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聲在天牢裡回蕩不休。
唯一未曾落淚的,就是心如磐石的寧夏王了。
謝明曦遙遙地看著麵色冷硬的寧夏王,心裡頗有些不暢快。
前世,就是這個男人,令她戰戰兢兢如履薄冰,令她殫精竭慮活得卑微。這一世,她沒有直接出手報仇,卻在暗中做了不少事,一步步將他推入深淵。
死到臨頭了,他擺出這副悍不畏死的樣子來給誰看?
謝明曦心中冷哼一聲,邁步走了過去。
寧夏王擰起眉頭,陰冷地注視著謝明曦。
李湘如的哭聲戛然而止,略有些慌亂地站到寧夏王身前,聲音驟然揚高:“謝明曦!你要做什麼?”
這一聲,將眾人的目光全部吸引了過來。
謝明曦扯了扯嘴角,扯起譏諷的弧度:“我有些話,要告訴寧夏王。你為什麼這般緊張?眾目睽睽之下,還擔心我一個弱女子會對寧夏王不利不成?”
呸!你算什麼弱女子!
李湘如忍住啐一口的衝動,想到眼前的謝明曦如今的身份,想到日後自己還要仰仗祈求謝明曦,不得不忍了這口悶氣。默默讓了開來。
寧夏王每日都被灌軟禁散,手腳無力,又被粗厚結實的鐵鏈捆縛住雙手雙腳。便如一頭猛獸被拔去了利齒,看著嚇人,實則毫無威脅。
謝明曦在三米之外站定,淡淡道:“寧夏王,你被關進天牢後,陸遲曾寫過一封書信給皇上。”
陸遲兩字一入耳,一直冷漠如冰的寧夏王,終於變了臉色,衝口而出道:“他在信裡寫了什麼?有沒有提起我?”
李湘如:“……”
此時的寧夏王,真情流露,雙目中閃著不容錯辨的焦灼熱切。和之前對著李湘如母子的冷漠形成了強烈之極的對比。
李湘如就是再遲鈍,也驚覺出了異樣。深藏在心底的猜疑迅疾閃過心頭,難道殿下對陸遲……
不!絕不可能!
李湘如在心底拚命告訴自己,不能胡思亂想,不可懷疑夫婿。
寧夏王至始至終也沒看她,更未出言解釋。拖著沉重的鐵索往前挪動兩步,急切地追問:“陸遲在信中到底寫了什麼?”
李湘如心裡的最後防線,終於潰敗,俏臉慘白如紙。
謝明曦淡淡瞥了麵色慘然的李湘如一眼,然後看向寧夏王,不疾不徐地說道:“陸遲確實提起了你。”
沒等寧夏王釋然高興,又給了寧夏王重重一擊:“陸遲說,人在做天在看。你有今時今日,皆是咎由自取。他隻遺憾自己身在蜀地,不便來京。不能親眼看到你被行刑!”
這一席話,如數柄利刃深深刺中寧夏王的胸口。
寧夏王如遭雷擊,麵色泛白,目中溢滿了痛苦。
謝明曦看在眼中,心底那口積鬱了數年的悶氣,終於抒出胸膛。轉身離去。
牢房裡陷入了一片死寂。
過了片刻,李湘如終於掙紮著擠出幾個字:“殿下,你為何這般在意陸遲?”
寧夏王心痛如絞,冷笑著回應:“你不是知道了嗎?何必再追根問底?”說完,便閉上雙目,再不看李湘如。
……
李湘如渾渾噩噩,在原地站了許久。
她的世界,在這一刻,徹底崩潰,陷入一片無邊的黑暗。
她睜著眼,卻什麼也看不清。她似一隻撲火的飛蛾,為了一點點光明飛進了火焰中。被烈焰焚燒殆儘……
直至耳邊響起禦林侍衛統領的聲音:“時間已至,請諸位藩王妃離去。”
李湘如木然地點點頭,最後看了自己這一生最愛的男子一眼。然後轉身離去。霆哥兒一直在哭,跑了幾步便摔了一跤,口中不停地喊著“母妃”。
可往日疼愛他的母妃,似未聽見一般,根本沒回過頭。
霆哥兒哭得更凶了。
心情同樣惡劣的尹瀟瀟,心裡的火氣驟然冒了出來。
她蹲下身子,將哭喊不已的霆哥兒抱進懷中,揚聲怒道:“李湘如!你再傷心再難過,也彆扔下霆哥兒!”
這一聲怒喝,如石沉大海。
最好顏麵心氣最高的李湘如,此時連頭都沒回,就這麼僵硬著走出了天牢。
霆哥兒還在哭,眼睛哭得通紅,嗓子也哭啞了。仿佛被遺棄了一般,緊緊抓住尹瀟瀟的衣襟。
尹瀟瀟無奈之下,隻得一直抱著霆哥兒。如此一來,霖哥兒又不依了:“娘,抱抱我!”
霆哥兒生得高壯,尹瀟瀟抱了霆哥兒之後,根本騰不出手來抱霖哥兒。霖哥兒鬨著哭個不停。尹瀟瀟聽得頭痛無比。
就在此時,謝明曦走上前來,將霖哥兒抱了起來:“霖哥兒乖,七嬸娘抱著你。”
霖哥兒這才停了哭泣,將頭鑽進謝明曦的懷裡。
尹瀟瀟和謝明曦對視,想說什麼,嗓子似被什麼堵住一般,怎麼也說不出口。
世事就是這般無奈。
閩王會落到什麼下場,不想可知。這一切都是閩王咎由自取,怪不得盛鴻夫婦。可讓她毫無芥蒂地對著謝明曦說笑如常,她也委實做不到了。
謝明曦抿了抿嘴角,抱著霖哥兒走出天牢。
……
金鑾殿。
這是盛鴻登基為帝的第一次大朝會。
盛鴻身著龍袍,坐在龍椅上。目光一掃,將百官垂頭恭敬的樣子儘收眼底。心裡不由得暗暗感慨。
萬人之上,俯瞰眾生。
至高無上的皇權,是最誘人的毒藥。人一旦沾染上了,極易沉醉上癮,也極易生出自己高高在上永遠高人一等可以任意主宰他人命運的錯覺。
身為天子,最大的敵人,既不是藩王,也不是群臣。而是要和人最本能的貪戀和權欲抗衡。
後宮也是一樣。
俞太後是權勢鬥爭的勝利者,也被權勢二字徹底衝昏了頭腦,貪戀著早已不屬於自己的鳳印,霸占著椒房殿不肯讓出來。
也正因清楚宮中爭鬥的陰暗不休,所以謝明曦才會如此厭惡宮廷。
放心吧!明曦,我盛鴻一定會做個不一樣的“明君”,也給你一個截然不同的後宮。
盛鴻不知想到了什麼,挑眉笑了一笑,然後張口:“諸愛卿,今日可有要事啟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