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血肉苦弱(三)(1 / 1)

從姑獲鳥開始 活兒該 1300 字 1個月前

氣浪和玻璃碎片打斷了悠揚的樂聲和慷慨激昂的演講。警鈴聲大作,劇烈的爆炸聲觸發了宴會大廳的防火裝置,大廳各處的大理石雕像張口噴出水花。衣冠楚楚的名流紳士們在尖叫中被淋成了落湯雞。“怎麼回事?”“有襲擊!”“我好想被什麼打中了。”大廳裡響起七嘴八舌的呼喊,大廳裡亂成一團,像被鍋蓋壓住的沸水。隨時可能炸開。“大家,鎮靜!鎮靜!”市長邁克爾對著話筒大喊。可話才說到一半,他麵前的話筒就被一枚玻璃片擊中,崩碎的零件碎片和玻璃渣子叫他一個激靈。透過隻剩架子的窗戶和門的縫隙,人們見到火光和濃鬱的蒸汽流交錯閃爍。耳邊是短促的怒吼聲和槍聲,鋼鐵摩擦地麵的刺耳聲,以及時不時地慘叫。好一會兒,門外突然安靜下來。眾人麵麵相覷,忽然,兩扇四米高的原木大門向左右拉開,刺鼻的硝煙和橡膠製品的味道在大廳裡彌漫開來,空蕩蕩的門前站著一個不算高大的人影,影子拉得很長。他背後是滾滾的黑色濃煙,幾個在血泊裡哀嚎打滾的保安,以及遍地的機械殘骸。依稀能看出來,原本是巡邏警備的飛行圓球和蒸汽犬。愛神高塔的爆炸事故發生沒有多久,就驚動了幾乎整個城市的蒸汽警備。蒸汽警員們就像上了發條似的動員起來,大小街區的蒸汽車爭先恐後,一齊向愛神高塔彙聚。可往常貫穿整座城市,能讓列車半個小時內到達任何一個角落的的交通鐵軌,居然詭異地出現了大麵積的損壞,皸裂。甚至有幾列急於支援愛神高塔的警備列車直接飛脫出了鐵軌!讓局麵更加混亂。“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警察局的總探長氣急敗壞地拍著列車的窗戶。“探長!軌道故障的原因找到了。”一名警員氣喘籲籲地跑了過來:“凶手事先向聖弗朗西斯科的鐵軌樞紐上投放了大量自製的蒸汽玩具車,這些小東西破壞鐵路的原理,類似火車鍋爐的鉛柳釘式的安全閥。它的結構很簡陋,一旦溫度過高,三項球就會催化鉛閥融化,流動鉛液填塞進角鐵鐵軌的縫隙,冷卻體積變大,把鐵軌直接脹裂。”那名警員咽了口唾沫:“這種天馬行空的犯罪手法,我這輩子都沒見到過。凶手一定對鐵路的結構設計有很高的造詣,同時,他也非常熟悉聖弗朗西斯科的鐵路磨損狀況,否則做不到如此完美的底部。”探長憤怒地大吼:“難道我還要給他發獎章麼?!叫所有警員務必以最快的速度支援愛神高塔,用飛艇,快!”十幾架袖珍單兵身上的發條咯咯轉動,它們爭先恐後地從常煜背後衝入大廳,滾動的履帶帶起一地的沙土和碎石子,明明隻有幾十厘米高的小東西,卻給人一種極度危險的不穩定氣息。一名裝配蒸汽單兵的平克頓探員下意識射擊,子彈擊碎了袖珍單兵的軀殼,從中泄露的無色蒸汽嗤嗤作響。突地一點火苗之後,單兵立即發紅膨脹,隨後產生了劇烈地爆炸。“趴下!”羅伯特聲嘶力竭。爆炸火焰如同地獄犬的長舌掠過大廳。支撐建築梁柱被炸出幾個大裂口,巍峨的愛神高塔不斷顫抖。“停火!停火!”羅伯特大喊。羅伯特怔怔盯著大門下的身影,嘗試地問:“常煜,是你麼?”躲在人群裡的聖伊夫聽了,也抬起頭。常煜環顧了一周,摘下鬥篷的兜帽,黃銅麵罩映襯下的黑發黑眼格外冷硬。“你好,羅伯特。抱歉打擾你的春風得意了。”羅伯特聽了,有些羞愧地低下頭。常煜走入大廳,燈光照亮了他的臉。他伸手指向一邊的大提琴演奏者。“請繼續。”演奏者咽了口唾沫,沒動。“那就算了。”