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當中,如意金鬥和三五斬邪劍的光焰不知不覺間平息了。金山老祖收了法術,一會兒瞧一眼張義初,一會兒看一眼攝山女,神色一時捉摸不定。攝山女臉色煞白,因為某種疼痛的緣故,身體不停顫抖,她的手臂上,一點殷紅的鮮血往下流淌,能從脖頸上看到黑色的血管蜘蛛網似的蔓延,形容可怖。她卻毫無察覺似的,聲音沙啞地說道:“我可沒答應龍虎山要做什麼。”張義初聽了攝山女的話,不禁搖了搖頭:“何苦來哉?”哢嚓!天空中的黑色月輪突然一陣痛苦地顫抖,月輪邊緣出現了細小的裂痕,然後這道裂痕迅速蔓延,終於伴隨一聲轟然巨響,整隻黑色月輪從中間裂開!那股貌似要吞噬一切的力道蕩然無存,崩壞的黑色月輪裡,反倒吐出大片的灰燼和法器殘渣,骸骨碎片,夾雜著零星火焰,如同一隻綻放的黑色玫瑰。破碎的月輪灰燼四下飄飛,張義初麵無表情,隻是直勾勾盯著攝山女。咕咚~攝山女強自吞下大口的血,依舊不管不顧,抬手漫卷起山火殺向張義初。張義初五指張開,天空一赤一碧兩道神光落在他的手裡,化作兩把鑲嵌寶石的法劍,居然是還沒出過鞘的。“著!“張義初怒吼一聲,斬邪法劍赫然出鞘,隻見一道比剛才要濃鬱淩冽不知道多少倍的赤碧神光迎向山火,聲勢驚人。金山老祖喚出如意金鬥,同青色山火一齊抵抗住三五斬邪寶劍,閃身過去一抓攝山女的手腕,搶聲道:“既已脫困,緣何不走?”攝山女滿嘴的腥味,她睨了金山一眼,震開他的腕子,也不作答,催動山火把張義初包裹在當中。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攝山女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衰弱下去,再無剛剛脫困時的盛世風采。張義初借赤碧神光護住身軀,正瞄準戰機,突覺腦後一陣深沉的可怖感覺,急忙借符遁開,避過平實無華的虎頭大槍。李閻雙眼湛然,視野當中唯有黑白兩色,他隻有短暫滯空的能力,要借海水才能做到飛行,不像張金攝三人各自有禦空飛行的本事,所以一擊落空,李閻就從半空自由墜落。一道碧光突兀托住李閻,來人挽住李閻的胳膊,兩人一齊落到地上。正是攝山女。李閻被攝山女冰塊似的體表激了一下,才皺著眉頭開口問道:“你怎麼了?”攝山女眼神閃爍了一會兒才道:“我脫困時傷了根基,隻怕要休養好一陣子。彆信金山老祖,他和龍虎山私下有約定,他們是在騙你。”李閻點點頭:“隻要你不騙我,其他都不礙事。”攝山女下意識張了張嘴,但最終默然。兩人沒說幾句,一道蒼勁的聲音便插了進來:“郎有情,妾有意。可惜今日,我這個惡人是非做不可了。”赤碧神光如瀑布般落下,張義初已然殺來!攝山女揚手放出青色烈焰,居然被赤碧神光輕易扯碎。張義初的聲音自半空當中傳來:“你強行破陣,法力道行如同被紮破的浮脬,早晚泄露得一乾二淨。如何抵擋我的法劍?”攝山女暗自咬了咬唇肉。眼見斬邪法劍威勢無匹,李閻強撐一口氣,喚出幾十團“龍吐霧”,自半空托出斬邪劍的鋒芒,才勉強支撐。張義初見狀也不驚訝:“支祁連的天生神通?李鎮撫還真是好手段。可惜道行還不到家。”