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沉夏打開電視看新聞。沈希聲半刻鐘後端著海鮮粥走了出來,喊了沉思中的尹沉夏幾句他才反應過來,也不聽沈希聲說什麼,道:“超感知覺這種現象我是不信的,但是有些現象,科學也的確解釋不了。不過,超感知覺到底是什麼?如果指的是你不在我跟前,我卻能聽到你說的話,那肯定是荒謬的。但是可以確定的是,人類的DNA能夠決定大腦結構的生長方式,一些同卵雙胞胎具有心靈感應,可能是因為他們大部分的DNA相同,成長環境也相似,而且從小一起長大。大部分的DNA相同,使得他們的大腦結構相似……這樣一來,他們思維方式也就可能相似。”將他的話消化乾淨了,沈希聲認同道:“所以,你相信林子臣和林子涵具有一定的心靈感應。其實說簡單點,他們並不會故意去猜測對方的心思,隻是相同的基因決定了他們可能具有相似的思維方式。思維方式一旦趨向於相同,子涵也就比較容易想到子臣在想些什麼,在某個時候會做些什麼。子臣做夢時可以和子涵對話,子涵問他什麼,他都會一一回答,還以為自己和自己在說話……這件事發生在同卵雙胞胎之間,一點兒都不奇怪。”尹沉夏望著他,說:“親人之間也有這樣的啊,例如丈夫遇難,妻子會感受到劇烈疼痛,孩子出事,母親會在同一時間覺得心慌與焦慮。這些所謂的‘感應’看起來很神奇,其實並不是那麼玄乎。在同種環境下生活時間長了的人,大腦的磁場和對外界的感受力會無限接近,感情越好,思維方式越相似的人,相互‘感應’的能力應當會越強!”又給他盛了一碗粥,沈希聲盯著他笑:“這麼說,這個案子結案時,要寫上超感知覺作為證據之一?”“不行,太不科學……”尹沉夏攤手。兩人又辯論了一陣,最後決定等到凶手被抓到再討論這個問題。第二天,電視上播出新聞,Y市一家早餐店出現集體食物中毒。第三天,電視上播出新聞,Y市東城某棟大樓的電子招牌掉落,差點兒砸中行人。第四天下午四點多,沈希聲接到電話,聽見方躍在那頭氣喘籲籲地喊:“我在林子臣的病房裡……抓到凶手了!”06沈希聲站在審訊室外,看到了裡麵的凶手,並沒有感到意外。他們在電視台播放假新聞就是為了誘使他去醫院對林子臣再次進行催眠,從而自投羅網。他彎下腰對著話筒開了口:“張老師,你很重視林子涵這個學生,對吧?他上學期在你的指導下,寫了一篇論文發表在國際期刊上,非常出色。你一定對他寄予了很大的期望,但他最近的作為太讓你失望了,對嗎?”坐在方躍正對麵的張誠惜猛然抬起頭,往四周望了望,發現不是方躍在說話,臉色頓時變了。這個人,就是林子涵的大學輔導員。“林子涵是你的學生,學習成績很好,一直都是你的驕傲。你在他身上投注了許多心血,給了他很多的幫助,就是希望他能夠成材,給學校爭光,給你爭光。但據學校老師說,你並不擅長和學生溝通與交流,是怎麼讓林子涵這樣一個性格陽光外向的學生成為你研究小組的固定成員的呢?林子涵和其他老師的關係也很好,但偏偏認你做指導老師,是不是因為你知道林子臣的秘密,要挾他,如果他不進你的研究小組,就把他為林子臣做的那些事說出去?”張誠惜立刻搖頭:“你胡說!林子涵明明視我為良師益友,佩服我的學識,主動進入了我的研究小組。你說我威脅他,根本是無稽之談!再說,我根本不知道林子臣的什麼秘密。”