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不要放鬆得太早,我會一直盯著你的。”
走之前,譚念用手指指自己嚴厲的雙眼,再指了指韓覺。
韓覺點頭哈腰連連稱是。
目送譚念離開包廂之後,韓覺坐回椅子,咕咚咕咚灌了兩口果汁,跟喝了兩口酒似的,長舒一口氣,看周圍的一切都有一種雨後放晴的明亮。
章依曼眯著眼笑嘻嘻道:“我就說師父很好人的吧~”
韓覺忍住翻白眼的衝動,下筷如飛。剛才韓覺繃緊了神經應對譚念出的各種考題,直到現在才有心思吃東西。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苦儘甘來的韓覺覺得這裡的菜是真好吃。如果照片能打折,他下次還要來吃。
章依曼看著生龍活虎的韓覺十分開心。一個爸爸,一個師父,一個秦姐,三個她最重要的人對韓覺的印象都很好,一點都不像電視裡各種刁難。她覺得以後和韓覺結婚的話,至少長輩方麵是不會有阻礙了。
章依曼一想到這裡,就想痛快地浮三大白!
白酒是沒有的,而且也不能喝,畢竟還在錄節目,不能喝多,隻能用啤酒潤潤喉,解解饞。
結果章依曼才剛站起來,就停住了動作,表情慢慢沉下來,覺得這個痛快酒恐怕是不能喝了。因為她想到了評論區的那條留言。當時心裡的委屈和心酸現在都還沒有消除,懷著這樣的心情去憧憬未來,結婚照似乎都蒙上了一層陰影,實在是痛快不起來了。
章依曼歎了一口氣。
少女初嘗戀愛的暗湧,心裡愁得不得了。何以解憂?唯有杜康。
她伸手去拿酒瓶,看著酒嘩嘩跌進酒杯裡,就覺得酒真是好東西哇,開心可以喝痛快酒,難過可以喝澆愁酒。喝喝喝!
章依曼給自己倒了滿滿一杯,然後獨坐在《墨梅圖軸》前,看著畫,喝一口酒就歎一口氣,覺得自己是個大人了。
“哢嚓!~”
旁邊響起拍照的聲音。
章依曼去看,發現是韓覺在拍照。
韓覺一連拍了好幾張,還換了好幾種角度,神色很是驚歎,時不時發出咋舌聲。
章依曼心頭略有喜意,但表麵上還是不動聲色地繼續喝。
“染發,燙頭,喝酒,真像個不良少女啊!”韓覺看著手機嘖嘖驚歎。
“啊!”章依曼惱羞成怒,氣得把酒杯一放,撲過去勒著韓覺的脖子要他刪掉。
兩人吃飽喝足見過了章依曼的師父之後,就要去下一個地點——章依曼的母校了。
在節目組收拾設備準備轉場的時候,韓覺摘下領口的麥克風,找到章依曼,說是有話要講。
章依曼顯然知道韓覺要跟她說什麼話,於是和秦姐打了聲招呼,就跟著韓覺先去了她的保姆車裡。
車門是打開的,秦姐和關溢站在車外稍遠一點的地方,留出空間,同時也防止外人過去。
車裡的韓覺和章依曼坐在車尾,門外人的視覺盲區。
章依曼一臉認真地等著韓覺解釋。
“還記得那條留言吧?”韓覺開門見山。
“嗯。”章依曼點頭。
“我忘記我之前去過瓊省了。”
“……嗯?”
“我也忘記自己教過彆人遊泳。”
“……”
章依曼一臉震驚地看著韓覺。
【我給你幾個小時的時間,你就給我編出這麼個理由?!】
章依曼覺得自己被敷衍了。她知道自己與人交往是有點遲鈍的,但這不代表她腦子不好使!
