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因為愛情》是走心流,通過喚起觀眾內心的情感,從而引發共振,是一種從內而外的征服路子。那麼《開到荼蘼》則是由外至內,用技術壓過去直接征服聽眾感官的路子。
《開到荼蘼》這首歌幕後創作陣容異常強大,製作也是國語歌曲中的巔峰之作。即便在作品發布後的十幾年裡,華語樂壇能與之相較的也寥寥無幾。
這樣的歌,有些人即便不喜歡,但也不會說它是首爛歌。
在韓覺看來,這首歌從詞曲到編曲,再到演唱技術和現場氛圍,都是十分適合現場演繹的一首歌。
適合歸適合。至於拿冠軍,韓覺是根本就沒想過的。
章依曼離開休息室的時候,韓覺看了看手機,已經十點多了。
已經感覺到了些許疲勞的韓覺,十分想躺在沙發上睡覺,躺到結果出來為止。但現場編導傳達了導演的意思,說不行。
因為認真起來的韓覺,做起綜藝來還是很有看點的,節目組對韓覺就有所期待。即便今天是直播,分量並不能照顧到後台的其他人,但是直播之後,湘南電視台官網上還會出個錄製的精華版,以供繳費會員觀看,韓覺就很有用了。
於是導演就要韓覺去歌手大廳,韓覺沒辦法,打著哈欠就去了歌手大廳。
其他幾位【歌王候選人】的幫唱嘉賓們同樣因為節目組覺得浪費,不讓他們待在休息室,於是把大家召集在歌手大廳,一塊兒看電視。
在歌手大廳一塊看電視的,還有那三位被淘汰的歌手。得等到歌王結果出來了他們才能走。
宋寅見韓覺來了,就招呼韓覺坐他邊上。
“怎麼,想打我?沒進前四可不能怪我啊。”韓覺十分警惕。
原本不想打韓覺的宋寅,聽了這話就有了想要打韓覺的想法。
“去你的,快來。”宋寅招招手說。
韓覺儘管不是本世界的土著人,但還是聽得懂宋寅是要他過去。
韓覺坐下後,宋寅攬住韓覺的脖子,湊到韓覺的耳邊邊上,小聲道:
“你給章依曼寫了一首新歌?”
韓覺訝異地看了看他,說:“你怎麼知道?”
這就是承認了。
“你和章依曼去休息室之後,那誰就在這裡說章依曼要唱新歌。”宋寅點點頭,拉開了距離。用嫌棄的語氣加上【那誰】二字指代了某個人。
韓覺聽了,無奈地撇了撇嘴。雖然這不是什麼不可說出去的事情,但他覺得那誰真是個事逼。
“你怎麼想的?用新歌拿冠軍,這難度怕是要翻倍了吧?還是說你那歌能牛到拿冠軍?”宋寅一臉的不明白。
韓覺搖搖頭,說:“這個冠軍章依曼肯定是拿不到的,所以還不如把這次機會利用起來,唱一首新歌。我寫的那首歌大概率是幫不到她拿冠軍的,不過對塑造她之後的音樂形象有好處。”
“謔,原來你打這主意,”宋寅搭著韓覺的肩,一臉【你丫是反派】的表情調侃著韓覺,“這個說辭很製作人啊,小夥子,你莫不是在下一盤大棋?”
宋寅沒有阻礙地明白了韓覺的想法,顯然宋寅也知道章依曼拿冠軍的概率微乎其微,認為果斷放棄角逐歌王,利用機會為之後的星途鋪路才是正確的決斷。
“所以你給章依曼寫了什麼樣的歌?”宋寅對韓覺口中能塑造章依曼【音樂形象】的歌曲十分好奇。
韓覺用嘴努了努前方的大電視,說:“來了,自己聽。”
電視裡之前那位歌手已經表演完畢,何塗上台,為下一位出場的章依曼作著介紹:
“下麵將要出場的,是我們的音樂小公主,章依曼。她將要演唱的,是一首新歌。而這首歌,歌名帶著一種花的名字,大家都知道,我出過一首歌,歌名裡也有花的名字(笑),所以我看到這樣的歌名,就很期待。當我知道這首歌的詞曲,同樣是出自韓覺,那我就更期待了。”
台下的觀眾發出驚呼。驚訝韓覺一晚呈現三首作品。這是什麼?作品發布會?