沈希聲冷冷一笑:“你是不是覺得自己所做的一切,特彆偉大,都是為了林子涵好?”聽到這話,張誠惜下意識地眨了眨眼。“你是個自律且自負的人,這點從你身上就能看出來。你穿衣的風格很規矩,頭發也打理得有條不紊,今天是大風天氣,你卻一絲亂發都沒有,可見你很注意自己的著裝打扮,一發現有不整潔的地方,就會去整理。你把林子涵看作自己的徒弟,花費了很大的心思去培養,但他卻把心思都浪費在了弟弟林子臣身上,你恨鐵不成鋼,甚至覺得林子臣就是個沒用的拖累,對嗎?”沈希聲故意激怒他,“他對你的一番苦心根本毫不在意!”張誠惜攥著的手猛烈顫抖起來,整個人像從隱忍的蠶繭中剝離出似的,眸子中滿溢出怒意與怨恨,嘴角僵硬地一扯:“我對他那麼好,什麼都教給他,希望他能把我的學術理念發揚光大,但他卻隻關心他那個蠢弟弟,我真不明白,真不明白……”“你想阻止林子涵,你想讓他放棄為林子臣一直以來做的那些傻事,但是每次都沒有成功。於是心裡產生了怨恨,想要徹底毀了林子臣。所以,你跟蹤林子涵去了世紀大廈,用真炸彈換了他做的假炸彈!你想看到林子臣崩潰,並讓林子涵為他辜負你的行為付出代價,我說得沒錯吧。”沈希聲放慢了語速道。方躍把紙筆往張誠惜麵前一推,說:“如果我們抓不到你,林子涵就是爆炸案的凶手。他從來沒懷疑過你,一心隻是自責,你知道他聽說炸彈爆炸時有多痛苦,多自責嗎?”張誠惜低垂著的頭慢慢抬起來,自嘲地笑道:“他會痛苦,都是因為林子臣,因為他那個寶貝弟弟,他已經偏執得無可救藥!為了讓自卑的林子臣建立信心,他居然費儘心思讓他的夢境成真,製造那些意外,對我的金玉良言置若罔聞,如此不知好歹的學生,我還留著乾什麼?”“從頭到尾,林子涵做的事,你都知道?”沈希聲問。張誠惜又扯開一個苦笑,說道:“他們兩兄弟,思維模式真的很像,一個因為自卑怯弱沒法克服,一個因為弟弟自卑而擔憂,分彆來找我這個輔導老師。子涵很樂觀,性格也開朗,和我聊了幾次,就把秘密告訴我了。他心裡其實很痛苦,每次感到壓力大的時候,都會來找我。我對他來說,不隻是老師,更是靈魂上的朋友!他那麼優秀,在我的幫助下,完全可以有更好的前程,但他卻執迷不悟!我為了讓他能安心學習,不停地給他出主意,幫他達成願望。沒想到他根本不知道感激,是個養不熟的白眼狼!”沈希聲繼續問:“因為子臣一次次的‘夢見’成功,這件事反而變成了一個擺脫不掉的無底洞,子涵更加無法抽手了。”“沒錯,就是這樣!”張誠惜譏諷冷笑道,“我問他問題是不是解決了,他說是。後來我跟蹤了他一段時間,才發現他還在繼續配合林子臣的夢,讓他去充當能預見未來的英雄!我問他要這樣到什麼時候,他竟然說要等到林子臣徹底自信起來再說。簡直愚蠢至極!他有一次失手,真的害彆人摔斷了腿,依然不知錯!他無限製地縱容林子臣,葬送自己,這不是自找死路是什麼?既然如此,不如讓我來推他一把!”“你決定親自動手,讓他明白,做這些全部是大錯特錯?”方躍幾乎衝上去拽起他的衣領,吼道,“但那些是炸彈啊!你不知道會害死多少人嗎?”“嗬——”張誠惜猙獰地笑著,“我知道啊,但那又怎麼樣?罪魁禍首難道不是林子臣和林子涵嗎?而且你們看,子涵還是不知悔改,他不想子臣因為爆炸案的意外而痛苦自責,要一個人擔起所有的罪過!他才是腦子有病的那一個!”沈希聲心裡空蕩蕩的,隻覺得一陣陣涼風穿腸而過,低聲道:“事情都清楚了,其實你錯了,子涵已經決定對子臣坦白了。