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清晨。
謝明曦神清氣爽,心情極佳,連帶著胃口也比平日好了不少。吃了兩碗才擱了筷子。
顧山長看在眼裡,露出會心的笑意:“聽聞永寧郡主昨日被關進了慈心庵。”
“沒想到,師父消息也這般靈通。”謝明曦隨口說笑:“我本打算今日將這個好消息告訴師父。原來師父昨日晚上便知道了。”
顧山長嗯了一聲:“皇後娘娘派人給我送了口信。”
俞皇後和顧山長相識相交多年,彼此情誼深厚,便是嫡親姐妹也比之不及。俞皇後對顧山長的袒護,謝明曦也看在眼裡,心裡不由暗生唏噓。
人生得一知己,足矣。
顧山長似看出謝明曦所想,淡淡笑道:“我和皇後娘娘同歲,顧家俞家是通家之好。我們兩人自幼時便十分要好。一晃,竟也有四十多年了。”
“明曦,我也盼著你有這樣的知交好友。”
“人生在世,親情友情,皆看緣分。親緣淡薄,友情深厚,也是一樣。”
說起來,顧山長正是親緣淡薄之人。自離開顧家後,再未踏足顧家門檻半步。
相較之下,謝明曦倒是還強一些。親娘兄姐嫡母都如仇人一般,總算還有個貪慕虛榮的親爹站在她身後。
謝明曦知顧山長一片好意,含笑應下。
……
顧山長忽地又笑道:“七皇子待你情深義重。日後你嫁給他,他自會嗬護你一生一世。我剛才之言,純屬亂操心了。”
一提起未婚夫婿,蕭語晗便會羞怯麵紅,李湘如是遮也遮不住的甜蜜喜悅,尹瀟瀟則會翻個白眼不準人多說。
而謝明曦,和她們三人都不同,便如說“今天天氣真不錯”一樣從容自若:“師父所言,我不敢苟同。”
“我從不希冀有人護著我一生一世。我也不會將生活的幸福安寧與否,全部寄托在盛鴻的深情和良心上。”
“不管何時何地,我都會先珍愛自己。”
盛鴻愛我,一定是因為我值得他的深情相待。
便是世上無人愛我,我也會好好地愛惜自己。
哪怕有一日盛鴻負心於我,我的世界也不會因此崩潰。
顧山長聽出謝明曦的未竟之語,啞然片刻,然後輕歎一聲:“你說的沒錯,是師父太過狹隘了。”
“哪怕我一生未嫁,依然覺得嫁得良婿便終生有所依靠。”
說著,顧山長目中一絲自嘲:“這一點而言,我不及你。”
這是當然。
顧山長四十餘歲,一生未曾嫁人,也未曾窺破情愛這兩個字。而她,卻曆經滄桑,一顆心早已堅韌如磐石。
盛鴻待她的好,她自然感動,也會珍惜。可離矢誌不移傾心相待,卻著實還有一段距離。
或許,她此生再無可能全心全意地愛一個人了吧!為他傾儘一切,為他失去自我,為他奮不顧身,為他要死要活……似乎都不可能!
謝明曦未再多言,笑著說道:“時候不早了,我這便去學舍。到中午,我再來陪師傅一起吃午飯。”
顧山長收拾起心中的唏噓感慨,笑著點點頭。
……
謝明曦不疾不徐地到了學舍外。
守在學舍外的湘蕙,含笑上前行了一禮,低聲道:“太後娘娘病重,幾位皇子殿下和宮中嬪妃,皆要輪流伺疾。”
“七皇子殿下這段時日,不便再來蓮池書院習武。”
“殿下吩咐奴婢,將此事告訴小姐,請小姐不必惦記。”
李太後受此重擊,少不得要病上一場。
謝明曦早有預料,並不意外,略一點頭。
湘蕙抬頭看了謝明曦一眼,目光有些奇怪。
“怎麼了?”謝明曦隨口笑問:“我的臉上有什麼不對勁嗎?”
湘蕙咳嗽一聲,輕聲道:“太後娘娘這一病,不知要多少時日。殿下以為多日不見,小姐心中定會不舍。特意叮囑奴婢,要好生安慰小姐一二。”
結果,七皇子殿下根本是自作多情嘛!
謝明曦壓根連一句不舍的話都沒有。她準備好的安撫之詞,也未派上用場。
謝明曦:“……”
謝明曦啞然片刻,用真誠的語氣說道:“你告訴他,好生在慈寧宮伺疾,萬萬不可出差錯。否則,不必再來見我了。”
湘蕙:“……”
看著湘蕙被噎得說不出話的樣子,謝明曦撲哧一聲笑了起來。
湘蕙無奈地隨之一笑:“好,奴婢定將小姐所說的話傳到殿下耳中。”
謝明曦悠然加了一句:“彆忘了提醒他一聲,歲考將至,他定要考甲等。”
湘蕙默默為自己的主子掬一把同情之淚。
……
李太後病重之事,迅疾在京城傳開。
連帶永寧郡主被關如慈心庵之事,也一並傳了開來。
原本私下傳過流言的女眷們,心中惴惴不安,再無人敢多舌。堂堂郡主都被弄進了慈心庵,太後又因此病重,皇上不知何等震怒。
這種時候,再亂嚼舌頭,可就是自尋死路了。
說起來,還真有膽子大的長舌婦。
方閣老府上的長媳羅氏,在出府做客時,不知為何提起了李太後生病之事:“……太後娘娘身子骨好好的,怎麼忽然就病了?該不是心思過重,憂慮成疾了吧!”
在場的貴婦也不算太多,約有四五人而已。
無人接此話茬,很快將話題扯了開去。
隔日朝會過後,建文帝召了方閣老議事,不輕不重地來了兩句:“方閣老忙於朝堂之事,疏於內宅,府上有人言行不妥,為何不見方閣老管束?”
方閣老出了一身冷汗,告罪過後,回了方府仔細查問。然後才知兒媳羅氏在外說了什麼。方閣老氣得滿臉鐵青,將長子叫來怒叱一頓。
當日,多嘴的羅氏就“病重不起”,在院子裡養病不出。
方府內宅管家之權,徹底落到了二房之手。
此事一出,再無人敢提李太後病因。
便連永寧郡主的磨鏡之癖,也無人再提。傳得沸沸揚揚的流言,就此悄無聲息。
眾人頗有默契地不再提及永寧郡主。被關進慈心庵的永寧郡主,也很快消失在眾人的口耳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