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吱咯吱(這裡這裡)。”
任索發出老鼠一樣的聲音,正在端詳一處座椅殘骸的喬木依無奈地歎了口氣,走去任索那邊。
任索蹲在教堂講壇上,指著講壇下方的唯一沒被火焰染成黑炭色的黑地板。喬木依湊過去,借助頭上破洞天花板漏下來的正午陽光,看見地板上有些許泥土。
被強化過的「偵探之眼」令喬木依迅速分析這些許泥土的出處:講壇上除了牧師本人,其他人是不會上來的。就算教堂牧師不負責清潔,也必定會請人天天打掃。這處教堂雖然不大但也不小,當日在教堂集會禮拜也有足足二十多名信徒,肯定不會請不起打掃衛生的錢,說不定就有信徒義務打掃……
看見喬木依又開始自顧自的進行頭腦風暴,任索打了個哈欠,走在教堂的破壁殘垣後麵,看了看外麵有沒有來人,為喬木依望風。
他們現在正在東京足立區一處教堂裡,從新宿過來這邊光是坐車換線就花了他們一個多小時。
這處教堂在十五天前就被火焰燃為廢墟,火災發生時還有二十三人在教堂裡進行禮拜。如果是單純的火災,或許他們一個都沒事,然而隨著火災而來的,還有火焰禍亂之源。
禍亂之源既是災害的弱點,也是災害的王牌。在沒人能擊殺禍亂之源的時候,具有獵殺智慧的火焰禍亂之源封鎖了教堂裡所有逃生之路。當消防車徹底撲滅火焰,他們也隻能找到二十三具被燒成焦炭的屍體。
幸好教堂離旁邊兩棟建築有足夠的防火距離,不然火災會更嚴重。
這裡似乎已經被警視廳和武魂殿詳細調查過,無人駐守,處於規劃重建前的棄置狀態,外麵拉起了封鎖線。任索和喬木依來到的時候,看見封鎖線外麵一塊石頭前放滿了花束,所有路過的人都會低頭哀悼。
他們兩個隻好偷偷摸摸潛入廢墟之中,幸好火焰也隻是掀飛了天花板,四麵牆隻是破了一點,勉強能為他們擋住視線,因此喬木依才能在此調查了足足兩小時都沒被人發現。
足足兩小時!
任索心想自己在遊戲裡不就是‘嗶’一下的事,怎麼反饋到現實就這麼骨感,喬木依發現重要線索還得進行半小時以上的頭腦風暴,任索這時候也沒法玩手機——手機快沒電了,找不到地方充電,晚上還要用呢。
因此他也隻好呆呆站著,心裡默默翻動《小索的秘密日記》,看看這裡還有沒有什麼線索——喬木依自己倒是能找到線索,不過玩過遊戲的任索很快就將調查點和遊戲畫麵對應起來,便幫助她加快進度。
任索心想剛才應該將他們的兩個關係定位‘父女’才對——他這個老父親為了讓女兒行動順利也真是煞費苦心了。
不過任索知道喬木依肯定不願意喊他爸爸,所以他根本沒提出來。
片刻後,喬木依從講壇後麵站起來,任索鬆了口氣,立馬走過去說道:“找到線索了嗎?”
“嗯,找到了。”喬木依右拳放在唇前,一副沉吟的姿態:“走吧。”
“走……走?”任索眨眨眼睛:“是去吃飯嗎?”
“還不行。”喬木依說道:“我要抓住這股感覺找下去,等下再吃。”
任索心想遊戲裡可沒這段,無奈答應一聲,跟著喬木依偷偷離開教堂廢墟。
然而喬木依卻像是癡了迷一樣,離開後就在附近居民區徘徊,不停低頭查看地麵的泥土,甚至還撿起來摩擦碾磨。任索路過飲料自動售賣機的時候給自己買了瓶能量飲料,喝起來像是寶礦力水特,包裝看起來也像是寶礦力水特……
任索認真一看,發現這就是寶礦力水特,仔細看看上麵的標識,他發現這本來就是繁櫻大塚製藥株式會社建立的運動飲料品牌,真名叫‘Pocari·sweat’!
原來你不是國產的啊?
跟喬木依走走停停了半小時,具有「洞悉塵世」的任索,忽然感覺後麵那個騎著自行車的巡邏官好像是第二次路過了!
而且他已經停下來,正眯起眼睛觀察他和喬木依呢!
任索馬上拉了看起來就像是在吃土的喬木依一下,沒拉動——瑪德,大家都是三轉修士,為什麼你的力氣這麼大,我拉都拉不動?