爆炸案之後,新聞報道的那幾起意外事故,都是警方故意放出的假新聞罷了,目的就是為了激怒你,讓你上鉤。”“什麼?你是說,林子臣夢見的那些事並沒有成真,林子涵什麼也沒做?”張誠惜驚愕地叫喊起來。方躍說道:“沒錯,是我們對林子臣說明了一切,讓他配合我們,做了一場戲。你昨天下午去醫院探望他,對他催眠所得到的夢境信息,其實都是錯誤的。因為林子臣在我們的指導下,克服了你的催眠,根本沒有陷入沉睡。之前好幾次,你也這樣給林子臣催眠,讓他把夢到的事告訴你。你把他夢境的內容告訴了林子涵,所以他才能夠配合弟弟的夢境,弄假成真。林子涵一直和你合作,可見對你非常信任。”張誠惜露出一抹苦澀的笑:“你都說對了。有段時間,子臣隻有在做夢時能擺脫自卑,所以我建議給他催眠,他嘗試了幾次就上癮了,每隔幾天就會來找我。這件事被子涵知道後,他就產生了讓他夢境成真的辦法,希望能治好子臣自卑的毛病。後來……”誰也沒想到,這點小小的願望會因為人性的貪婪和偏執,演變成一場災難。在和林子涵對質之後,張誠惜最終承認了爆炸案的所有細節。方躍不能完全理解林子涵的心態和做法,事後吐槽道:“林子臣也是的,怎麼總是做那種跟美國災難片似的夢呢?不過一開始好像也隻是夢到哥哥摔跤,他上去扶了一把,同學丟了課本他幫忙找回來這種小事而已啊,怎麼後麵就變成了恐怖大片似的,林子涵還一個勁地縱容他,去製造事實,的確是腦子有病。”沈希聲用手指點了點他的腦門,笑道:“所以說,人都是貪心的,當一個小小的願望實現了,就想要擁有更強大的能力,去完成更大的心願。子臣潛意識裡很渴望成為一個勇敢自信的男子漢,夢境會發展,這正是他逐漸變得自信,但卻還不能從根本上擺脫自卑陰影的最真實的寫照。人在夢中尋找自我,這並沒有錯……不幸的是,多夢的代價是噩夢也將隨之增多。”方躍又問:“但林子涵可以用其他方法去鼓勵他啊。”“這可能是因為……他認為子臣自卑的原因來自於自己吧!”沈希聲把筆錄翻開一段指給他看,“子臣小時候,有一次看到子涵從板凳上摔下,卻沒有及時向大人呼救,差點害兒他不能及時得到救治,因此遭到了父母非常嚴厲的責罵。隨著這樣的事情越來越多,他變得非常不自信,不敢相信自己,從而越長大越怯弱。子涵肯定一直努力幫助他消除他這個陰影,但收效甚微。子臣或許一直以為哥哥在安慰自己,因為特彆疼愛他才經常鼓勵罷了。”“哎呀,真麻煩……這結案報告要怎麼寫啊?”方躍痛苦地撓起頭。“該怎麼寫,就怎麼寫。你們在林子臣病房裡安裝的監控錄像全程記錄了張誠惜昨天下午的催眠過程,他企圖催眠林子臣相信自己才是爆炸案的凶手,誘導和嫁禍的意圖明顯,這已經是非常充足的證據。還有,鑒證科那邊不是找到了炸彈殘餘碎片上的張誠惜的指紋嗎?加上今天的這些證詞,以及林子涵的指控,足夠判他的罪了。”微笑著說完,沈希聲卻驀地皺起眉,“但他是從哪裡得到炸彈的?這個查到了嗎?”方躍搖頭道:“他說是一個黑衣人給他的,而且還是這人主動找上他,給他發的郵件,寫了交貨地址和時間。最最詭異的,是這人沒收他的錢!”“免費提供犯罪工具的神秘男人?”沈希聲深覺這個幕後人是個極大的隱患,問道,“追不到郵件地址嗎?”“來自國外,非常隱蔽。”方躍按了按太陽穴,歎息道,“為什麼最近的案子,都破得不夠爽呢?總留著一丁點兒的尾巴,真讓人煩躁!”