“韓覺雖然人沒有跟著一起到舞台上,但他用另一種方法,幫助章依曼一起爭奪【歌王】的名號。不知道大家是否跟我一樣期待,他們這對情侶界的狗糧大使,音樂圈的新晉黃金搭檔,究竟會給我們帶來什麼樣的歌曲?讓我們掌聲有請下一位演唱歌手——章依曼!”
群眾雖然沉浸在韓覺一連三首歌帶來的震撼,但聽到章依曼要登場了,就來不及細細驚訝。立刻一個個站起來,加入到洶湧的呼喊聲中,迎接章老師的登場。
在嚎叫聲中,章依曼的身影在通道口緩緩出現。
章依曼的造型和上一場,甚至以往,都有很大的不同。此時的她披著一件用白色線條勾勒出某種花的藏青色流蘇披肩,著裝也是深沉的黑色。
步態沉穩,迎麵給觀眾一種超齡的氣勢。不同於以往上台都會對觀眾笑著揮手打招呼,這一次章依曼麵色淡漠,眼睛周圍畫著暗色的眼影,款款走來,氣場全開。麵對熱情的觀眾笑容十分吝嗇,就連對樂隊老師們也隻是平靜地微微鞠躬。
習慣了之前青春活潑的觀眾們,看到不同麵貌的章依曼,沒有感到失禮或者憤怒,有的,隻是驚喜。
而令在場觀眾們更加驚訝的是,章依曼的手上拿著一個擴音器。
一個看起來很普通的擴音器。
台下觀眾們麵麵相覷。
但隨著燈光的暗下,【咚咚】聲響起,觀眾們紛紛按捺住心頭的好奇,收拾好心情,開始等待章依曼將要表演的歌曲。
【咚咚】心跳聲結束之後安靜了幾秒,舞台上燈光尚還沒亮,人們於黑暗中,就聽到了一種類似【集結號】的聲音,滴滴滴的。緊接著後加入的,是小軍鼓的聲響。嘀嘀咚咚一齊奏響,這種有趣的開場,一瞬間就吸引了所有觀眾的注意力。
下一瞬間,架子鼓猛然乍響。伴隨著貝斯、架子鼓,小提琴一同進入的,是紅色、黃色、白色燈光的驟然放亮。
顏色交替閃亮的絢爛燈光,和迷幻而躁動的前奏,相互交映。
幾乎從聽到這曲子的第一時間,聽眾們的耳朵就被這旋律抓住了。
而舞台正中央的章依曼,在一束燈光下,閉著眼睛,麵色淡定而從容,小幅度地跟著節奏搖擺著身子,一副完全沉浸在音樂裡的樣子。
人們緊緊盯著讓人感覺很不一樣的章依曼。
當前奏結束的時候,章依曼霍然睜開雙眼,從容不迫地舉起手中那在觀眾看來莫名其妙的擴音器。半闔著眼簾,開口唱道:
【
每隻螞蟻,都有眼睛鼻子
它美不美麗,偏差有沒有一毫厘,有何關係
每一個人,傷心了就哭泣
餓了就要吃,相差大不過天地,有何刺激
……
】
相較於詭譎躁動而迷幻的伴奏,章依曼就眼神遙望遠方,唱得超然淡定。
歌曲的歌詞是能在一旁的歌詞器裡看到的。第一句從螞蟻切入,明明描述的東西再小不過,但卻意外讓觀眾們覺得格局很大。因為這是在描述眾生相。
後幾句歌詞裡,漸漸就有虛無主義者的人生觀。
不過,更讓人們印象深刻感到新奇的,是章依曼的演唱方式。
章依曼是對著擴音器唱的。
她手中的擴音器連接著場內的音響。那擴音器仿佛就真的是很普通的那種地攤貨,發出來的聲音還帶著底噪。
但在沙沙的聲音中,章依曼的聲音是那樣的疏離而失真,配合她在躁動的伴奏下反差的淡漠姿態,給人以一種超脫的視角在述說。
說什麼都無差彆,沒有要在意,也沒什麼需要關心,世間儘如螻蟻,你我他她它。
觀眾們怔怔地看著在舞台上章依曼。
【
一個一個偶像,都不外如此
沉迷過的偶像,一個個消失
