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同寢(二)(1 / 1)

謝明曦沒有認床榻的習慣,今天半日鬥智鬥勇,確實有些疲倦。躺下之後,很快便閉目入眠。

淺色輕紗遮掩住床榻,影影綽綽地看不分明。隻能窺見謝明曦模糊的側影。

六公主不知何時睜開了眼,側過身子,定定地看了過來。

“謝明曦,”六公主嘴唇微動,聲音微不可聞,似自言自語:“你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謝明曦已經入眠,睡顏平靜。

六公主又定定地看了片刻,忽地笑了一笑。

謝明曦,不管你心機如何性情如何。

總之,我既已來了,你是躲不開了。

……

謝明曦做了一個夢。

清風陣陣,拂過竹林,響起颯颯的聲音。

十四歲的六公主,身材高挑,已勝過諸多同齡少女。美麗的容顏冷漠陰鬱,目光深幽複雜。

年少的十三歲的她坐在六公主身側,安靜無言。

過了許久,六公主才輕聲道:“明曦,我娘病得很重,我要回宮去陪她。以後……大概不會再來書院了。”

六公主的聲音略有些低沉憂鬱,看著她的目光裡,流露出一絲難以察覺的眷念不舍。

六公主一定是舍不得她這個好友吧!

她又何嘗舍得和六公主分彆?

自小到大,她幾乎沒有朋友。六公主身份尊貴,卻從未仗勢相欺,反而不動聲色地護著她。也因此,她在蓮池書院裡的日子不算特彆難熬。

“希望梅妃娘娘身子早日康複。”她由衷又誠懇地說道:“待娘娘身子好了,公主殿下便能回蓮池書院了。”

六公主露出意味難名的苦澀,輕聲道:“我已十四歲,不便再來書院了。”

她微微一怔。

十四歲,為何就不便來書院?

書院裡有十六七歲尚在就讀的學生呢!

莫非,皇上打算早早將六公主出嫁?

六公主沒有再多解釋:“此事你知曉便可,不必和彆人提起。”

她輕聲應下。

六公主站起身來,深深看了她一眼,然後轉身離去。

背影有些難言的落寞黯然。

年少的她,看著好友黯然神傷的背影,心中也是陣陣酸澀難過,不知何時紅了眼圈,聲音微微哽咽:“殿下多保重!”

六公主腳步微頓,卻未轉過身來,嗯了一聲。

聲音裡,分明帶了些鼻音。

……

謝明曦睜開眼。

淺色的紗帳頂端映入眼簾。

謝明曦有刹那間的恍惚,過了片刻,神智才漸漸清明。

然後,唏噓的輕歎一聲。

之前所夢見的夢境,是她和六公主當年道彆的情形。也是她和六公主見的最後一麵。之後,便是梅妃病逝和六公主大病身亡的噩耗。

噩耗傳到蓮池書院,她哭了半日。

然而,再難過再哀傷,六公主也回不來了。活著的人,總要繼續活下去。

之後的漫長歲月裡,她痛苦掙紮過,猶豫彷徨過,最終活得風光從容隨性。昔日好友的影子,在她心中漸漸淡薄,卻從未忘卻。

這一世的重逢,令她欣喜快慰。

她願一己之力,護著曾善待過她的好友。

謝明曦坐直身子,撩起輕紗,穿鞋下榻。

六公主還在閉目沉睡。

上午在課上睡了這麼久,中午竟還睡得著。也算是天賦異稟了!謝明曦暗暗失笑,站在床榻邊,輕聲呼喚:“殿下,醒一醒,該起床去上課了。”

六公主模模糊糊地嗯了一聲,緩緩睜開眼。

六公主的眼眸生得十分好看,漂亮又深邃,像兩顆黑亮的磁石一般。對視間,一不小心就會被牢牢吸引住。

美人誰都喜歡,謝明曦也未例外。對著美得令人屏息的六公主,聲音比平日更柔和幾分:“殿下還困麼?”

不大的寢室裡,隻有她們兩人,靜謐而安寧。

兩人間的距離,不知不覺中拉近許多。

六公主嘴角微彎,張口道:“不困了。”

其實,她根本沒睡,一直在凝視著謝明曦。直至謝明曦睜眼醒來,才迅速合上眼,裝著自己熟睡未醒。

謝明曦笑起來的樣子美極了,仿若春風拂過湖麵,蕩漾起層層漣漪:“殿下的聲音很好聽。為何平日不願說話?”

六公主凝望著謝明曦,認真答道:“我不願和她們說話。以後進了寢室,和你說。”

謝明曦失笑,點點頭應道:“好。以後我陪著公主殿下說話。”

叩叩叩!

敲門聲打斷了兩人的閒話,染墨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公主殿下,奴婢可否進來伺候?”

……

六公主收斂笑意,嗯了一聲。

片刻後,染墨走了進來。

染墨默默瞥了站在六公主床榻邊的謝明曦一眼,目中的含義不言自明。

謝明曦不以為意,退開數步,揚聲叫了扶玉進來。

六公主麵色微不可見地沉了一沉,冷冷地看了染墨一眼。

染墨全身微微一顫,反射性地跪下請罪:“奴婢攢越,請公主殿下恕罪!”

六公主冷然道:“隻此一次,下不為例!”

染墨低聲應是。

謝明曦出乎意料的為染墨說情:“染墨姑娘一片忠心護主,所以才對我提防戒備。殿下有此等忠心的宮女,應該欣慰才是,何必動氣。”

六公主略略舒展眉頭:“嗯,我不動氣。”然後對染墨道:“你起身吧!”

染墨謝了恩典,站起身來。略一猶豫,又衝謝明曦福了一福:“奴婢逾矩之處,還請謝三小姐多多見諒。”

謝明曦隨意地笑了一笑:“染墨姑娘無需多禮,快些起身吧!”

染墨低聲應是,上前為六公主整理衣襟發絲。

染墨經過宮中嚴格訓練,動作利落輕柔。相較之下,扶玉就笨拙多了。一個簡單的發髻,竟也梳不好。

六公主看不下去了,看了染墨一眼。

染墨心領神會,默默走到謝明曦身邊:“奴婢梳發手藝尚可,請容奴婢為謝小姐梳發。”

扶玉滿麵羞愧地讓開位置。

謝明曦的目光和染墨的視線在光滑可鑒的銅鏡中交彙。

染墨看似溫順,目中戒備之意猶在,並未褪去。

謝明曦略一挑眉,微微笑了起來。

這個染墨,還是像前世那般,防她像防洪水猛獸一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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