沈希聲拍拍他的肩膀說:“耐心點兒吧。用尹沉夏的話說,或許主角還沒正式登場,這些都不過是烘托劇情的鋪墊罷了!”第二天,尹沉夏和沈希聲去醫院看望林子臣,今天他就可以出院了,兩人走進病房時,林子涵正在幫他整理東西。得知真相的林子臣抱著哥哥哭了一整晚,眼睛還是紅紅的,越發像隻可憐的小貓。沈希聲看著強顏歡笑的子臣,擔憂地問尹沉夏:“哥,林子臣隻怕又會回到以前那個自卑怯弱的狀態,雖然他明白了子涵的苦心,可是……自己心裡這一關還是克服不了吧。”尹沉夏倚靠在門邊想了想,走到子涵身邊,對他悄悄說了幾句話。林子涵神色猶疑地沉默了一會兒,對他點頭,說道:“謝謝,我會試試。”幾天之後,林子涵打電話來告訴了他們一個好消息,說子臣已經不再膽怯了,真正自信了起來,讓他們以後不用再為他擔心。 不太相信的沈希聲非要拉著尹沉夏去學校看看,兩人在暗地裡觀察著如今形影不離的林家兄弟,兩個小時後,沈希聲托著下巴死盯著尹沉夏,不解地問:“哥,你到底給林子涵出什麼點子了?”尹沉夏勾起嘴角笑道:“秘密!”為了知道答案,沈希聲主動提出要在家吃酸菜魚火鍋,讓尹沉夏一個人坐著什麼也不用管,自己一個人洗菜,剁魚,在廚房折騰了一個多小時,端出了香噴噴的酸菜魚來。尹沉夏將信將疑地伸出筷子夾起一塊,扔進嘴裡,喲,味道蠻像是那麼回事。殊不知,沈希聲先去火鍋店買了成品,這是他在廚房掉了包的。美食當前,自然要大快朵頤,由於尹沉夏掃蕩的姿勢煞是駭人,為了不讓自己餓肚子,沈希聲也拚命夾菜,往肚子裡塞。吃到半飽,尹沉夏放下筷子,舒服地歎氣道:“哎,這才叫生活啊,吃火鍋喝啤酒,爽極爽極。”一閉嘴,又驅使沈希聲去廚房裡泡菊花茶,他覺得自己要上火了。端著菊花茶小口小口抿著,尹沉夏慢悠悠地說:“希聲,你記不記得你小時候很膽小,還特彆怕打雷,直到九歲那年才不怕了,是怎麼治好的,還記得嗎?”沈希聲不明白他為何忽然提到小時候的事,不過還是回憶了一下,隨後笑出聲來:“都是因為你啊!那天,我記得雷聲特彆大,很快就要下雨了,但是你還沒有回來。我當時很害怕,爸媽也不在,你這時打電話回來……說踩進了我們家樓房後麵池塘的泥沼裡,怎麼也上不來,不敢動,還哭了呢,讓我趕快去救你。” “嗯……”尹沉夏抿著嘴笑,“後來呢?”“後來我還是怕得不得了,但是因為太擔心你,一咬牙就衝了出去,看到你半個身子都陷在稀泥裡,我真的嚇壞了……”沈希聲稍微頓了一下,繼續道,“什麼也顧不得了,拚了命去拽你的手,終於你把拉上來了。也是奇怪,當時雷聲正大,我卻沒有害怕,腦袋裡就隻有一個想法,你不可以有事,我要把你拉上來……嗬——從此以後,我就再也不怕打雷了。”尹沉夏把頭低下去,發絲瞬時滑落到眼前,輕笑道:“希聲,其實那天我是故意踩進去的。”沈希聲震驚地抬起頭,手鬆開了筷子:“哥,該不會……你!”“現在你該猜到,我對林子涵提了什麼建議吧,當然林子涵用了個更安全的方法……逼子臣克服恐懼去找他,逼他相信自己的判斷去救他!用至親之人逼他,那才是最管用,最能克服人的弱點的。我早就證實過了,我是不是很天才?!”尹沉夏笑得沒心沒肺,“我就知道你一定會來的,你肯定能克服掉這個恐懼的!”沈希聲心裡五味雜陳,許久都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