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晉拓出長差的第一晚,陳子輕沒怎麼睡,到了第二晚,陳子輕夢到了他,夢裡的他背對自己坐在窗邊,喊他也不說話。

陳子輕走到他身後,按著他肩膀彎腰,歪著腦袋看他的臉。

——入目是他雙眼通紅,靜靜落淚的樣子。

陳子輕一下驚醒,醒來就睡不著了。

在床上躺了好一會,陳子輕摸到手機給商晉拓打電話,有時間差,他那邊該是白天,在工作。

然而陳子輕打過去卻聽到了風聲,好像還有海浪拍打礁石的嘩啦嘩啦聲,他正要確定的時候,那背景音又沒了。

陳子輕一頭霧水:“你在哪啊?”

“辦公室。”

陳子輕蹭著床頭板坐起來,屈起腿當手撐,那剛才是他聽錯了,他做了個夢,腦子還不太清醒,聽錯了也正常。

商晉拓沒問他怎麼這個點打過來,他主動說:“我夢到你了。”

這是他難得一次認真地說出比較親昵的,讓自己都難為情,張口就紅了臉的話。

然而男人並未言語。

但他隱約聽到了什麼東西掉地上的聲響,他狐疑:“你在沒在聽?”

商晉拓開了口,嗓音透著點被苦煙熏過的啞意:“在聽。”

陳子輕等他下文,等半天都沒等到,忍了忍,忍不住:”我夢到你了呢,你沒什麼想說的啊?”

“要我說什麼。”商晉拓散漫道,“我很開心,我的太太在我出差第二天晚上就夢到了我,這是個值得紀念的夜晚,我會想,如果我這時在你身邊,我們應該已經在接吻,你身體發燙的軟在我懷裡,很乖地伸著舌頭給我親,但我不在。”

頓了一瞬:“我不在,所以我們隻有這場通話。”

陳子輕吸口氣,他動了動嘴,好半天才磕磕絆絆地冒出一句:“你……你……你話變多了……”

實際想說的是,接地氣了,有人味兒了。

“變了嗎?”商晉拓作為當事人,倒是很平靜,“變了就變了吧,沒什麼是永恒不變的。”

隨後他話鋒卻是一轉,淡笑道:“也不是。”

“或許有,應該有,必然有。”他說。

越往後,越篤定。

那篤定的口吻讓陳子輕臉上熱度攀高,他含糊不清地附和:“是呢是呢。”

商晉拓似乎又笑了聲:“還睡嗎?”

陳子輕抓了抓頭發:“不知道呢,你忙吧,我不煩你了。”

“沒覺得你煩。”

商晉拓突兀又直白道,“平安符我很喜歡。”

陳子輕一怔。

男人富有磁性的聲線在夜晚十分撩人:“那是我生平收到的第一張平安符,是一份很特彆的禮物。”

陳子輕心裡好似被什麼東西撞了下,酥酥麻麻的:“你喜歡就好,你出門戴著啊,真有用,不是迷信,這你要聽我的。”

“好,聽你的。”

陳子輕忽然很想見和他打電話的這個商晉拓,想看他是什麼表情,唇邊弧度深不深,眼裡又有怎樣的情緒。

但商晉拓在出差上班呢,開視頻也不方便。

可他實在是想。

他小聲:“能開視頻嗎,我想看看現在的你。”

一陣難言又怪異的沉默在電話那頭蔓延。

“不方便。”商晉拓嗓音更啞,還若有似無地混著一絲抑鬱,“等什麼時候方便了……”

陳子輕沒因為他前半句而失落,往下接了聲:“你跟我開視頻?”

商晉拓吐出兩字:“你開。”

陳子輕搞不懂,我開你開有什麼區彆,你最清楚自己幾時方便不是嗎。

“行吧,”陳子輕咕噥,“我回頭有時間就找你開視頻。”

“短信也可以發,電話也可以打。”

不知道是不是陳子輕的錯覺,他竟聽出了幾分黏人的味道,哪可能啊,商晉拓會黏人?

但商晉拓會哭,還是在他們第一次做,進去的一瞬間。

這點他不就意想不到嗎。

還有他剛剛做的夢。

陳子輕不自覺地放輕聲音:“我會的,你工作吧,我下床倒水喝,對了,錢是賺不完的,你要多注意身體。”

結束通話後,陳子輕才意識到自己那話裡有部分挺逗,到商晉拓那地位,賺錢已經不是他的目的了,金錢隻是一串沒意義的數字。

他那叫什麼,擴大商業藍圖。

陳子輕心裡清楚,商晉拓這次出長差,把自己投入到事業當中,是揣測出他有事要做,便為了成全他,而暫時離開。

他該使使勁了。

可他不清楚的是,商晉拓根本就無心工作,偌大的集團也被丟在了一邊。

還有讓他怎麼也想不到的。

他掛了電話後,商董就控製不住地紅了眼眶,麵無表情,邊往回走邊咀嚼香煙,眼前風景秀麗的世界都是扭曲的。

任誰看了,都覺得是個可憐的,委屈的,處在崩亂邊緣的流浪者,一隻渾身毛發灰撲撲臟兮兮,沒飯吃,沒水喝的大型犬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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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子輕喝了小半杯水就去書房寫毛筆字,一口氣寫到了天亮,出現了腰酸背痛手抽筋,外加眼前發黑的症狀,他扶著書桌緩了緩才走出去。

然後就讓不知何時站在門口的管家給嚇一大跳。

陳子輕頂著兩黑眼圈問:“你怎麼站這兒啊,出什麼事了嗎?”