章依曼感覺好失望,心裡綻開苦澀和委屈。她憋著嘴,一雙大眼睛直直地看著韓覺,似要把他看穿。
好在韓覺的解釋沒有停在一句【忘記了】這裡。
“我之前……”韓覺抬起左手,翻轉了一下手腕,“你知道的,死了幾次都沒死成。”
章依曼點點頭,讓表情慢慢變得嚴肅。
“其實,我那段時間心理出過問題,是抑鬱症,”韓覺緊緊盯著章依曼的眼睛,說,“當然,現在是好了的,什麼病也沒有。”
章依曼神情凝重地點點頭。
抑鬱症病因複雜,生病的人外表行動與常人無異,隻有專業人士才能判定一個人是否生病。章依曼自出道之後,就被她爹介紹了一個心理谘詢師,因此對抑鬱症並不算陌生。
韓覺在觀察著章依曼的表情。畢竟,不是每個人都不在意戀人曾有過嚴重的心理疾病史的。
看到章依曼臉上並無異樣,韓覺才繼續說:
“我的抑鬱症當時算是挺嚴重的,已經影響到生理了。智力沒有減退,記憶力是減退了。健忘,有些事情就會想不太起來。就算現在好了,那些想不起來的,就一直想不起來了。所以,你應該注意到了,我經常說錯一些曆史,還有一些很火很經典的歌你唱起來,我也感覺跟沒聽過一樣。”
章依曼一臉恍然大悟。
她以前在跟韓覺聊天的時候,韓覺經常會對一些耳熟能詳的事情表現出第一次聽聞的反應。一開始章依曼還以為韓覺是故意在逗她,後來次數多了,她就感覺很奇怪。
直到現在才終於明白。
“另外有一些回憶,並不是單純的因為健忘,而是因為太過痛苦,被我的大腦自動刪除了。這是大腦在自我保護,”韓覺抿了抿嘴,“比如,跟她在一起的那段經曆。”
章依曼屏住了呼吸。
“那段經曆可能是病源之一。當時我有多喜歡,後來就有多痛苦。所以我記得那個人,記得我曾喜歡過她,後來也很喜歡,但關於細節,我統統不記得了。那條留言上麵說的,我去過瓊省,教過彆人遊泳,我其實自己都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我知道的並不比彆人多。”
“萬一那上麵是真的,那麼我希望你知道,我跟你說我是第一次去瓊省,是真的以為我第一次去,跟你說我從來沒有教人遊過泳,我也以為我是第一次教人遊泳,我沒有故意想騙你,討你歡心的意思,”韓覺掰著手指說,“想討你歡心還有很多辦法呀,比如寫詩給你聽,比如唱情歌給你聽,比如拍電影給你看。”
“嘻~~”章依曼覺得好像是這麼回事,於是笑了一下,但她又馬上繃住,“可是,可是,你去年跟我錄節目的時候,還說她是很好的,是很優秀的……也不像忘掉了啊。”
【因為我們說的不是同一個人啊。】
韓覺在心裡歎了一口氣。他也是那天和章依曼出門逛街,逛到【烏鴉餐廳】看到《戀愛信號》,才知道章依曼知道了前身和翁楠希的那段戀情,並且還把他很早之前對前世女友的描述,統統套到了翁楠希身上。當時韓覺心裡彆提有多鬱悶了。同時也怪自己年輕的時候(去年)說話不留餘地,天不怕地不怕,什麼都敢往外說。
也終於明白傻妞為什麼會那麼忌憚翁楠希。
後來韓覺和章依曼在電話通話,韓覺才知道章依曼說當時在上《戀愛信號》之前,做了多少準備,又鼓起了多大的勇氣。什麼連續一個星期,又是運動又是吃蔬菜的,要調整狀態,並且還看各種辯論的視頻,預演戰鬥。簡直比備戰《歌手》總決賽還要緊張和努力。
韓覺從那時起,就決定之後說起所謂【前女友】的時候,不再提前世的女友了。
韓覺當下開始糾錯道:“我也想說她壞話來著啊,但具體相處的細節已經遺忘了很多,控訴沒有案例支撐,就是謾罵了。而且我覺得吧,在一段戀情結束了之後,兩個曾經相愛過的人惡語相向,那個樣子實在太難看了。越把對方說得不堪,就越是在坦白自己的眼光到底有多差。雖然我去年之前的眼光確實差到不行,但還是要留點體麵的。”
章依曼心結打開,咯咯笑著。
“是真的忘記了?”章依曼眨著水靈的眼睛發問。
“真的忘記了。”
“那你會不會忘記我?”
“我的病已經好了,如果非要說哪天會把你忘記……嗯,除非我死吧。”
“你不可以死的!”
