。陸鹿大約是看出來了顧一樣並不想深談,便也不勉強。“樓上那個,沈磊,你記得給人家說謝謝知道嗎?人家都不是第一次給咱們幫忙了。”她隻指了指還貼在冰箱上的粉色桃心形便簽紙,笑著再度岔開話題。顧一樣沒立刻吭聲。陸鹿見狀便歎了口氣,伸手輕輕揪住顧一樣的臉蛋捏了捏,語重心長地勸:“是。他人是有一點奇怪。可是你也不能要求每個人都合你的意吧。合不來不深交就完了。也不能太不懂禮節啊。”陸鹿說得當然是對的。顧一樣心裡也知道。可是……“我……其實已經把他拉黑了。”顧一樣訕笑著看著陸鹿,擺出一副躺平任揉搓的架勢。“……”陸鹿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隻能哭笑不得看著她,末了愈發用力地在她臉蛋兩邊各捏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