支祁連的“龍吐霧”裡挾裹萬鈞長江水氣,可衝刷一切法寶靈性,可麵對張義初的三五斬邪雌雄劍,依舊落於下風。沒等李閻還口,那赤碧神光再次炸開,“龍吐霧”被炸得七零八落,氣浪當中,幾道符紙輕飄飄地殺來,落處正是攝山女。李閻來不及多想,急忙把摘下背後朱紅劍匣,抬手去劈那符紙,不料符紙陡然一變,化成持法劍,怒目橫眉的張義初模樣,他抬手接住李閻劈來的劍匣,向後一扯,左手斬邪劍戳向李閻胸口,那神劍鋒芒太盛,李閻不敢硬吃,隻得舍了劍匣飛退。張義初臉上浮現出一絲笑意,他打開劍匣,不料裡麵空空如也!“天師是在找這個?”李閻手心摞著一打金紅二色的旗牌,冷笑著衝張義初說道。這老頭子的確厲害。李閻麵上不顯,心中卻越發沉重。用天師道的劃分方法,張義初的實力可匹敵兩千五百年道行的外道妖魔,用閻浮行走的劃分方式,就是八極巔峰,甚至可以說,在八級巔峰的行走當中,也挑不出幾個比他更強的。加上龍虎山傳承千年《太平洞極經》上的法術,以及陽平治都功印,三五斬邪雌雄劍兩件至寶。以及龍虎山的窖藏,張義初表現出的實力,隻是冰山一角。李閻當機立斷,嘗試發動召令金牌,想帶著丹娘直接結束這次事件。“因為攜帶不穩定的唯一性道具,無法發動召令金牌,請拋棄道具,即刻回歸。”“因為攜帶不穩定的唯一性道具,無法發動召令金牌,請拋棄道具,即刻回歸。”李閻聽了,當即要把手裡的旗牌扔出去,被一旁丹娘阻止。“不可以!”沒等李閻開口詢問,丹娘拉起李閻的肩膀,兩人一齊化作一道青光向外逃竄!眺望許久的金山老祖歎息一聲,他兩隻袖子一合,隻見綿延近百裡的雲氣統統彙聚過來,化成一片赤金色的鐵幕,把天門峰四下包圍的水泄不通,自然也攔住了攝山女的去路。攝山女的臉色越發冰冷,似乎能滴下水來,她周身澎湃的青色山火堪堪衝破金幕,可還沒走出多遠,天上碧色神光落下,擋在兩人身前。李閻回頭張望,金山老祖也慢吞吞地跟了過來。兩人都是麵無表情,隻是直勾勾盯著自己。“……嗬嗬,我還是頭一遭這麼叫彆人忽悠。”李閻笑了笑:“就是不知道我的心臟脾肺哪一個叫人這麼惦記?要二位合起夥來算計。”金山老祖施施然道:“我與武曲所說句句屬實。隻是沒有全本的《太平洞極經》,隻憑殘章,我可悟不透飛升奧秘,這才和張老兒合流。至於我答應武曲的事,我剛才不是和張老兒打過了麼?我可半點沒有留手。天妖也成功脫困,我哪裡算計武曲您了?”“嗬,那算我矯情了。”李閻沒在這個問題上多做糾纏:“老祖和天師現在攔住我,是想要我手裡的龍虎旗牌麼?”張義初從頭到尾一語不發,隻是盯著丹娘,麵沉如水,好半天才呼了一口氣:“李鎮撫,你有楊三井的傳承,還有天生的神通。硬要衝突,我龍虎山也做不到全須全尾。但你想就此離開,恐怕沒那麼容易。”李閻聽出其中味道,語氣緩和下來,輕聲細語道:“那天師大人的意思是?”“想走可以,攝山女手中,有我《太平洞極經》全卷,是我答應給她借讀的,還有受封的平陽治都功寶印,她都要交出來。”丹娘立刻回答:“貴山重寶不敢貪持。印經都在天門峰奇石之上,我沒有拿走。”“那好,其次,鎮撫要歸還龍虎旗牌,這本就是我龍虎山的重器,物歸原主,不算過分吧。”丹娘搶先一步:“一百零七道也能給你,唯獨有一道乾係我家將軍身家性命,萬萬不能交給龍虎山。”“我已經讓步,你若是還不答應,便瞧瞧是魚死,還是網破吧!”張義初的話放得很硬。