常煜轉過臉,眼神中的意味說不清,道不明:“我可能要耽誤各位先生和女士一點寶貴的時間,清各位彼此站得緊湊一點,好麼?”參加慶典宴會的客人們,被從各處湧現出來的機械單兵驅趕著,鬆鬆垮垮地聚攏到一處。這個過程用了足足十分鐘,可趕到現場的,仍舊隻有附近幾個街區的警員。聖弗朗西斯科的警員動員速度之快,連李閻也驚訝過,可此時此刻,城市安保過於依靠公共動力設備的弊端暴露無遺,沒了運載火力的軌道車,很多沉重的蒸汽武器和精銳部隊不能及時到達現場,無奈之下,警員們隻能把愛神高塔團團包圍,但投鼠忌器,一時並沒有發起進攻。大廳中的眾人驚恐地盯著常煜,偶爾能聽到有人低聲啜泣著祈禱。常煜接著往前走,他眼裡全是血絲,也分不清是激憤,疲勞,還是《創世之書》的副作用。“我有幾個問題,是關於聖弗朗西斯科的市長邁克爾。”邁克爾聽了,並不害怕,反而沉著臉邁向前出幾步:“聖弗朗西斯科不會向任何暴徒妥協。”常煜先是一愣,緊跟著是極為劇烈的驚訝和憤怒。“說的真好,市長大人。我現在沒興趣問你熱半個問題了。”話音剛落,他的袍角中伸出一隻老舊的轉管手槍,黑洞洞的槍口直指邁克爾。老邁克爾抿著嘴,閉上了雙眼。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請等一等!”一道清麗的聲音從人群傳來,盛裝出席晚會的多蘿西此刻頭發散亂,她喘著粗氣勸阻常煜:“我叫多蘿西,是一名話劇演員。我大概能猜出來,你為什麼會在這兒。我曾經自掏腰包捐贈給中華總會館一萬美元,用來改善他們的居住環境。新法案頒布以後,我為華埠的人聘請了專業律師,支持他們用當地的法律指控這座城市對華人暴力遭遇的不作為。今天清晨華埠大火,我邀請了新聞報的記者和我一起參加晚會,準備當麵質問衛生局和市政廳,這是我給新聞報記者寫的信。還有一張,是我事前準備,質詢市政廳和衛生局涉嫌蓄意燒毀華埠,並造成大量的華人死亡。”多蘿西隻是個演員,幾場爆炸足以嚇散他的意誌,她一邊劇烈的呼吸:“我想我有資格說些什麼,對麼?”常煜沒說話,隻是冷冷盯著多蘿西。“常,你有沒有想過,暴力和鮮血隻會讓那些頑固不化的家夥們更加仇視你們。過去他們會說,中國人都是小偷,傳染病患者,貪婪狡猾的罪犯,可你鬨出這麼大的動靜以後呢?他們會說,中國人都是恐怖主義者,野心家,爆炸犯。那些刻板的,尖酸的人不會閉上嘴,反而變本加厲。如果你射殺了邁克爾市長,他可能的罪行將石沉大海,人們會把他當做不畏強暴的英雄紀念。無論你遭遇了什麼,我想這絕不是你想看到的,對麼?”常煜仍舊冷冷盯著多蘿西。“聖弗朗西斯科是有法律的,無論是誰,當他以權謀私,殺害無辜的人命,他一定會受到製裁。一定有人會指認他的罪行。”多蘿西放緩語氣:“你不是什麼孤膽英雄,你有誌同道合的人,我們會幫你。”她咽了口唾沫:“先放下槍,好麼?”四五個呼吸的時間過去了,常煜扣動扳機,子彈穿過邁克爾的頭顱,紅白的血漿和碎骨頭呈現一個爆裂的弧線。驚聲尖叫經久不絕。多蘿西撲通一聲癱坐到地上。“多蘿西女士,你把我的思路打斷了。剛才我說到哪了?”常煜思索了一會兒:“哦,對了。”他的聲音大了些:“我有幾個問題,關於今早滅鼠疫行動的指揮醫官喬克勞德福,第一個是,請問你是不畏強暴的英雄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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