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五十三章 大戲(三)(1 / 1)

其實,謝明曦早已做好了準備。

如果丁姨娘趁機攀咬,或是將陳年舊事一並翻騰出來,她便抬出死去的永寧郡主。

丁姨娘隻是妾室。在禮法上而言,嫡母才是母親。她便是孝順,也得孝順嫡母。

永寧郡主死都死了,誰還能指責她不敬嫡母?

她沒有想到,丁姨娘會張口回護她。

她沒有想到,在母女反目決裂了這麼多年後,丁姨娘竟會像一個真正的母親那樣,擋在她的身前。

謝明曦這一刻的心情,複雜得難以言喻。

丁姨娘的回答,自不能令俞太後滿意。

俞太後目光微沉,無形的威壓彌漫開來:“丁氏,你在哀家麵前,不得有半字虛假。”

“若依你所言,你和謝氏並無隔閡,為何嫡親的母女,從無來往?為何你在謝家內宅養病,謝氏從無賞賜,也無探望之舉?”

丁姨娘沉默片刻,才低聲答道:“因為我昔日做過對不起她的錯事。她心裡對我這個親娘有些怨氣。”

“是我對不住她在先,怪不得她不肯理我。”

說著,丁姨娘終於鼓起勇氣抬起頭,露出那張憔悴消瘦再無往日姿容的臉孔。

丁姨娘和謝明曦深幽的目光在空中一觸,心裡狠狠一顫。強烈的酸澀湧上鼻間,溫熱的液體在眼眶裡蠢蠢欲動。

丁姨娘用力咬了咬嘴唇,將淚水咽了回去。

往日她最喜落淚,以柔弱之姿示人。可這幾年來,她的淚水已經流儘了。她哭瞎了眼睛,也沒人心疼。哭還有何用?

今日在這椒房殿裡,她不能哭泣落淚。

這或許是她這一生,唯一能挽回女兒的機會了。

俞太後心裡冷哼一聲,使出了殺手鐧:“謝元亭和謝氏是一母同胞的嫡親兄妹,他們之間有何恩怨?為何謝元亭被打斷了右腿,送去臨安老宅?這是否和謝氏有關?”

兒子是丁姨娘的命根子。

俞太後早已命人將謝家家宅舊事打聽得清清楚楚,這才有了今日的驟然發難!一提謝元亭,丁姨娘必會露出破綻。

果然,聽到謝元亭的名字,丁姨娘全身又是一顫,麵色變幻不定。

俞太後心中頗為快意,不動聲色地掃了神色平靜的謝明曦一眼,心中冷笑一聲,繼續追問:“謝氏是否敬愛兄長?”

……

謝明曦抿緊了嘴角。

這一刻,她忽然什麼也不願做,什麼也不願說。

她想冷眼旁觀,想看丁姨娘到底會如何應對。

如此被動,無疑是不智之舉。她應該以犀利的言辭反擊,奪過話頭,將隱患滅於無形。這才是她謝明曦的行事風格!

蕭語晗和尹瀟瀟憂心不已地看了過來。梅太妃焦灼緊張的目光落在她的臉上。臨江王妃和另幾個親近俞太後的親王妃,俱都不懷好意地等著看熱鬨。

可是,謝明曦什麼也沒做。

她就這麼靜靜地看著丁姨娘,宛如局外人一般冷靜,冷靜得近乎淡漠。

短短片刻,仿若過了天長地久。

丁姨娘終於顫顫巍巍地張了口:“元亭被重罰,是因他品行不端,辱沒門風。老爺一怒之下,命人將他送去老宅讀書,修身養性。一切和皇後娘娘無關。”

謝明曦眼眶微熱。

前世今生種種,如浮光掠影,刹那間閃過。

她一直以為自己無情無心,冷漠寡情,所以才能無堅不摧。其實,她從未真正釋懷過。曾受過的傷害,永遠烙印在心底,永遠無法抹去。

可從這一刻開始,她不會再憎恨丁姨娘了。

……

今日的大戲依舊熱鬨,不過,和預料中的截然不同。

謝明曦微笑著張口:“母後還有什麼要垂詢?”

俞太後氣血翻湧,麵上倒還能笑得出來:“謝家人和睦友愛,皇後也從無忤逆不孝之舉。宮中內外那些傳言,實在不堪。哀家今日既問清楚明白了,定要令人嚴查,流言到底自何而來。還皇後清白名聲。”

謝明曦一臉感激:“兒媳就此謝過母後了。”

一直未曾出言的蕭語晗,溫言說道:“一切都是誤會,問清楚了也是好事。母後一聲令下,宮中內外,也再無人敢亂嚼舌頭了。”

俞太後似笑非笑地瞥了蕭語晗一眼:“蕭氏言之有理。”

蕭語晗心裡一凜,不敢再多言。

倒是尹瀟瀟,憋了半日沒出聲,此時也忍不住了:“此事可得好生查一查。到底是誰在無風起浪,隻憑著捕風捉影,便肆意汙蔑皇後聲名。”

趙長卿低頭不語。

魯王死了,她帶著一雙兒女在魯王府裡過日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太後和皇後鬥法,她還是少摻和為好。

俞太後辛苦布局,功虧一簣,心中十分惱怒。麵上頗沉得住氣,淡淡說道:“哀家病症尚未痊愈,不宜操勞費心,此事便由蕭氏去查一查吧!”

倒黴的蕭語晗,硬著頭皮接下差事:“是,兒媳謹遵母後之令。”

俞太後露出倦意,一旁的臨江王妃立刻道:“我扶太後娘娘回寢室歇下。”

俞太後略一點頭,隨口吩咐一聲:“謝氏,你娘家人既是進宮了,你領著她們去福臨宮說一說話。”

謝明曦含笑應是。

……

一炷香後。

昂首挺胸的徐氏,在邁步進了福臨宮後,雙腿陡然一軟。

好在闕氏早有準備,迅疾伸手扶住了徐氏:“婆婆,你沒事吧!”

徐氏伸手擦了把額上的冷汗:“沒事。”

就是有種在斷頭刀下逃過了一劫的慶幸和後怕而已!

謝明曦看在眼裡,不由得揚了揚嘴角,輕聲笑道:“今日多虧祖母機智應對,才令我輕鬆過了這一關。”

徐氏自嘲地笑了一笑:“其實,我說那席話,也是給自己打氣。現在大概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我往日那段不光彩的事了。我又不能一直掩著臉不見人,索性厚著臉皮認下。”

自揭傷疤這種事,可不是誰都能做得出來的。

謝明曦微微一笑:“祖母不必憂心。京城新鮮事多的很,這些流言,很快便會過去了。”

說完,謝明曦看向丁姨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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