“公子,公子。”任索低聲急呼,喬木依這才回過神來,然後任索趁機拉著她離開。
他們走到附近一處岔道拐彎,離開那個巡邏官的視線後,任索才抱怨地說道:“囡啊,你也注意下影響啊,你現在就要被通緝了,還像這樣久久徘徊在居民區附近,警察叔叔會注意到你的……”
雖然說繁櫻人也沒有身份證,戶籍製度亂的一匹,巡邏官不會喊住他們問他們要身份證,但他們兩個生麵孔在這裡出現本身就很可疑,而且東京最近發生了這麼多災害事件,連帶著警察們都緊張起來,要是被警察關注了那可不是什麼好事。
喬木依頗為不在乎地看著任索說道:“怕什麼,警察肯定跑得比我們慢。”
跟喬木依的樂觀不一樣,現在這是任索不知道的遊戲劇情,他反而緊張得連尿意都縮了回去。他看了一眼正在拍掉手上泥土的喬木依,問道:“你剛才一直在找什麼啊?”
“教壇下麵出現了泥土,我在找這邊哪裡的泥土跟教壇下的泥土最接近。”喬木依靠著彆人家的一戶建圍牆說道:“我的法術可以看出泥土間的細微差異,一路找過來,發現這邊的泥土最為接近教壇下的泥土。”
“那……然後呢?”任索歪了歪腦袋,問道:“這裡的土比較好吃嗎?”
“我懷疑教堂發生火災的時候,還有一個人在教堂,或者在教堂開始禮拜前,就有人進入過教堂。”喬木依說道:“那個人,才是火焰禍亂之源產生的關鍵。”
“他腳底下的泥土是這附近的,我們再在附近找找吧。”
任索看見喬木依嘴唇都乾了,心想她好像一大早過來東京這邊後也沒喝過水,便將寶礦力遞過去:“囡啊喝口水吧。”
“嗯。”喬木依接過能量飲料喝了一口,忽然感覺不對勁。
“你喊我什麼?”
“啊?”任索眨眨眼睛,他剛才心裡思索他們兩個關係更像是父女,因此不知不覺就直接當她女兒喊了:“這個嘛,你看,教堂的線索是不是我提醒你的?警察的注視是不是我拉走你的?你渴了是不是我給水你喝?我覺得我們的關係可以更改為父女……”
喬木依喝光了剩下的能量飲料,將空瓶子狠狠塞回任索懷裡,眯起眼睛看著他,直接轉身離開。
“小索,我們走!”
任索聳聳肩,看來她是不願意當女兒了。
任索看了看附近,也沒發現垃圾桶——東京垃圾桶少得超級過分,在繁華商業區都不多見,足立區這邊就更少見了。
他晃了晃瓶子,發現裡麵還有一點飲料便也打開喝光,看得前麵暗中觀察的喬木依臉色一紅。
好你個任索,我把你當成閨蜜的老公,你居然想當我爸爸!
還有那瓶飲料我都快喝光了,你怎麼還喝?間接接吻懂不懂啊?你是不是故意的啊?
不過任索會主動將喝了一半的水遞給她,喬木依估計任索也不會介意這些小節。
當然,她不知道任索可是連舍友雪糕都舔光的強者,如果說不介意同喝一瓶水是不介意間接接吻,那任索的等級至少是不介意間接舌吻……
又走了一個半小時,喬木依終於循著線索找到了目的地。
一處被警察查封的住宅。
這是一間很傳統的一戶建,但大門已經被掀翻了,從警戒線外麵往裡麵注視,能看見房子裡靠院子那邊的落地窗也破碎了一地,玻璃碎片、木屑或者其他亂七八糟的垃圾將雜草叢生的院子弄得像個垃圾場。
任索很肯定,這裡不是遊戲裡出現過的33個調查點之一——他可是刷了那33個調查點幾十次,對每個調查點的具體場景都了如指掌,很肯定足立區除了那個教堂外,根本沒其他調查點了。
喬木依靜靜看了三分鐘,轉頭就走。
“不進去看看嗎?”
“不用了,我已經看到了。”喬木依輕輕呼出一口氣:“我們先找個地方吃東西吧。”
虧你還知道要找地方吃飯,任索都餓得想當場表演個魔術‘無中生炸雞’。不過他感覺好不容易來到東京,第一頓卻是吃炸雞,實在太沒儀式感了,而且喬木依也肯定不會陪著他在大街上一邊走一邊吃炸雞。
他們找了一間吃蕎麥麵的小店,喬木依點了兩份蕎麥麵套餐,低聲跟任索說道:“剛才那間被警視廳查封的房屋,應該就是曾經出現在教堂的人的家。那個人肯定不是什麼好人,恐怕是在家裡布置了什麼爆炸陷阱,陰了警視廳和武魂殿的調查人員。”
任索有些驚訝:“那不是戰鬥造成的場麵嗎?”
