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四十年難言(1 / 1)

從姑獲鳥開始 活兒該 1059 字 1個月前

十夫人側著臉打量李閻:“過海三千種奧妙無窮,夠你一生受用,紅旗如今是非不斷,你有此奇遇當真是上蒼保佑,”李閻笑了笑,低頭拿走十夫人手中抓著的《虯髯客傳》,瞳孔忽地一動。十夫人拿書的右手。已經腐爛發黑,紫色的筋絡貼在指骨上,觸目驚心。隻是驚鴻一瞥間,十夫人已經把手掌收回袖子。“有件事我得跟你說。”十夫人另一隻手掌還是雪白細嫩的模樣,她挽了挽發簾,不經意間避開李閻的眼睛。李閻笑了笑,權當沒看見:“你說。”“我也不清楚,你什麼時候才能回來,所以……我當時交給潮義一封信。我對他說,裡頭是紅旗幫口口相傳的辛秘,其實哪有那種東西。我是有句話要囑托你。”……“好了。”白盞棠隻用了半盞茶的功夫,便成功破開信封上的火漆。巧妙地抽出其中的信件。潮義走過來,這信封摸起來就很薄,白盞棠捏出來的,卻是一張巴掌見方的紙張,上麵隻有兩行共六個字。“扣郭婆,殺潮義”……“我覺得你沒必要做到這個程度。”李閻皺著眉頭,一口把桌上的酒盅飲儘。“徐潮義對你,忠心耿耿。”十夫人枕著腦袋,沒來由透出幾分慵懶。語氣沒半點波動。“對,他是對我忠心耿耿,我了解他,明白他敬我,服我。可我更了解,他不服你,也不敬你。高裡鬼是五旗聯盟壓製章何妖兵,蔡牽金人的底蘊,我不能冒這個風險。”李閻搖頭:“這不是你殺他的理由。”十夫人眼珠一瞥:“你不高興?我記得你和他關係不太好。”李閻斟滿酒盅,直視十夫人的眼睛。“我不高興。是因為你之所以這麼做,骨子裡的意思,是認為我壓不住潮義。”十夫人吃吃地笑,她的肩膀靠在李閻身上,李閻眨了眨眼睛,沒動。“有時候我真感覺,你像變了個人似的。寶劍出鋒,莫不如是。”李閻心跳如故,故意岔開話題:“可你把信交給他,我卻怕他私自看了,那時撕破臉皮,我想不殺他都不行了。”十夫人笑容如故,眼裡的意味難平:“我那信,是給你看的,也是給他看的。”……“這……”白盞棠抽出紙來放到桌上,自覺後退幾步。潮義兩手拿起這張薄薄的紙片,放到油燈前頭仔細端詳。半天,身子撲通一聲癱軟在椅子上。常年出海飽經風霜,潮義的臉上長滿皸裂皺紋,雖然四十多了,可耳根已經長了白發,看上去像是五六十歲。他平日不苟言笑,蜜糖和刀子都藏在心裡,老來得了一個女兒,十夫人還來問過,給自己女兒起了一個沅沅的乳名,潮義的印象裡,自己當時笑過一次,是發自真心。此外,便沒有了。白盞棠不知道這信是哪裡來的,可殺潮義三個字卻看得清清楚楚,整個紅旗幫,夠資格這麼說話的,本來也沒有幾個。他知道潮義這時候心情不好,隻退到角落,不去打擾他。不料潮義沒一會兒站了起來。“這一趟麻煩先生了,還請先生把這封信的火漆修補好。一百吊錢,隨後我便送到府上,”“小事小事。”白先生拿起那紙張,順著縫隙塞進信封,隨後拿起工具材料施為起來。整個過程,潮義靜靜地在一旁,點起一隻水煙袋,吞雲吐霧。大概兩杯茶的功夫,那信封已經完好如初。“潮義哥,既然事情辦完了,那我也不打擾了。”白盞棠說。不料潮義當即拒絕:“先生不能走。”白盞棠一抬頭,咽了一口唾沫才強聲問道:“潮義哥這話何意。難道是要過海拆橋麼?”潮義站起啦滿身煞氣,卻是毫不遮掩地點了點頭:“我剛才說的清楚,錢,我會一分不少地送到府上,可人,我不能活著放回去。”“你!”白盞棠怒指潮義:“你得知道,我來這兒的消息,我的妻子兒女全都知曉,我若平安回去,自當守口如瓶。可我要是死在這兒,你破信這事兒,沒幾天就儘人皆知了。”他後腦全是冷汗,話裡條理清晰:“想來潮義哥未來幾天忙得很,不想打草驚蛇吧?”潮義一愣,想了半天,頭低了下來。白盞棠剛鬆了一口氣,潮義猛地抬頭拔槍扣動扳機,黑沉沉的子彈帶著充斥整間書房的海腥味,貫穿了白盞棠的胸口。“砰~”潮義推開椅子,走到倒在血泊裡的白盞棠麵前。“白先生,對不住了。”白盞棠的嘴裡不停吐出血沫子,半天才勉聲說:“我,我實在不明白~我替十三牙行仿造過賬本,替府台戳穿過小妾私通的來信,這些人有理由滅我口,卻沒一個動手,我替你拆出有人要殺你的信,你卻要殺我,這是何道理?”潮義麵無表情:“夫人要殺我的信,流傳到我手下兄弟的耳朵裡,有損夫人的聲名。”“你,你失心瘋麼,她要殺你。”“是啊,是夫人要殺我,換作天保仔要殺我,我是不服的。”白盞棠滿臉的不可置信,那表情最終定格在潺潺流動的黑血當中。潮義探了探白盞棠的鼻息,轉身去拿桌上的信,揮手散去上麵的油墨味道,一雙灰暗的眸子裡燭火的倒影。“夫人,有心了。”……臥室裡頭,潮義的妻子楊氏摟著熟睡的女兒,外頭一聲槍響,她身子一抖,摟緊了懷裡的女兒。半天,外頭有人聲鬨了一陣,還有擦地和拖動重物的聲音,沒一會兒,潮義推門走了進來。坐在床邊不發一語。半天,潮義摸上了自己妻子的手。楊氏一睜眼,輕聲道:“怎麼了,當家的。”“吵醒你了?”潮義的聲音比平常要低很多。“沒有,”她一撐床要坐起來:“我去給你打洗腳水。”潮義按住了她:“不用,躺著你的,咱倆說會子話。”潮義攥著楊氏的手:“你打十六就跟了我,我連身綢緞衣服也沒讓你穿過,這些年,我對不住你。”“當家的,怎麼了你,說什麼呢?”“……”潮義哦了一聲:“沒事,睡覺。”他脫了鞋,輕輕鑽進被窩,手臂攬住自己的妻子和女兒,慢慢閉上眼睛,不多時,就傳來輕微的酣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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