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球的日月星辰都是陳又設置的數據,季節不同,太陽升起的時間也會不同。
現在是夏天,陳又設置的太陽升起時間是七點,這不是陳子輕的生物鐘,他五點半就醒了。
陽光灑在星球上空,新的一天開始,陳子輕頂著黑眼圈去洗漱,鏡子裡的人滿臉憔悴,眼睛有點腫,他一晚上沒睡好,夢一個接一個,全是夢的那十個世界。
準確來說是十一個。
初始世界重啟了,算兩個。
陳子輕洗漱完,對著鏡子露出一口白牙,他伸舌舔了舔上排靠左的小虎牙,垂頭喪氣地抓吧抓吧頭發,轉身走出衛生間,手在通訊器上點點按按。
首頁是一條全星球推送的心靈雞湯——天總會亮,再堅持一下。
這也是他哥設置的。
從地球帶回來的心得,活力滿滿。
陳子輕以前是能感覺到乾勁的,這會兒他是癟了的氣球,除非666用嘴給他吹起來,不然什麼都沒用。
666……
那家夥是不是真的在哪個地方讀檔他們的虛擬世界錄像,一個人抹眼淚呢。
是的吧,那麼愛哭。
陳子輕又氣又惆悵還心疼,更多的是濕淋淋熱乎乎的想念,他邊走邊刷中央網的晨報,自言自語了一句。
“早上好啊,青蛙男友。”
.
陳子輕下樓就喊:“哥,哥?哥!”
一連串的叫喊都沒得到回應。他循聲去一樓倉庫,朝著在裡麵整理物品的厲嚴就問:“我哥呢?”
厲嚴道:“在睡覺。”
“他昨晚工作啦?”陳子輕自問自答,“那他要睡個幾l天。”
厲嚴將愛人最喜歡的一款大嘴猴風箏拿出來,擦拭擦拭:“你找個地方玩去。”
陳子輕撇嘴:“我不走,我沒心思玩。”
厲嚴側過俊朗而冷沉的麵龐:“所以你要在家裡跟我大眼瞪小眼?”
陳子輕受不了:“我馬上走,我現在就走。”
小黃狗定時的時間到了,它噠噠噠地跑到陳子輕腳邊汪汪叫,尾巴一搖一搖的。
“弟弟。”陳子輕叫他。
小黃狗發出設置好的指令:“子輕哥哥。”
“誒,小寶貝。”陳子輕把它抱起來,摸著它腦袋吧唧就是幾l口,放下它說,“你哥哥要出門找青蛙男友了,你在家乖乖的,彆往姓厲的麵前湊,那位欲求不滿脾氣差死了,你小心被他拆掉芯片躺屍。”
陳子輕路過客廳的小樹木雕,手在樹梢纏著的蛇身上拍了下,捏捏翹在半空的蛇尾:“我走啦!”
他拿了個米色漁夫帽扣頭上,繩子一拉就出了門。
整個星球的數據都是他哥管製,龐大的數據庫讓他工作壓力大,天才有天才主攻的領域,他哥在生活上的自理能力不怎麼高,卻沒安排幾l個市麵常見的機器人打理自己的生活。
有KM
了嘛。
KM就是厲嚴,那位的前身是智能病毒,比我這個印章好不到哪兒去。
也就是功能多些,哼。
厲嚴作為一個主人個人程序的防火牆看守員,腦部隻有被編入進去的程序代碼,讓做什麼,什麼時候做,做到什麼程度都是提前設置好的,他靠能源運作,沒有指令就不會有肢體動作。
所以他隻聽創造他的主人的指令做事。
這麼個由程序編程出來的智能體,竟然產生意識臥薪嘗膽,最終爬上了主人的床,妥妥的人生贏家。
陳子輕迎著晨風走在綠樹成蔭的路上,他哥才是一家之主,厲嚴能以下犯上還不是他哥寵的,否則分分鐘進冬眠艙。
他哥每次上完班總要睡上一段時間,那個期間厲嚴是不會去公司的,全程在家辦公,當好看門犬和守著財寶的凶獸。
陳子輕得等他哥醒來才回家,在這之前都躲著厲嚴,以免被欺負了找不到人護。
厲嚴可是很不待見他的,他剛做人那會兒什麼都要他哥教,厲嚴看他的眼神那叫一個恐怖,非要他哥給他換個胡子拉碴的國字臉大黑皮糙漢外形,說什麼心思單純的男孩子糙點好,直到他發毒誓說自己是個0,絕對1不起來,才稍微忍著他點。
.