誰曾傷天害理,誰又是上帝
我們在等待,什麼奇跡
……
】
第一段之後,章依曼就放下了擴音器,用原本的聲音唱著歌詞。
這段歌詞裡有目空一切,也有自嘲,是迷茫,又是透徹。
人們聽到這段話的第一句,第一反應竟然不是覺得章依曼狂妄。因為看著此時光芒萬丈的章依曼,下意識都會覺得於她並不冒失。
即便現在不,但將來遲早可以。
觀眾這麼想,韓覺也是這麼想。
前世王菲之所以成為當之無愧的天後,除了作品,和硬實力,她那藝術人格也塑造得深入人心也是原因之一。
藝術人格不同於人設,前者是由歌手上升為藝術家的必要條件。
章依曼毫無疑問是充滿靈性的。
她天然就有一種純粹感,這種純粹投放到作品和真人生活裡麵,就會演變成嬌憨,率真,還有在五顏六色的圈子裡顯得不合時宜的真誠。
她從來不怯於表達真實的自我,也從不缺少真自我被呈現的時刻。而令人嫉妒的才能,保障了她的知行合一。
獲得老天偏愛的人,命中注定勞苦功高。
王菲的歌是出了名的不好翻唱,但韓覺認為給章依曼唱沒問題,原因就在這裡。
而章依曼,也沒唱砸。
【
最後剩下自己,舍不得挑剔
最後對著自己,也不大看得起
誰給我全世界,我都會懷疑
心花怒放,卻開到荼蘼
……
】
章依曼唱得張揚而隨性。半首唱完了就閉著眼睛搖頭晃腦,悠然自得。
其實著歌是有難度的,並且挺傷嗓子。
前世多少知名歌手翻唱這歌的時候,不是氣短顯倉促,就是氣勢不足。
而章依曼就唱得遊刃有餘,輕而易舉地詮釋了什麼叫作【會】唱。
會唱和唱得好並不全然相同。會唱,是一種駕馭能力。這種與身俱來的樂感,是區分天後和其他歌手的分水嶺。
此時不知有多少人嫉妒,有多少人羨慕著這樣的章依曼。
韓覺看著屏幕裡的章依曼,聽著聽著,長長地歎了一口氣,滿足的笑容便攀上嘴角。
他想,今晚過後,章依曼原先【音樂小公主】的稱號,恐怕就不再適合她了。以章依曼紅發黑衣的,氣場強大,在舞台上肆意揮灑天賦的樣子來看,以後人們應該改叫她【小魔女】了。
其實流行音樂並不適合成為表達【無為】、【無用】、【無意】這種主題的載體。
但韓覺並不擔心,因為在這樣一首特色鮮明的歌曲麵前,忘掉歌詞的存在實在是太容易了。
曾經韓覺第一次聽《開到荼蘼》的時候,除了副歌部分的歌詞,其他歌詞幾乎沒太在意,往後再聽,也都是聽C.Y.Kong的旋律、和聲、編配和製作。這位作出《浮誇》的作曲編曲家,一直是韓覺的心頭好。
這歌的編曲繁複卻不吵鬨,節奏貫穿全曲,安排清晰有章法,給人以進行曲的感覺。
弦樂的鋪陳華麗成熟,主旋律清晰清楚,同時也保證了足夠有趣。
迷幻的、頹廢的、個性的,但是繁複華麗不吵鬨。
韓覺也不擔心聽眾聽完了內心會毫無波瀾。
這就是韓覺明知歌詞不利於引發共鳴,卻給章依曼唱的底氣之所在。
舞台上章依曼的演唱進入了尾聲,她拿起擴音器,唱出最後一句:
【每隻螞蟻,和誰擦身而過,都那麼整齊,有何關係。每一個人遇見所愛的人,卻心有餘悸。】
當最後一個音符落下,提琴重複的奏鳴戛然而止。
全場安靜了兩秒鐘。
下一刻。
所有人起立。
掌聲伴著歡呼聲呐喊聲,如雷響,如山洪傾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