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太妃複雜又矛盾的心思,沒有儘數流露出來。
謝明曦先仔細看了趙院使之前的醫案診斷,再調整一下藥方。將其中兩味溫補的藥材,換做見效更快的。
“寒香宮裡,我隻信得過琴瑟一人。”梅太妃有些為難地低語:“想更換藥方,可不是易事,隻怕瞞不過人。”
謝明曦瞥了羞愧的梅太妃一眼,淡淡道:“不是隻怕,是肯定瞞不住人。去太醫院領藥材,都是要根據藥方領的。我開的藥方,有幾味藥材和趙院使開的藥方不同。”
梅太妃一臉發愁:“那該怎麼辦?”
謝明曦隨口道:“母妃不必為難。趙院使開的藥方,你讓人照著方子拿藥回來,熬好了之後偷偷倒掉便是。”
“我回府之後,將藥材配齊,為母妃配一瓶藥丸。明日便打發湘蕙進宮,送些補品,掩人耳目。母妃每日三頓,暗中服下便可。”
“為了穩妥起見,此事除了琴瑟之外,絕不能令彆人知曉。”
兒媳這般細心周全,梅太妃除了心服口服,也沒什麼可說的,默默點頭。
盛鴻見梅太妃一臉憂色,低聲安撫道:“母妃放心,明曦配的藥定然有效。不出幾日,母妃的病症便能好了。到時候,我再請母妃出宮。”
梅太妃擠出一絲笑容。
男子總是粗心一些,不及女子細心敏銳。
便如此時,盛鴻隻以為梅太妃在憂心病症不能及時好轉。卻不知,梅太妃真正擔心的,是自己會拖累兒子,成為兒子的七寸命門。
謝明曦隱約察覺到了梅太妃的心思,卻什麼也沒說。
婆媳隔著一層肚皮,大多親近不到哪兒去。更何況,她這個兒媳和婆婆幾乎沒有相處過。說什麼情意深厚,就太過虛假勉強了。
……
因梅太妃驟然生病,盛鴻雀躍欣喜的心情頓時被蒙上了一層陰影。
當日晚上,謝明曦熬夜開爐配藥。
盛鴻堅持要在一旁打下手,陪著熬了一夜。
將近天明時,藥丸煉製好了。藥丸是白色的,花生米粒般大小,散發著幽幽香氣,共有三十粒,正好是十天的分量。
熬了一夜,謝明曦還能撐得住,除了眼中有些血絲外,並無什麼異樣。
“明曦,辛苦你了。”盛鴻心疼又歉疚地低語:“為了母妃,讓你這般辛苦。”
謝明曦不以為意地笑了一笑:“這算不得什麼。往日為了配藥,我也常熬夜。再者,我既和你做了夫妻,你的母親便是我的母親。為母妃做些小事,也是應該的。”
盛鴻緊緊地擁著謝明曦,聲音有些沙啞:“明曦,你對我真好。”
謝明曦性情何等涼薄,親爹親娘惹了她,她也絲毫不會客氣手軟。如今肯對梅太妃這般好,都是因為他。
正因為清楚謝明曦的脾氣,才會知道這樣的舉動是何等難得。
謝明曦抿唇輕笑,依偎進盛鴻的懷中:“我隻你一個夫婿,不對你好對誰好去?”
盛鴻先還美滋滋的,仔細一品味,立刻覺得不對勁了,醋意大作:“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還想再改嫁不成?”
謝明曦目中閃過一絲笑意,慢悠悠地說道:“你不希望我改嫁,就安生地長命百歲。若是你先我而去,可就怪不得我不為夫守節了。”
盛鴻:“……”
這一定是世間最令人揪心的情話了。
盛鴻惡狠狠地說道:“我當然要活得比誰都久。纏也要纏著你一輩子。什麼改嫁的心思,你就彆想了。乖乖做我的蜀王妃吧!”
說完,惡狠狠地吻住謝明曦的唇。
……
湘蕙奉蜀王之命,送了一堆補品進寒香宮。燕窩人參之類,都用錦盒裝好。在送進寒香宮之後,少不得會被人查驗一番。
那瓶藥,被湘蕙塞在袖中的暗袋裡。
直至寢室裡隻剩梅太妃和琴瑟兩人了,湘蕙才將瓷瓶拿了出來。
湘蕙將瓷瓶塞入琴瑟手中,輕聲叮囑道:“一日三次,飯後服一粒便可。你一定要將這瓶藥收好,絕不可讓人窺見。”
琴瑟點點頭應了。
湘蕙又輕聲對梅太妃說道:“太妃娘娘,蜀王殿下和蜀王妃不便時時進宮探望。不過,殿下心裡時時惦記娘娘,蜀王妃也十分關切娘娘的身體。”
“娘娘一定要謹記蜀王妃的叮囑,每日按時服藥。不出十日,便能痊愈。”
“十日後,殿下便去椒房殿求太後娘娘,然後將太妃娘娘接進蜀王府小住幾日。再一起離京。”
梅太妃目中閃過複雜之極的水光,輕輕點了點頭。
寒香宮沉寂多年,梅太妃在宮中也不是什麼要緊人物。按理來說,她病了,也該無人問津才是。
事實正好相反。
俞太後每日打發芷蘭來看上一回。
蕭皇後也每日打發人來探望。
魯王妃寧王妃閩王妃蜀王妃,也輪番來探望。還有宮中的靜太妃賢太妃麗太妃,皆來探望。
一時間,寒香宮倒變得熱鬨起來。
隻是,前來探望的人裡,多是試探梅太妃的病情虛實。眾人最關心的,是梅太妃能否安然出宮,隨蜀王前去藩地。
至於梅太妃的身體到底如何,怕是沒幾個人真的放在心上。
……
時間一晃,十日便過。
誰也沒料到,梅太妃的病症非但沒見好轉,反而因受寒更重了幾分。
此時已進了六月,蜀王就藩之期近在眼前。梅太妃病得這麼重,眼看著是絕無可能隨蜀王就藩了。
蜀王殿下心急如焚,親自進寒香宮探病。
蜀王妃也一起進了寒香宮。
麵色枯黃的梅太妃,病懨懨地躺在床榻上,見了兒子媳婦前來,目中露出些許慰色。低聲說道:“鴻兒,母妃這身子委實不中用,是沒法子離宮了,也不能隨你去藩地了。”
盛鴻心痛得幾欲滴血,緊緊握著梅太妃的手,落了兩滴淚。
謝明曦目光掠過梅太妃瘦弱的病容,淡淡道:“琴瑟留下伺候,其餘人都退出去。”
待所有人都退下,謝明曦才淡淡道:“母妃可曾聽我的話,按時服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