A區開著許多地球的餐飲。
陳子輕隨意找一家進去點了份早點,餐飲的種類口味都是他哥親自挑選,所以不論是吃的喝的,都是他哥喜歡的,大多他也喜歡,個彆實在是愛不起來,比如臭豆腐,熏得慌。
喝口豆漿,想男朋友,吃口油條,想男朋友。
陳子輕沒了胃口,666怎麼就那麼不信我對他的感情呢。
他不敢見我,除了可能沒有一副好皮囊,還怕我不喜歡真實的他,他恐怕也清楚自己在我和彆的宿主心裡是什麼個形象——三十多歲,精明嚴苛,不苟言笑的冰山男。
實際是個為了躲心上人,連工作都要辭掉的懦弱狗,小宅男?
666會不會年紀很小,是個未成年啊。不可能,公司不雇未滿十八周歲的員工,666起碼是成年了的。
那他有沒有可能是畢業就家裡蹲,把整個世界都投入到電腦上的虛擬網絡,生活態度消沉不積極……
陳子輕坐在早餐店瞎猜瞎想,666的形象越來越挫了是怎麼回事。
仿佛666的決定是在提醒他,就讓他男朋友活在幻想中,彆去查實,否則幻想會被打破,迎來現實的殘酷打擊,隻剩無儘的後悔。
可是不行啊,他不甘心。他在虛擬世界和666經曆了那麼多,怎麼能就這麼算了,連一次麵都沒見到。
666甘心嗎,試都不試一下,萬一成功了呢。
陳子輕打開通訊建了個文檔,語音輸入666做他十條感情線主NPC以來的共同點。
左撇子,睫毛長,手好看,會寫一手漂亮的瘦金體,大粉條,是個殘疾。
除了第一個世界的666沒殘疾,剩下九
個世界的他都有這些特征。
是架構師jiao的個人喜好,還是666的私設?
陳子輕潛意識裡選擇相信是後者。
他哥說666可能是黑客出身,完全可以在不改動主線支線的前提下,把自己的個人信息加進去。
至於目的……
很明顯是在加深我的印象,希望我回來以後,可以親近本世界的他。
粉條都加進去了,不該是自戀嗎,怎麼實際還是自卑呢。
陳子輕單手托腮,商晉拓給他戴過刻著“惘”字的佛珠,自己的領帶上彆著翅膀領帶夾,想必彆的世界的東西也都有出現,都被商晉拓收集了起來。
隻有商晉拓融合了666的意識,其他人是沒有的,陳子輕隻要回憶和他有關的細節就行。
陳子輕努力地回想商晉拓還透露過什麼信息。
對了,商晉拓醉酒那次,哭著說自己沒有腿,反反複複地說。
陳子輕心跳加快,這下他已經不是潛意識覺得那幾l個特征是666所有,而是確定。
商晉拓還說了什麼來著?
他說我喜歡四肢健全的人,我什麼時候說過,沒有啊。
陳子輕納悶,他印象裡沒這回事,但又不會認為是商晉拓說胡話,畢竟那時的商晉拓已經是666了。
666堅定地認為我不喜歡他。
或許這是他把自己藏起來的主要原因,我曾經無意間傷到了他的自尊。
陳子輕的手指在虛空屏幕上劃動,他想起來商晉拓醉酒那次提起他們年紀差不多,那666就也是十八九歲。
666開始變得豐滿立體起來,隻是臉空白,膚色體型不詳。
陳子輕心裡一動,秋山湖這個地方存不存在啊?他想到這就立刻上網搜索,還真有,十幾l個。
這還是除去地球的情況下,得出的數字。
陳子輕沒有因為多就氣餒,他匆匆趕去離他最近的秋山湖,耳機裡放著666喜歡聽的歌,就那首《我不能悲傷地坐在你身旁》。
拿掉涉及到隱私部位的大粉條,陳子輕帶著剩餘特征跟秋山湖的居民們打聽了半天,一無所獲。
陳子輕坐在花壇邊的台階上喝果汁,宅男不喜歡社交,出門即便不把自己捂得嚴嚴實實,也不會高調。
殘疾不一定坐輪椅,興許安裝了假肢,練好了在外行走不太能被人看出來。
毛筆字不是外露的技能。
這就是他有了一把線索,找起來依然費勁的原因。
陳子輕劃掉這顆星球上的兩個秋山湖,去下一顆星球。
.
