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山長何等敏銳,立刻便會意過來。
這些學生,怕是把武藝這一門課程視為逞勇鬥狠之處了。
“方若夢無心之言,被同窗們曲解了意思。”
說及此,謝明曦也覺無奈好笑:“她們大約是覺得,彆人選了武藝,以後若有爭執衝突,自己便會吃虧。於是一窩蜂地都選了這門課程。”
顧山長啞然片刻,才笑道:“罷了!不管是為了什麼緣故,既是選了武藝這門課程,便好生學上一學。廉夫子家學淵源,廉家刀法更是名揚天下。你們能隨廉夫子學武,也是幸事。”
可不是麼?
換在平日,便是捧著再多金銀去廉家,廉家人也不會傳授武藝。如今廉夫子進了蓮池書院,做了武藝課程的夫子,傳授所學卻是理所應當。
由此也可見顧山長用心良苦。當日聘請廉夫子來蓮池書院,怕是已經打好了這等主意。
謝明曦想通了其中奧妙,目中露出敬佩之意。
顧山長看在眼中,心裡頗為愉悅。
連池書院從不缺聰慧敏銳的學生。不過,謝明曦天賦之高思緒之敏捷,依舊令人驚歎。
……
選學課程,也由幾位夫子兼任。
譬如董翰林,兼任的是丹青。季夫子兼任棋藝,蘇夫子兼任茶藝,楊夫子兼任舞藝。而廉夫子,兼任的正是武藝。
幾位夫子俱被請到了顧山長麵前。
看了學生的選學課程名單後,夫子們麵色各異。
董翰林忿忿地哼了一聲,瞥了雙目放光的廉夫子一眼,吐出四個字:“世道日下。”
一群出身名門的閨秀,學詩作畫才是正理。現在竟一股腦地選了武藝……也不知廉夫子給她們灌了什麼迷魂湯!
廉夫子素來不喜董翰林,硬邦邦地應了回去:“武藝同樣是選學課程,又不低人一等。”
董翰林:“……”
董翰林氣呼呼地住了嘴,心裡不停默念。
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董翰林那點心思,明明白白地寫在臉上。
幾個女夫子俱都不喜董翰林,既沒人幫腔也沒人搭理。倒是不約而同地打趣起廉夫子來:“今年的選學課程,武藝這一門獨占鼇頭,恭喜恭喜!”
“隻上了半日課,便能博得學生們的愛戴,實在令人羨慕。”
“可不是麼?以後廉夫子可得好生教導學生,也讓那些瞧不起女子的男子們看看,女子體力雖不及男子,勤奮認真卻可以補足不齊和遺憾。”
“正是!”
一句句分明都是衝著董翰林來的。
董翰林麵色愈發不好看。
顧山長暗暗皺了皺眉。
蓮池書院是女子書院,學生全是少女,夫子也多以女子為主。男夫子倒成了少數。識趣的男夫子將男尊女卑之類的話藏在心底。
董翰林卻時不時地露於臉上,說話時有刻薄。
久而久之,女夫子們對董翰林都生了厭惡之心。舉凡董翰林張口,不管有理無理,都會被群起而攻之。
這等情形,實在不利於夫子們內部和諧。
“你們根據名單,各自領著學生去上課。”顧山長一發話,眾夫子立刻安靜下來:“兩門選學的課程,上課時間各一個時辰。”
眾夫子應是,然後退了出去。
一離開顧山長的視線,眾女夫子更無人理睬董翰林,故意將他一個人晾在一旁。
董翰林瞥了美貌過人的楊夫子一眼,心中一陣蕩漾。
楊夫子夫婿幾年前就死了……隻是,楊夫子再美貌,也不及顧山長性情高潔身份貴重。他要續弦,便該娶顧山長。
……
眾少女俱選了武藝,另一門選學課程各自不一。
廉夫子和眾夫子略一商議,便決定將武藝課程留至最後。
待眾夫子一一離去,廉夫子終於繃不住了,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用力握緊右拳,輕輕歡呼一聲。
實在是太好了!太令人開心了!
歡喜之極的廉夫子忍不住在原地翻了兩個跟頭。
動作利落,瀟灑帥氣。
被站在窗前的顧山長看了個正著。
顧山長抿唇一笑。
廉夫子站定之後,才驚覺自己的一舉一動都落在了顧山長眼中,陡然紅了俏臉。一溜煙地跑了。
顧山長目送廉夫子身影遠去,目中笑意更深。
女子地位卑下,壓迫欺淩輕蔑無處不在。便是出身高貴的閨秀們,也或多或少地嘗過其中的酸澀滋味。
幸好有蓮池書院。
這裡便如一方淨土,少女們恣意鮮活,身為夫子的女子們,也能無所顧忌一展所長。
如此,甚好!
……
一個時辰後。
已換好武服的少女們,眼尖地瞄到同樣穿著紅白武服的高挑身影,立刻噤若寒蟬。
鮮嫩活潑的少女們穿起鮮亮的武服自然好看。不過,和廉夫子一比,統統遜色。
廉夫子身量頗高,比普通女子高了半個頭,雙腿又直又長。滿目英氣,舉止利落。合身的武服勾勒出窈窕優美的身形。瞬間奪人心神。
廉夫子還是那副嚴肅冷厲的模樣,沉聲道:“隨我去練武室。”
眾少女齊聲應是。
蓮池書院的練武室,十分寬敞。木質的地板光潔可人,兩旁的武器架上擺滿了各式兵器,寒光閃閃。
一進練武室,林微微便有些後悔,悄聲對謝明曦說道:“我連跑步都吃力,隻怕學武藝更吃不消。”
當時大家都改選武藝課程,林微微一時衝動,也跟著改了。
現在才後悔,卻又遲了。
謝明曦沒有轉頭,壓低了聲音應道:“噓!彆說話!夫子正在看我們。”
林微微忙站直身子,不敢再吭聲。
廉夫子明亮如刀鋒一般的視線在林微微身上掠過,平平板板地說道:“你們俱選了武藝,我自會用心教導你們。不過,學武十分辛苦,比起射禦更耗體力。若有人承受不住,便張口和我說,退出即可。可以改選彆門課程。”
眾少女下意識地看向林微微。
廉夫子這番話,分明就是衝著林微微說的。
林微微:“……”
明明是她最想聽到的話,可此時為何她心中滿是羞愧,還有淡淡的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