兩邊氣氛再次劍拔弩張起來,李閻這才開口:“我總要明白,天師大人費勁周折引我過來,所求者究竟為何吧?”“鎮撫稍安勿躁,我自然會和盤托出。”張義初瞥了攝山女一眼,這才道:“你一路走來,的確幫了我天師道不少大忙,我不妨開門見山,鎮撫手裡十七道旗牌,有一道質地溫潤如血肉,你將之擇出,那便是攝山女口中,與你性命交關的旗牌。”李閻依言照做,果真摸出一道手感與眾不同的旗牌來。“這道又如何?”李閻舉起它,突然眉頭一皺,那旗牌蠕動起來,居然化作人臉五官,張嘴咬向自己的手指。隻是哢嚓一聲,那人臉咬不動李閻,血光四溢的旗牌就這麼掛在李閻手上。張義初見狀頷首:“看來李鎮撫這一路上,殺生也不算少。”李閻低聲詢問:“這話怎麼說?”金山老祖接過張義初的話:“太平洞玄經中載有明文,龍虎旗牌本是第一代張天師所設想的李代桃僵之法器,專獵下凡謫仙。其中有一百零七道網旗,一道餌旗,網旗能糾結周遭亡靈血氣怨念,專供餌旗調遣,一旦血氣濃鬱,便可把中餌食者的魂魄拘在旗牌當中。”金山老祖說罷,又補充一句:“換作同你這般的天人,魂魄倒是無虞,但你代天巡狩的憑借,便要落到餌牌當中了。”他說的模糊,但李閻大致聽懂了,張義初和金山老祖,要的是他姑獲鳥和無支祁兩道閻浮傳承!李閻原本就納悶,金山老祖念念不忘的霞舉飛升,到底是個什麼概念?要知道,外頭可沒有什麼仙界華庭,隻有一幫自稱閻浮爬蟲,心狠手黑的行走。若是隻從一方果實,到另一方果實去,又似乎不值得費儘周折。“思凡……”李閻冷笑出聲。隻是張義初卻搖了搖頭:“這李代桃僵之術,那中餌者一要滿手殺孽,引得怨氣浮動,二要身處天門峰大陣才做得來。如今天門峰大陣被破,鎮撫你心忍動念,殺孽怨氣也尚且不足,算盤已經落空了。再強摘餌牌,也隻能害你性命泄憤,可是成不了大業。”“當真麼?”李閻不住冷笑。“隻是有一樣東西,要向李鎮撫討,隻看你願意還是不願意。”“天師不妨直言。”張義初當即開口:“不要你兩樣傳承,討你的胎光魂,伏矢魄,不需多,三天足矣。”李閻還是第一次覺得,這個果實中的土著比自己更了解閻浮,但這並妨礙他不屑地拒絕:“這與把性命交到你手裡又什麼區彆?還不如魚死網破來的痛快。”“老夫不屑誑人,損傷了你的魂魄,我拿龍虎山的鎮山寶貝來賠,何況,你身邊這位攝山女……”張義初一指丹娘:“她的根基是彆人給的,如今她背棄承諾,根基被人家損毀大半,性命精氣無時無刻不再泄露,恐有性命之虞,我龍虎山有為她修補根基的法門,其中利害,鎮撫三思。”他話才說完,丹娘便直接搖頭:“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我本不過千年山靈,也承受不了那些空中樓閣似的道行,回歸本我也沒什麼。”李閻也幫腔道:“你既然知道傳承,也應該知道閻浮之大,無所不有,不是獨你有修補根基的法子。何況她都不在意這些許道行,我我可不會因為這些緣故,把魂魄都出賣掉。”張義初搖頭歎息:“以鎮撫的心思,自然聽得出攝山女是寬你心腸,她性命精氣已漏,絕不是跌落原本的道行就能活得下來,二位就算再一唱一和,我也言儘於此,是戰是和,你們自己商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