管家聞著他身上熟悉的墨香,知道是大少爺從小到大用的文房四寶,不止筆墨紙硯這些,就連兩人的字跡都相似,多有緣。

老人家才不管那就是正規的瘦金體。

管家說:“沒什麼事,人老了,覺少了,我見書房亮著燈,就過來看看。”

陳子輕看他一眼:“那你可以敲門進來啊,在門外站著多累。”

“我也就來了一會。”管家說,“您現在是要吃早餐?”

“吃吧。”

陳子輕揉著臉去坐電梯下樓,身體複製卡用掉了,該是絕症限時體驗卡上戰場的時候了。

那卡使用時長是按月算的,要蠻久才到期,折磨人,他的身體還沒調養好呢,得緩一下。

但他又怕商晉拓等久了,要發瘋。

不過他不焦慮自己用了卡,出現該有的反應,被查出得了癌症活不久了以後,商晉拓會怎麼做。

他感覺如今的商晉拓能猜出遭受癌症折磨的他同樣死不成,從而站在丈夫的立場和角度,調整好自身狀態,配合他演完那場既真又假的戲,騙過沈不渝跟謝伽月。

陳子輕糾結用卡時間,糾結了個把天就找了份新工作,上班當天便見到了沈不渝。

有的人能把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發揮到極致,譬如沈不渝,他時隔大半年再出現,還是老樣子,原汁原味。

血氣方剛,熱烈而狂放,他從骨子裡散發出凶猛的情感,收斂不起來,也憂鬱不起來。

陳子輕想吃烤紅薯,沒街邊攤,他隻好去商場一樓,費勁找到個賣烤紅薯的攤位,一問價格,貴死了,個頭不大的都要二十來塊錢,這誰吃得起啊。

哦對了,我吃得起。陳子輕喜滋滋地把目標從細小轉移到壯碩上,手一指:“我要這個。”

“好嘞。”老板麻利兒的給他打包。

陳子輕抽著脖子東張西望,想找誘惑他的臭豆腐。

沈不渝順著他的視線掃去,鎖定目標後嫌惡道:“據說那是屎做的。吃它跟吃屎有什麼兩樣?”

陳子輕充耳不聞。

沈不渝湊到他耳邊,正兒八經道:“都是屎,你不如吃我,起碼我天天洗澡。”

陳子輕站開點翻了個白眼:“你被謝伽月附身了?”

沈不渝麵色一黑:“老子會那麼菜,能讓他那個殘廢附身?”

“他要吃屎,你說你是屎,你倆真了不起。”陳子輕擰眉,“說得我都沒胃口了,不想吃烤紅薯了。”

老板聽著了,給他的袋子裡塞小勺的動作遲疑起來。陳子輕露出一口白牙:“我隨口說說,不是真的不想吃,這個還是要的。”

他付了錢,拎著烤紅薯就走,沈不渝跟在他後麵,無視周圍人的打量,雙眼盯著他後腦勺,沒錯開分毫。

出了商場,陳子輕站在台階上,迎著冷風打開袋子剝烤紅薯。

“我以為你會找我,我總感覺我身上有什麼是你想要的東西,在等你拿走。我等得不耐煩了,你男人飛往國外把你一個人留在國內,你怎麼還不給我打電話,我不信你不記得我的號碼。”

沈不渝言語上有點沒章法沒邏輯,他腳上皮鞋蹭蹭地麵,掀起眼皮,眼裡跳躍著亮光:“你不來找我,我就找你了。”

烤紅薯燙得很,陳子輕捏著勺子挖一塊金黃的紅薯肉,嘴湊上去吹。

烏黑柔軟的頭發,雪白皮肉,兩片紅潤的嘴唇撅起來。

沈不渝看入神,忘了自己要說什

麼。

靈魂是同一個,軀殼也詳細到接近複製,怎麼就能讓他找出區彆。

麵前這個人眼角眉梢綴著較深的機靈,淺淡的倔強,有時會在眼波流轉間顯出灑脫。

斂之曾經也灑脫,可本質上不一樣。

如今的他身上有一種……長途跋涉閱儘千帆的寧靜,什麼都能容納,可以接受一切世事無常的坦然。

沈不渝充滿深意:“你換了副身體就成植物人,之後你一直在商少陵的眼皮底下待著,他都不知道你會遊泳,你夢裡學的?”

陳子輕吃著烤紅薯,誒,對。

“我不是……”

沈不渝突然就暴躁起來:“是是是,你他媽不是徐斂之,都成你口頭禪了!”

“媽的,非要我發火!非要我發火!”

他像條瘋狗一樣狂吠地扇自己耳光,凶神惡煞的眼瞥向吃紅薯的人,吼了聲,“不是怪你,老子在說自己。”

沈不渝做了幾個深呼吸,稍稍冷靜下來。

有人往這邊看,陳子輕嫌沈不渝丟人,當機立斷的當作不認識他,快步走下台階。

“還有鋼琴。”沈不渝大步越過他走到他前麵,倒退著走,眼神犀利深沉,“那也是你不想學的東西。”

而後,沈總麵頰高腫滑稽,一雙眼睛高深莫測地眯起來:“現在的你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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