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楚州。
田裡金黃稻穗沉甸甸地垂掛著,田埂上香煙繚繚,許多百姓跪在地上虔誠磕首。
幻化成錦衣公子模樣的赤陽府城隍,遠遠地望著他們。
“按照時令,還有一個月稻子才熟,現在竟能收了。”
鬱岧嶢站在他身邊,語氣沉沉,聽不出喜怒。
“不止啊,稻穗也顆顆飽滿,難得的豐年。”長德公苦笑。
這些恭敬拜謝上蒼的百姓,並不知道好運從何而來,連呼祥瑞,忙著供奉神仙,讀書人與衙門官吏則忙著吹捧皇帝,倒是數日前天罰降世,滾滾雷雲驚天轟鳴引發的恐慌一掃而空。
甚至有人把這件事說成天神清掃世間汙垢,故而楚州大盛,處處祥瑞。
修士們聽了這話,就沒有不皺眉頭的。
更何況劍修。
——差點要去劈了那些恬不知恥的官吏。
最後還是沒有動手,無他,這種事太多了。
百姓總是把禍福寄托在飄渺無依的神鬼身上,而權貴上位者的心思是如何利用異象攻訐政敵,世間真實早就被扭曲了模樣,修士是出世者,很難花力氣去解釋這個。
他們有更嚴峻的問題要麵對。
“所謂的祥瑞遍布整個楚州,聽說還有擴展到夏州、穆州的跡象……隻憑當日天界之門打開流入的靈氣,不可能造成這樣大的影響。”
那些靈氣大部分都被天雷劈毀的山丘地脈吸收了。
又分薄給了在場的修士。
瀚海劍樓的劍修距離最近,傷勢最重,得到的好處也最多。
他們最清楚那時的靈氣籠罩範圍——飄落的金蓮那麼顯眼,隻要不瞎都能看得到。
鬱岧嶢身上深可見骨的傷口確實瞬間恢複了,可那些站得遠的修士,也就多吸了兩口靈氣。不是靈氣不管用,而是天罰摧殘過的地方,吸靈氣太狠了,能分出去的好處就那麼點,
以此類推,在離天罰幾百裡甚至幾千裡的地方,稻穀忽然熟透豐收,這正常嗎?
而且成熟的不止是田裡的作物,還有果樹。
“所謂的‘祥瑞’,再過些天,就是讓所有人都頭痛的麻煩。”長德公看著路邊半人高的雜草,發愁地說,“進山的道路都被瘋長的草木堵死了。”
楚州多山,更多的人是住在山裡的。
村落與村落之間的路都消失了,石橋被藤蔓和樹根拆成了碎塊。
城鎮裡的人渾然未覺,靈氣落在了人多的地方,就沒那麼明顯。
相反,深山老林裡麵都快一天一個樣了。
這些異象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蔓延到山下,到那時也不知會發生何等災禍。
“這天界之門是沒有關上吧!”長德公發自肺腑地痛訴。
鬱岧嶢沉默。
這確實是整個修真界的看法。
可是嶽棠飛升之後,漫天金蓮的異象確實很快停止了。
當時他們都在場,能清晰地感覺到天門湧出的充沛靈氣瞬間消失,象征著天門重新合攏,嶽棠做到了三千年來無人可行的事,然而其餘人都不是嶽棠,他們無法上窺天界,更無法鑿開那道拒絕了人間修士三千年的天門。
除了從天界偷溜下來的大能者,其他人都是懷著失落、沉重的心情緩緩離開的。
作為南疆勢力的盟友,鬱岧嶢與長德公的感觸還要更深幾分。
他們被“困”在了地上。
他們沒法幫嶽棠做任何事,隻能看著他去麵對強大的敵人。
——所謂人力不可及也,可是吾輩中人,什麼時候看過天意行事?
彆說劍修,就連長德公,生前帶著百姓築堤治水,賊老天這三個字也不知道罵了多少次,如果遵循什麼狗屁天意,那洪江下遊這千裡沃野還是遍布爛泥的河澤呢!
天意不足慮,唯獨人力,究竟能做到何等地步。
鬱岧嶢已是地仙,是除了嶽棠之外,最有可能飛升前往天界的人。
然而那日天門合攏的速度之快,讓他連試探的機會都沒有,鬱岧嶢心裡未嘗不覺得遺憾。
現在,好似機會又來了?
天門出現了縫隙?
“……天界之門,不不,應該是天界出現了變故。”鬱岧嶢沉吟,他不知道嶽棠做了什麼,可是眼下靈氣很明顯從天界流向了人間。
鬱岧嶢回到過那處被天雷毀成廢墟的山地查看,除了滿山新生的草木,他什麼都沒發現。流溢靈氣的天門縫隙也沒開在那裡。
但是毫無疑問,它是以楚州為中心的。
修真界各大宗門尚有顧慮,可是散修已經不顧一切地湧向楚州了。
靈氣啊!草木猶此,若是得好處的是人呢?
長德公憂心忡忡,擔憂的不僅是楚州百姓的民生,還有楚州未來可能妖獸頻生。
往前推三千年,是修士人人心向往之的修真界鼎盛時代,遍地靈藥,隨處可見靈脈,隨手殺個妖獸就能取皮骨煉做法器,可是三千年前的凡人過得是什麼日子?
凡人根本不需要靈氣大盛的世間!
“此事,未必是嶽棠所為。”長德公揉著額角說。
鬱岧嶢心想,不如直接說嶽棠還沒有這樣的能力,讓天庭封鎖天地的法令變相作廢。
——這事八成是天道乾的。
可這個罪責,這口鍋,估計還是要嶽棠來背。
如果不是嶽棠引天道而飛升,天門沒被撞開,後麵的一連串變故也很難發生。
鬱岧嶢當然不會怪嶽棠,事實上沒有嶽棠這一出,來日天道說崩就崩,三界直接不存在了,誰還關心凡間民生如何,百姓能不能再妖獸口中活下來?
鬱岧嶢歎了口氣:“再造乾坤,何其難矣!”
根據占天門仙人楊通玄的說法,天庭也經曆了諸多變遷,那些坐在天帝位置上的神靈更是想儘一切辦法安撫天道,可是萬法不離其宗,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