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三刻,建文帝駕崩歸天!
當當當當!
宮中響起了喪鐘聲。
很快,喪鐘聲傳至宮外,延綿不絕。整個京城,都被喪鐘聲驚醒。不知何處傳來百姓的哭聲。
建文帝在政十六年,也算得上一代明君。此時驟然駕崩,便如天忽然塌了一般。夜半被驚醒的百姓痛哭的不在少數,官員們更是慟哭不已。
其中,自然也有暗暗竊喜之人。
建文帝死後,三皇子很快就能即位。身為三皇子一派的官員們,早已巴望著這一日到來。原本備受排擠的官員們,此時是真的傷心。
以後在朝中的日子,怕是更難熬更難過了。
躺在慈寧宮裡不得動彈的李太後,也聽到了喪鐘聲。一雙眼睛赤紅,淚水不停滑落,口中謔謔胡亂喊著,幾欲瘋狂!
她要去見兒子最後一麵!
快來人!快些來人,將她抬去椒房殿!
她要見建文帝啊!
無人能聽清李太後想說什麼,也無人關心她的喪子之痛。
一直守在李太後身邊的趙太醫,暗暗鬆了一口氣。
皇上一死,宮中便徹底成了俞皇後的天下。至於即將登基的新帝,沒有數年,根本坐不穩龍椅。
他早已巴上了俞皇後這棵大樹,自然希望這棵大樹權柄參天。
……
天亮之時,宮中人人身著縞素,滿目皆白。
天子駕崩,需停靈七七四十九日。停靈之處,設在移清殿。京中六品以上的官員,全數進宮跪靈。
後宮和三品以上的誥命女眷哭靈,則在椒房殿的偏殿裡。
俞皇後傷心過度,哭昏了一回。
好在有昌平公主在一旁協助,禮部官員也全部進宮操持打點喪儀,並未出什麼差錯。
俞皇後不能主事,理應由太子妃蕭語晗理事。隻是,俞皇後提都未提蕭語晗,昌平公主在宮中橫行數年,攜著俞皇後之威,無人敢不聽令。
蕭語晗也默默認了這樣的安排,和妯娌幾個跪在一處哭靈。
尹瀟瀟和謝明曦都在蕭語晗身側,哭靈之時,不便說話。一日過來,眾人跪得腰酸背痛,雙腿發麻。
彆人也就罷了,謝明曦還有七八日才出月子。偏偏趕上了建文帝駕崩,也隻能在宮中待著哭靈了。
天黑時,眾女眷才得以稍歇息片刻。也有些簡單的素食裹腹。
這等時候,有一口溫熱的吃食已算不錯,也彆想挑剔口味如何了。
謝明曦跪了一整日,饑腸轆轆,吃著饅頭也覺美味。遺憾的是,饅頭也隻發了一個,就著一杯熱水,稍稍止了饑餓。
最多休息一炷香時辰,還得繼續去跪靈。
靈堂內外都安靜無聲,便是要說話,也得竭力壓低聲音。
“蕭姐姐,”尹瀟瀟悄然握住蕭語晗的手,兩人的手都是一片冰涼:“淑妃娘娘……此事你可知曉?”
蕭語晗焉能不知?
就連三皇子在建文帝臨終前失態的叫嚷,她也知道了。
她能作何反應?能說什麼?
三皇子再蠢,也是她的丈夫。她必須和三皇子站在同一陣營。
蕭語晗略一點頭。
一旁的謝明曦,低聲輕語:“殿下一時想不開,三皇嫂多勸著一些。”
可不是想不開嗎?
建文帝遺旨,誰人都不能違抗。
淑妃得知此事後,如驚天霹靂一般,當場便暈厥過去。結果,被太醫施針救醒,依舊灰敗著臉來跪靈。待四十九日後,建文帝下葬當日,便是淑妃殞命歸天之時。
淑妃不得不認命。
三皇子再憤怒再不甘,也無可奈何。
蕭語晗目中閃過一絲無奈的苦澀,輕聲道:“多謝你們勸慰。我心中有數,定會勸著殿下。”
尹瀟瀟也不知該怎麼安慰蕭語晗了,輕拍蕭語晗的手背。
短短幾句交談後,眾皇子妃繼續去跪靈。
……
公公死了,身為兒媳的,再傷心也傷心不到哪兒去。
對一眾皇子來說,卻又自不同。建文帝是他們的父親,對每一個兒子都算得上疼愛。父親死了,再涼薄的兒子,也沒有不傷心之理。
冷淡寡情的四皇子,也哭腫了一雙眼。
盛鴻曾對建文帝有諸多不滿。隻是,人死如燈滅,到了這一刻,所有的怨恨不滿俱都煙消雲散,餘下的,唯有黯然唏噓。
三皇子也一樣哭得傷心至極。
隻是,三皇子在建文帝離世前的那一聲怒吼,已傳得人儘皆知。所有來跪靈的官員們,看著三皇子背影的目光裡,都暗暗含了一絲不滿。
淑妃是儲君生母沒錯。不過,生母和嫡母焉能相提並論。
建文帝為何在臨死前要命淑妃殉葬?擺明了就是不信任三皇子,更不信任淑妃。
建文帝不舍讓俞皇後做這個惡人,直接將淑妃殉葬之事列進遺旨。諸皇子和內閣眾臣親耳所聞,三皇子想不遵遺旨,也不可能。
在眾官員看來,三皇子實在不智。尚未登基坐上龍椅,便差點落個忤逆先帝的不孝惡名。
……
俞皇後費力地睜開眼。
耳畔響起芷蘭的聲音:“娘娘醒了!”
幾位太醫俱鬆了口氣。
俞皇後在靈前哭得昏厥過去,抬回寢室施針急救,又喂了參湯。饒是如此,俞皇後也昏迷了兩個時辰才醒。
“什麼時辰了?”俞皇後哭了大半日,嗓子早已嘶啞,此時一張口,如巨石碾壓過砂礫一般。
芷蘭輕聲答道:“回娘娘的話,現在是戌時了。娘娘一日未曾進食,奴婢這便讓禦膳房備些清淡的吃食送來……”
“不用了。”
俞皇後張口打斷芷蘭:“扶本宮起身去靈堂。”
芷蘭不敢多勸,和玉喬一左一右扶著俞皇後去了靈堂。
靈堂裡外烏壓壓地跪滿了人。
跪靈之時,不必行禮。眾誥命女眷目送著身著縞素的俞皇後到了靈位前。
俞皇後緩緩跪下,以帕子掩麵。
跪靈時,為了能順利哭出淚水哭得真情真意,帕子上沾染了辛辣的薑汁。俞皇後沒有用這樣的帕子。
跪在靈前,想到建文帝,心中便如刀割,淚水蜂擁而出。
她以為自己早已心冷如鐵,絕不再會為他落半點淚。
原來,她一直高估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