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氏這個賬本,裡麵記的第一筆賬,竟可追溯到她剛嫁進陳家的時候,當時陳廷鑒已經在京城為官。

二十多年了,隨著陳廷鑒的幾番升遷,齊氏收到的孝敬也越來越多,每筆孝敬的金額也越來越高。

齊氏是個細心人,每年的結尾,還會特意算出今年的總進項。

華陽好奇目前齊氏究竟貪了多少,一頁頁翻得很快,基本上一目十行,隻在大筆進項上略微停頓。

陳敬宗始終沉默,直到華陽翻到去年的賬目,他才按住頁麵。

華陽知道他要細看了。

無論父子手足間鬨得多難看,他都是陳家的子嗣,這賬本關係甚大,陳敬宗不可能不認真。

齊氏所得,有的來自地方官員,有的來自豪紳商戶,打著各種各樣的借口。

華陽皺眉:“這些人最想賄賂的是父親或你們兄弟,他們不直接找你們,肯定是被嚴詞拒絕過,所以才拐著彎來找齊氏。可齊氏手裡又沒有權,她也不敢對你們開口替人說話,事情辦不成,那些人為何還要不停給齊氏送銀子?”

陳敬宗:“齊氏不傻。要求馬上辦事的,她幫不了就不敢收,可有些人目光長遠,隻想先與陳家結個善緣,將來有求於人時再張口,這種,齊氏便敢收了。送錢的人家,想著銀子進了陳家,相當於拿捏了陳家的把柄,將來開口時老頭子為了掩飾也得幫上一二,所以也敢一直送下去。”

“還有一種情況,就是有人送了銀子後,出去拿這事耀武揚威,其他人忌憚陳家,願意給他方便,如此一來,銀子花的也值了。”

夫妻倆邊看邊談,忽然,華陽看到一筆特彆的賬。

【三月初十,京城寄來兩支老參,用商陸根代替煎藥,轉賣得三千兩。】

華陽上輩子隻從錦衣衛的卷宗上看到了齊氏這賬本的總賬,以及一些明確涉及官場貪汙的大額細帳,並未聽說過這兩支價值三千兩的老參。

身後陳敬宗的呼吸卻是一重。

華陽偏頭,就見陳敬宗神色陰沉,顯然動了怒。

華陽再看這行字,忽然明白了。

陳家老太太今年正月病逝,可人死之前,肯定早就有了病狀,甚至早已纏綿病榻多年。公爹孝順,自己無法回祖宅探望,便從京城買了兩支名貴的人參送過來給老太太調養身體。然而陳廷實無用,祖宅上上下下都被齊氏拿捏,齊氏個黑心肝的,貪外麵的銀子也就罷了,竟然還拿商陸根把為老太太續命的人參以次換好!

如果齊氏沒這麼做,老太太或許還能多活幾個年頭!

“你……”

華陽剛開口,陳敬宗突然將她拉到一旁,他抓起賬本就往外走,速度之快,等華陽追出去,陳敬宗的人影已經不見了!

院子裡還殘餘一些泥水,華陽站在廊簷下,想著證據已經在手,無論陳敬宗是去找公爹還是做彆的,遭殃的都隻會是齊氏。

.

陳敬宗沉著臉離開陳宅,往北一轉,就對上了幾十丈遠的孫氏等人。

陳敬宗朝那邊走去。

孫氏還以為老四是來接自己的,正欣慰兒子還關心她這個娘,就發現兒子的臉色不太對勁兒。

孫氏愣住了,上次兒子氣成這樣,還是丈夫用家法逼迫他放棄學武專心讀書之時!

“老四,你這是怎麼了?”

見兒子看都沒看她,凶神惡煞地要往後去,孫氏急著跑過來,使勁兒抓住兒子的胳膊。

陳敬宗頭也不回地分開母親的手,見大哥陳伯宗也要來攔他,陳敬宗不想浪費時間,取出賬本,翻到人參那一頁那一條,再把賬本塞到兄長手裡。

“齊氏的私賬。”

他隻說出這五個字,陳伯宗便明白了,再看那筆帳,陳伯宗素來端重的臉同樣陰沉如雨。

他往後望的時候,陳敬宗又走出了一段距離。

“怎麼回事?”

陳孝宗叫不住弟弟,跑到母親、大哥身邊,疑惑地問。

陳伯宗讓他們看賬本,冷聲吩咐身邊的小廝:“馬上去找老爺回來,就說家中有急事。”

小廝連忙跑去傳話。

陳伯宗不太放心,讓三弟照看這邊,他匆匆去追四弟。

東院的一家五口才剛剛從山裡下來。

齊氏還頻頻地往山上張望,失魂落魄的。

陳繼宗不解地抱怨道:“您到底丟了什麼好東西?剛剛都快把那塊兒地翻了一遍,您要是說出來,我們還能幫您,偏您就是不肯說。”

齊氏麵白如紙。

陳廷實有點心疼:“或許落在棚子裡了?不然我再陪你上去找找?”

齊氏麻木地搖搖頭。不可能的,她離開棚子時還按了按包袱,賬本分明就在裡麵。

一直都好好的,直到混老四突然冒出來說她身上有蛇……

突然,齊氏瞳孔一縮,緊張又憤恨地盯著前麵大步而來的身影。

可隨著陳敬宗越來越近,一雙眸子陰沉沉地盯著她,比那條蛇還陰森恐怖,齊氏再也沒了恨的力氣,隻剩下寒徹入骨的懼怕。

賬本果然是被陳敬宗拿去了吧?事情敗露,陳廷鑒、孫氏會怎麼收拾她?

曾經齊氏最瞧不起丈夫陳廷實,這會兒她卻第一個想到了丈夫,抖如篩糠地躲到陳廷實背後,雙手緊緊抓著他的胳膊。

“等等,老四你站住,這是要做什麼?”

見侄子速度絲毫不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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