天藍星
秋山湖一處房屋內
中年人把頭上黑帽取下來夾在胳膊裡,對著躺在沙發上的少年彎腰鞠躬,向陸家最年輕的驅鬼師投以真摯而敬重的問候。
陸與庭置若罔聞。
中年人早已習慣他的性情,回回都是一張死人臉,沒見他
笑過,也沒見他哭過,沒一點活人的情緒,總是死氣沉沉。
哪怕他養的兩條狗不是智能狗,是活物,依舊不能給他浸染一絲鮮活的氣息。
房子裝修都壓抑沉悶,跟個墳墓似的。
中年人表明來意,並拿出一筆豐厚的酬勞,不是定金,是全款。是的,他是中介,負責為委托人跑腿。
陸家這位少年驅鬼師有他的規矩,找上他就彆指望付什麼定金,必須是全款,否則他是不會接下單子的。
隨著中年人說完,陸與庭掀了掀眼皮,那抹藍陰沉死寂到令人發怵,從他的眼睛可以看出他長期失眠,那股子渙散感顯露出內心的不真實。
中年人大氣不敢出。
陸與庭睨了眼桌上的銀色小箱,厭倦地起身去房間。
中年人拿出帕子擦擦脖子上的汗,他不擔心少年懈怠退單,少年是個矛盾體,厭世的氣息極重,卻又似乎很缺錢。
不多時房裡就被丟出兩個紙團,一個紙團是符,一個紙團是布陣需要的物品和陣法圖。
丟桌上或是沙發上都行,偏偏是地上,很侮辱人。
但這一行,真材實料的人可以橫著走。
中年人趕緊把兩個紙團撿起來,鄭重地收進包裡就走。趴在桌底下的兩條狗像是玩偶,眼珠都沒往不速之客那裡轉一下。
“阿旺,小花。”房裡傳出聲音。
兩條狗迅速從桌底出來,搖著尾巴去房門口。
陸與庭扔給它們兩個小零食,冷眼看它們進食:“也不知道你們將來能不能有點用。”
黑狗和牧羊犬,一個土氣,一個威猛,它們通常在半夜下樓,白天都在房子裡,不亂叫喚。
因為狗主人不愛出門,尤其是白天出門。
陸與庭有社交障礙,他厭惡人多的地方,厭惡彆人呼出來的氣息,太陽光都不喜歡,陰雨天才會把窗簾拉開。
像此時,他房內窗簾就是拉上的。
陸與庭屈起腿抱著膝蓋蹲在門後,兩條褲腿下都露出一截冰冷的金屬假肢,彎曲自由,仿佛和正常的,有血有肉的腿沒區彆。他靜靜地蹲著,像是死去成為一具屍體。
直到通訊上響起特彆關注的更新提示。
滴——
少年的眼瞼顫了下,白得近乎透明的臉上浮現出一抹激動的紅暈。
“更新了是嗎。”
“我看看你發了什麼。”
陸與庭點開通訊登入中央網,見到那個人分享了一份美食,確定沒有彆的了,他克製著失落點了份一模一樣的外賣,拍照洗出來,在照片背麵寫下一句——和你說的一樣好吃。
隨後就把照片釘在牆上,後退兩步,滿足地欣賞。
他麵前的牆上鋪滿層層疊疊照片,涉及到食物,飲料,人物。
欣賞了片刻,陸與庭才去品嘗外賣。
“真難吃。”
少年發出這樣的評價,卻是將食物一點不剩地送入口中,細嚼慢
咽下去,他回到中央網刷了刷那個人的賬戶首頁。
嗬,回複了好幾l個粉絲,還都在後麵帶上了小表情,笑得那麼開心。
一回來就被家人朋友圍著,把男朋友拋在腦後了吧,也是,虛擬世界的而已,算得了什麼。
算個屁。
陸與庭眼眶泛濕變紅,麵部肌肉扭曲地抽搐了下,他抖著手發評論,暗箱操作讓自己出現在前排,反正平台不是沒出過錯,不會引起懷疑。
他不著急,他等待被回複。
沒有。
等了又等,從中午等到天黑,再等到深夜,迎來黎明的曙光,那個人都沒回他。
回彆人,不回他。
都是粉絲,為什麼不回他?
是不喜歡他的名字?
陸與庭把名字改掉,笑笑:“有可能是不喜歡我的頭像。”
然後又把頭像給換了。
“砰”
陸與庭把手機大力扣在桌上,他雙手攏住臉,手抖得更厲害,下一瞬就去床上,把自己蒙在被窩裡,被子下的肩膀一下下地顫動。
.
陳子輕出了飯館,通訊器發來提醒。
【陳先生,您的爸爸要求與您通話,是否接受?】
“接受。”
麵前的屏幕裡,陳又坐在餐廳吃蔥油麵。
陳子輕可不敢讓厲嚴發現他給他哥的備注是“爸爸”,他撓著臉說:“哥,你怎麼這會兒就醒了?”
“有心事。”
陳子輕眨眼:“是因為我?”
“嗯。”陳又吃下嘴裡的蔥油麵,“我聽厲嚴說你清早就出門了,是去找666?”
&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