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淵灣口岸外,一輛小客車坐著一個中年司機和六個旅客,其中四個是穿著灰色外套的中年人,一個年輕女子。
“阿生,還沒寫好嗎?”那中年司機回頭看了一眼後麵的一個中年人。中年人正在寫一張紙,一口醇正的普通話口音:“這個簽署是什麼意思?”
“阿生,簽署就是簽署。”中年司機沒好氣說道。
“那要寫什麼?”
“阿生,你以前沒簽署過?”
“沒有,我究竟要寫什麼?”
“你霖下啦阿生(先生你想想啦)。”
“我不知道,究竟要寫什麼?”
年輕女子忍不住了,提醒道:“就是簽名。”
中年人恍然大悟,跟其他三個同伴低聲說了一句,便紛紛用圓珠筆在上麵寫下自己的名字。
中年司機沒好氣地‘嘿’了一聲,嘟囔了一句,沒人能聽清楚他說什麼,但多半不是什麼好話。他拿過來看了看又塞回給灰色外套中年人,態度要多惡劣有多惡劣。
年輕女子時不時來往深淵和本港,對此也見怪不怪。
雖然說不是所有過關司機都是這樣,但很大一部分司機的確態度非常惡劣,說話都不肯好好說,帶有一種奇怪的傲氣,經常用反問來回答乘客的提問——明明隻是區區一個司機。
如果換一個地點,乘客可能都直接下車不鳥他,但這類司機往往供職於旅行社,錢早就收了,你不坐他也不虧。而且很多旅客並不清楚過關手續,也不知道怎麼從過關口重新乘車,於是往往隻能忍了,反正隻有這麼一小段旅程。
而且司機就隻是語氣不好,相處過程也隻有短短一小時之內,你就算投訴旅行社也不會管,頂多令你旅遊的心情突然塞了個疙瘩,讓旅客心情全無而已。
寫好過關用的資料,司機便開自動門,下車幫他們拿行李出來,讓她們六個下車進入深淵灣口岸過關。
出於禮貌,年輕女子說了句‘多謝’,其餘三個中年男人沒說話直接走了下來,隻有剛才那個寫資料問了好幾次的灰色外套中年人低頭道謝一句,甚至還友善地拍了拍中年司機的肩膀以示友好。
中年司機微微皺眉,似乎感覺這人的手掌不太乾淨,不過他也沒說什麼,指著過關口跟他們說:“過關到6號停車位找中港通的大巴,將我給你的貼紙給他們看。”
當幾個中年人和年輕女子轉身離開的時候,年輕女子聽見那中年司機哼了一句‘內地撈頭’,然後用力關上車門,開車離開。
年輕女子看了一眼旁邊的中年男人,後者正用意味深長的眼神追逐著正在離開的小客車,年輕女子有些尷尬地說道:“不是所有港人都是這樣的……不過我們自己也覺得許多港人的服務態度很差。”
“沒事。”中年男人說道:“禍從口出,我隻是覺得,他這樣遲早會出事的。”
雖然年輕女子為剛才那個態度惡劣的本港司機感到尷尬,但她也不願意跟彆人一起詛咒自己的同胞,於是一邊走一邊趕緊換了個話題:“你們是來本港旅遊嗎?那你要走內地的出入境通道。”
“不。”中年男人拿出一張往來內地通行證:“我是到內地旅遊,我是本港人。”
年輕女子微微一愣,你一個本港人說普通話說得這麼溜?而且連‘簽署’就是‘簽名’的意思都不知道?
內地基本沒有‘簽署’這個說法,所以年輕女子才會下意識認為這個中年人是內地人,而中年人那口醇正的普通話更是佐證了她的想法。
不過她也隻是微微感到疑惑,很快過關口的排隊人流就分離了她們。現在過關都是全自動,年輕女子順利過關後便找到中港通的大巴,乘車準備去蓮江。
大巴上,年輕女子看見那四個有些奇怪的中年人已經坐在車上。大巴滿人就開車離開,搖搖晃晃兩個多小時後,大巴便到達了蓮江市區。
大巴上大多數旅客都睡著了,或者聽歌半睡半醒,忽然間有人喊道:“司機我要下車!”
眾人被驚醒了,包括年輕女子也是。她看見那四個中年人匆忙離開大巴,其中一人走過她位置時,褲袋裡掉了一張卡片出來,她撿起來看了一眼便拉住那人的手說道:“白術,你的通行證!”