喬木依搖搖頭:“不是,那個人早就走了,估計在其他地方被武魂殿宰了,但也可能還在逃亡……就像我一樣。”
“你怎麼叫逃亡呢?你見過誰逃亡身邊還帶著一個爸爸的?”任索掰開筷子,看了看麵前的蕎麥麵套餐,泛著水光撒了海苔蕎麥麵放在圓笊籬上,旁邊有一杯黑乎乎的湯汁,還有一碗土豆沙拉,看起來還挺讓人有食欲的。
他將冷麵放進有湯汁的杯子裡,滋溜滋溜地吃起來——好鹹!
還是直接將湯汁澆上去吧。
話說蕎麥麵套餐還真的隻有麵,連一點肉都沒有,這麼減肥的嗎?
“就你還想當我爸爸?你當我仆人還差不多。”喬木依哼了一聲,忍不住毒舌起來:“你就非要確定你和我的關係嗎?好!你叫我公子,我喊你小索,我們當然是主仆關係,這樣最合理了!你這個仆人當然要為主人幫忙準備飲料、幫忙工作、幫忙看風,理所當然!”
喬木依剛說出口,心裡就有點後悔了——任索這樣千裡迢迢陪著她到異國他鄉,幫她尋找線索洗雪沉冤,她還這樣毒舌對待他,會不會惹他不爽生氣?
不過喬木依沒想到,她話一出口,任索就噗嗤一聲笑了。
他甚至笑得停不下來,笑得臉頰都出現小酒窩了,非得捂住嘴巴,才沒引起其他零星幾個食客的注意。
喬木依愣愣地看著任索,感覺一大塊冰淇淋在心裡融化了。
如果任索臉色難看、反唇相譏或者一聲不吭,喬木依都有所預料而且能馬上說出安撫他的話,但任索這麼一笑,連她都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她一直習慣用刺來保護自己,也習慣化解他人的還擊。現在遇到一個願意被她刺,甚至還會傻乎乎地開心起來的人,她真的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她抿了抿嘴唇,語氣溫柔地說道:“我罵你呢,你還笑,你這麼傻,以後肯定要吃虧……”
“啊?”
任索這才回過神來,對哦,剛才喬木依在罵我呢。
不過喬木依那句‘主仆關係’瞬間讓他回憶起遊戲的設定。任索忽然發現,‘主仆、木公子、小索’這些設定全都是他自己誤打誤撞製造出來的,因此才忍不住笑起來。
這種冥冥之中自有注定的感覺,真是讓人又無奈又好笑。
任索看了一眼喬木依,他現在倒是想好怎麼反彈罵回去,不過現在喬木依語氣好怪,根本不是想跟他吵架,他也隻好將嗓子眼裡的話吞回去。
“那個人,必然與教堂的禍亂之源脫不了關係,或許就是他在教堂放了火,才製造出禍亂之源。”喬木依將自己最後得出的結論說出來。
任索眨眨眼睛,心想在遊戲裡,這是慕公子檢查完所有線索就能得出的結論,怎麼在現實裡還多出這麼多步驟……不過,遊戲機當初能直接省略掉反叛者那八天掛機修行的日子,現在省略了喬木依調查的一部分無聊過程,似乎也很正常。
“我們走了一天,也很累了。”吃完蕎麥麵後,喬木依說道:“我們找住宿的地方吧。”
“住宿?”
喬木依點點頭,拿出錢包看了看,有些為難:“不過我們沒有銀行卡,沒有繁櫻手機號,住不了賓館酒店,而且錢也不多了……”
繁櫻是沒有身份證這種東東的,能證明自己身份的,除了駕駛證就是各類印章。但繁櫻人要入住酒店,還需要一點憑證的——要麼用銀行卡刷卡消費,要麼留手機號現金支付,外國旅客得用護照登記。
而小胖子的壓歲錢也不多,喬木依買了達摩卡和兩張西瓜卡(Suica,東京地鐵電車通行乘車卡)後,現在隻剩下四萬日元。兩個人這幾天得在東京衣食住行消費不小,撐不了幾天。
但任索卻是滿不在乎:“沒關係,船到橋頭自然直,我們今晚繼續調查,說不定就會順便找到可以住宿的地方……”
這時候,任索忽然想起了什麼。他猶豫了一下,決定還是先打個預防針:“喬……公子啊,如果有病人因為被醫生救了,因此非常喜歡纏著醫生,這是不是很正常的事?”
喬木依眨眨眼睛,嘴角微微翹起:“那得看看病人是什麼人,醫生是什麼人了。”
“什麼意思?”
“如果病人是美女,而醫生看起來是個渣男,那這就不是正常的事。”喬木依指著笊籬上剩下的一根麵條,手指輕輕一劃。
麵條隨之兩斷。
“那種依靠能力來騙取年輕女孩感情的渣男,該殺。”喬木依眼睛笑得像狐狸一樣,這是任索最熟悉的笑容,代表喬木依內心孕育著一份隨時準備宣泄的惡意。
糟糕,預防針無法擊穿對方的裝甲。
不過,幸好我看起來不是渣男,今晚應該能平安度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