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黃昏時分,船至洪江口。
海潮上漲,激浪千重。
瑰麗的晚霞染紅了大半邊天空,時不時還有一道刺目的流光劃過天際。
漁民們奇怪地抬頭張望,卻隻看見天邊翻卷的雲霞。
“是個好天氣。”
他們下意識地咕噥。
布滿皺紋的臉淺淺露出笑意,又低頭忙活著收網了。
對於普通百姓來說,想要知道一百裡之外發生的事是很困難的,至於一千裡之外的地方叫什麼名字他們都未必知道。
不知道桐雲府鬨了水災,不知道楚州北方墜龍,就連數日前那場不同尋常的狂風暴雨也逐漸拋到了腦後,大家靠海吃飯,哪一年沒有大風大浪呢?
金霞雲光雖然奇異,但是跟海市蜃樓還是差得遠了。
青鬆派飛舟已經張開了隱匿符文,悄無聲息地掠過漁船。
得益於走蛟那次考驗,負責操舟的青鬆派修士越發嫻熟了,他們不是穿過海潮,而是根據這一**的水浪不停地迂回,即使有人飛在半空中往下張望,也很難發現有條隱形的船存在。
——隱匿符文隻能隱藏自己,改變不了周圍事物。
這就是障眼法可以騙過低階修士,在高階修士這裡就容易栽跟頭的原因,後者總能從氣息、水波、倒影之中看出端倪。
如果對天道參悟不深,對萬物規律不熟,法力再高也無用。
朱丹掌門站在甲板上,長長地歎了口氣,轉頭對嶽棠說:“嶽先生的指點,甚是精妙。”
“掌門過譽了,這些心境修行,諸位在外遊曆多了也能做到。”嶽棠不覺得這些融入萬物的心得體會有什麼了不起。
青鬆派的人不會,是因為他們常年待在宗門之中不外出,就算外出也不需要遮掩行蹤,自然不會考慮這些。
就跟現在飛過他們頭頂的那些外州修士一樣。
嶽棠抬頭看著那一道道異彩光華,神情凝重。
這些修士都往楚州北方趕。
為了墜龍。
也為了三千年來天門首次洞開背後的隱秘。
天地之路封鎖後,仙神不得下凡,如果犯了大罪被逐出仙界,那也自有一套天條的流程可走,無論如何都不應當出現撞開天門這等離譜的事。
天庭最愛麵子。
天庭就象征著三界秩序,掌權者不可能故意丟一條龍下來。
即使那樣可以攪動人心,令凡間大亂,卻也生生地抽了天庭的臉。
——天庭下令封鎖的天門,竟然被撞開了,這意味著什麼?
仙界的龍可以掉下來,人間的修士不能飛升嗎?都是撞,從哪邊撞有什麼要緊?
什麼?懼怕飛升之後被天庭抓到處罰?
那就更要問清楚,仙界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還有沒有第二條龍會墜下?如果有,那就趁著天門打開的機會偷溜進去啊!
豈不是連撞門的力氣都省了?
擔心實力不夠,不能飛升?
一條活生生的龍,還是仙界的真龍!楚州宗門能吞得下嗎?
隻要撈上一點好處,實力肯定突飛猛進吧,再者傳承數千年的古老宗門裡麵,誰家沒有壓箱底的東西啊,現在到了該用的時候了!
天地封鎖可是已經三千年了,還要再苦等下去嗎?
嶽棠不用仔細想都知道修士們的答案是什麼。
——想要成仙,不賭這一把怎麼甘心?
因為無法成仙,就是他們道心的空隙所在啊!
“嶽先生,你說,他們會如願嗎?”朱丹掌門看著一道又一道流光,忽然發問。
“很難。”
其實嶽棠想說的是不可能。
天庭的空子沒有這麼好鑽。
如果仙界真的出了大事,天庭已經無暇分心管理天門,那還飛升上去做什麼?主動卷入災禍嗎?勇氣可嘉,但要看實力配不配,彆稀裡糊塗丟了命。
“局勢越亂,吾等就要越穩。”
嶽棠輕聲道,“不要輕易出頭,積蓄實力,以待時機。”
凡人造反就是這麼乾的。
嶽棠從來不相信“預言中人”名頭一打出去,立刻四方臣服,八麵投奔的事。
就算嶽棠真的有經天緯地之才,顛覆輪回之力,三界無人可擋——也照樣有人反對他,敵視他,不願站在他這邊。
這很正常。
因為每個人都會思、會想、會為自己的利益做選擇。
無論是說服長德公,還是說服青鬆派,嶽棠都在剖析利害,談遠慮說近憂,侃侃而談,其中沒有半句虛言,也不存在欺瞞蒙騙,這才贏得眾人信服。
換句話說,如果天庭沒有這般嚴苛雲杉老仙沒有這麼囂張,還有更好的路可以選擇——青鬆派都不會上這條船。
這跟青鬆派眾人是好是壞沒有關係。
他們感激嶽棠的救命之恩,並不意味著要用闔宗上下的命與宗門傳承來冒險。
就像嶽棠教導阿虎那樣,彆忘記本心,不要忘記自己是誰。
嶽棠是誰?
一個無名的山中散修罷了。
憑什麼要求旁人放下宗門,摒棄利益,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