然而那人卻是神色奇怪地瞥了她一眼,手一抖,就將年輕女子的手掙開了,然後跟著前麵三人頭也不回地跑下去,不一會兒就徹底消失了蹤影。
年輕女子愣了愣,心裡暗感奇怪。不過她也不可能現在追上去,便將通行證交給司機保管,如果以後那人發現自己通行證丟了,應該會知道找司機要的。
到了蓮江酒店,年輕女子開了房間先住下了。她這一天坐車也累了,便直接選擇洗澡更衣,準備早點睡覺——她現在可是出差,明天就要去跟對口公司交接了。
而等她躺在床上的時候,她忽然想起今天遇到今天遭遇的那四個中年人。
他們很奇怪,非常奇怪。
她記得,在填寫入境資料時,其他三個人都是不說話的,就等那個隻會說普通話的同伴來教導他們。
而那個丟了往來內地通行證,被她抓住手的中年人,也很奇怪。
那時候年輕女子沒反應過來,現在回憶起來,她感覺她抓住的那隻手非常白嫩,摸起來皮膚比她還好,就算不是女性的手,至少也是年輕男性的手,反正跟那個中年人飽經滄桑的相貌差距很大。
“他們是化了妝,偷渡進來?”年輕女子忽然冒出這樣的念頭。
“但為什麼要這麼麻煩,假裝成本港人過關……啊,內地戶籍製度比較嚴格,想要在外國製造一個內地身份比較麻煩,但在本港製造一個本港身份卻不難……”
“前幾天的新聞也報道過,內地突然收縮簽證名額,甚至取消已簽證的外國護照的效力,因此有好幾批無法入境的外國旅客滯留在本港市……外國人現在暫時沒辦法直接進入內地。而想辦法獲得本港的身份,偽裝成本港人進入內地,倒也是一個可行的辦法。”
“所以那四個人裡,隻有那個灰色外套中年人會普通話,而且根本不懂本港話?畢竟本港話不是玄國官方語言,不懂也是正常……他們究竟有什麼目的?”
年輕女子任職於本港的某間旅遊社,因此她對這幾天的新聞特彆印象深刻,這次過來出差就是為了解決內地簽證收緊的問題。
躺在床上胡思亂想了好一會,年輕女子忽然噗嗤一笑:“哪有這麼巧,出差一趟就碰上了外國特工……”
靈氣複蘇都開始許久了,但對於玄國的普通人而言,就是多了一條上升渠道,大家茶餘飯後多了不少談資,市區的治安問題甚至沒有什麼影響。
甚至對於本港來說還略有好處——年輕女子可是知道,自從《深夜走鬼》播出後,仙宮食神曾經擺攤的九龍公園現在甚至成為了旅客必去的景點,不時還有外國教授專家過來研究,小幅度拉升了本港的旅遊業。
雖然年輕女子看任奈瑟的視頻,能感覺到世界風起雲湧,但這些驚濤駭浪對於玄國普通人來說,他們隻能感受到風平浪靜的海風吹拂。
該工作的依然要工作,該出差的依然要出差。
年輕女子打了個哈欠,過去拉開窗簾準備睡覺——她這個房間角度正好,明天一大早的陽光可以照到室內,她可能不需要鬨鐘就能自己起來。
她漫不經心地看了看外麵的風景,然後愣了一下。
她看見遠處一處高樓的天台上,站著一個渾身散發著微微白光的小女孩。
小女孩穿著一件白底的小背心,下麵穿著一條短短的白底紅邊小裙子,脖子上戴著一條紅色領帶,雙腿穿著過膝白絲襪子,雙手穿著白色紅邊的袖套。
她一頭白發,豎著雙馬尾的發型,但腦袋上卻頂著兩個一聳一聳的白毛耳朵,小裙子後麵更是延伸出了九條白毛炎尾的毛茸茸小尾巴。
丘比特仿佛在這一刻用加特林往年輕女子掃射——她感覺自己戀愛了。
“太可愛了……”年輕女子情不自禁地走到窗戶前,似乎想更靠近一點。
然而那個小女孩似乎注意到年輕女子的視線,她側過頭看了年輕女子一眼。
小女孩那雙似乎戴著紅色美瞳的大眼睛,和臉上如同狐須的六抹紅印,更徹底攻陷了年輕女子的心——天啊,我願意付出一切代價,來換取抱著她睡一晚覺的機會!
然後下一秒,年輕女子就看見小女孩往天台外跳了出去。
“啊!——”
她忍不住大叫一聲,眼睜睜看著小女孩消失在她的視野裡。
過了一會,她失魂落魄地躺到床上,雙腿夾緊被子,雙手抱住枕頭,仿佛那個枕頭就是她剛才看見的小女孩似的。
“我應該是太累,出現幻覺了吧……”她呢喃一聲。
然而,本來發誓要丁克的她,現在卻是忽然燃起要找一個好男人生寶寶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