“傻妞,人都是會死的。”
“除了老死其他都不可以!大叔你那麼怕死,你要活久一點!”
“……好的。”
韓覺解釋清楚留言上的事之後,心頭也是鬆了一口氣。他總是一不小心就被前身坑,一次比一次突然,一次比一次嚴重,每次都弄得他心驚膽戰,心力憔悴,鬱悶至極。
“那我們等下見了。”韓覺準備下車了。
“等一下!”章依曼拉住了半個屁股離開座椅的韓覺。
“怎麼了?”
韓覺回頭一看,看到章依曼張開了雙手,目光灼灼地看著韓覺。
意思是想要抱抱。
韓覺笑著坐回位置,側過身,沒有猶豫地抱住了章依曼。
章依曼被韓覺擁在懷裡,貪戀著與韓覺親密的感覺,悶悶地嘟囔著:“我還沒有原諒你喔……”
“對不起。”韓覺輕聲說。
韓覺不喜歡說謊的感覺。
說謊最糟糕的部分,是你愛的人相信了你的謊言。
但事關韓覺最深的秘密,他除了撒謊彆無他法。
韓覺抱著章依曼,在心裡決定,除了這件事,他不會再對章依曼說謊了。
“我原諒你啦~”章依曼脆脆地說,尾音上揚。
“謝謝你。”韓覺說。
章依曼抱了一會兒韓覺,突然想到了什麼似的,側過身來,倚在韓覺的懷裡,抓住韓覺的左手,轉頭跟韓覺說:“我能不能看看?”
她想看韓覺的紋身。上次看是在昏暗的酒店,當時看得並不仔細,而且摸到傷疤之後,迅速遮住了。
韓覺點點頭,同意。
章依曼就把韓覺的袖子一點一點挽上去。
終於,她在明亮的白天看到了那幾隻烏鴉,看到了扭曲的樹乾,和錯雜的枝丫。
章依曼跟當時一樣,用食指沿著黑色的紋路走過了每一根樹枝。麵帶疼惜和沉重,每每想起就滿是後怕。
她差點就失去她的大叔了。
“那時候一定很痛吧?”章依曼摸著傷疤,輕輕詢問。
“還好。”不是韓覺親身承受,當然還好。
章依曼噘了噘嘴,自殘和輕生,在抑鬱症裡算是很嚴重的程度了。
抬起韓覺的手腕,湊過去,嘴唇輕輕碰了一下第一根凸出的樹枝。
韓覺感覺有點癢,但沒有把手抽回。
章依曼看了看韓覺的反應,低下頭又是一啄,啄在第二根樹枝上。
韓覺笑了一下。
章依曼依偎在韓覺的懷裡,像小貓似的,親一下,又親一下,一直把所有樹枝都親了個遍。然後抬起頭,麵對著韓覺,用食指點了點她的唇。
意思是想要親親。
章依曼的保姆車造價高昂,空間自然是大的,但韓覺一時間隻覺得周圍逼仄,壓得他微微喘不過氣。
韓覺輕輕攬住章依曼的腰,慢慢將她往懷裡帶。
但就在這時。
“嘣嘣!”
有人在車外拍著車門。
車裡的兩人被嚇了一跳,一下子拉開距離。
“準備出發了!”秦姐並沒有探進頭來,隻是在門外喊。
“噢……!知道了……!”章依曼大喊。
韓覺呼出一口氣,雙手在章依曼的後背留戀了一會兒,就準備把章依曼提起放回座位。結果章依曼扭著身子完全不肯配合。
章依曼很鬱悶。
電視裡男女主角要親親的時候,不是被電話打斷,就是被彆的意外打斷。每次看得她幾欲抓狂。
為什麼不親?!親一下又能費多少時間?!
現在這種意外找上她了,章依曼身體力行,覺得這些都不是事兒!
麵對韓覺疑惑的目光,章依曼又一次指了指自己的嘴唇。
她輕輕呼著柔軟的氣,聲音也變得毛絨絨的了。她說:“不親不許走。”
韓覺笑了,再次攬住章依曼。
章依曼紅著臉喘著氣,身子一下子軟掉。
韓覺心想:【那就親唄。】
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