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限男人》成員們共事十餘年,同甘共苦,說是親如家人也不過分。然而正因為關係親如家人,展露情緒就更無所顧忌。有時候一場嚴重的爭執,起因就是一個小的不能再小的事。
王鬆捷和沈賀的爭吵,發生得十分突然。
現場凝重的氣氛漫延開去,像水漫進細沙,攝像機後麵的六七十個人從前往後瞬間靜若寒蟬。
“讓韓覺為難?”沈賀氣得笑了一下,然後厲聲道,“又不是隻有我一個人提到章依曼,你針對我一個人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對,是不止你一個提過,但是隻有你一個人一直在提!”王鬆捷毫不退讓。
“韓覺他是子商的師父,是我們半個自己人,開開玩笑怎麼了?我就奇怪了,人韓覺被開玩笑自己都沒說話,你跳出來說什麼?”
“所以一定得等到韓覺明明白白說自己不開心了,你才肯停下?嗬。”
王鬆捷和沈賀的爭執愈演愈烈,偌大的演播廳裡,隻聽得到他們相互之間越發不客氣的對話。
“都少說兩句。”黃進輕輕攔在情緒更激烈的沈賀前麵,按住沈賀的手,防止衝突升級。
其他幾個主持人也分成兩撥分彆在勸,“還在錄製”,“都冷靜一點”。
他們的臉上都有著明顯的憂慮之色。一半是演出來的,一半是因為韓覺的無動於衷。
所有人知情人士全都有意無意地觀察著韓覺的表情,就連說好關了的攝像機也悄悄對準著韓覺,在拍。當看到韓覺坐在原地,一臉饒有興致看戲一樣地看著眼前兩人爭吵,大家就有點崩潰。
【這反應不對啊!】
這可不是他們想要的反應。
之前【假吵架】的惡作劇他們也用過,屢試不爽,那些嘉賓看到主持人吵架之後,哪個不是被嚇到麵色僵硬,坐立難安,手足無措,然後心急如焚的?
怎麼偏偏就你韓覺這麼沒良心,這麼不善解人意,勸都不勸一聲?!
張子商被導演使了眼色,猶猶豫豫地走到韓覺邊上,磕磕巴巴道:“師父,沒事的,你彆慌。”
韓覺抬頭看著張子商,似用眼神回答【你看我像慌了的樣子麼?】
張子商回避視線,說:“他們吵著玩呢……”
“哦。”韓覺點點頭,繼續看戲。
張子商對導演露出了極度無奈的神情。
在最初的計劃裡,和沈賀吵架的該是張子商。但沈賀也不傻,之前和張子商吵吵鬨鬨,說【你師父來了也沒用】,很勇猛的樣子,但等到韓覺真來了,沈賀就選擇性失憶。萬一韓覺護犢子,情急之下一拳把他撂倒,那他找誰說理去?最後沈賀說如果是要和張子商演戲,那他就讓出位置,誰愛演誰演。
而且張子商雖然最近在節目裡比較愛頂撞沈賀,但那是角色定位,是人設,是爭取鏡頭的手段之一。真正要張子商和沈賀動真格地吵架,本質善良的張子商是不敢的。讓張子商和沈賀演戲,隻怕熟悉徒弟為人的韓覺會起疑心。於是就選了年齡和資曆相當的王鬆捷來和沈賀搭戲。
王鬆捷和沈賀在十年前節目剛創立的時候,是真的互不對付。雖說時過境遷,兩人改變良多,彼此成為了摯友,但現在要這兩個人吵個架來看看,理由都不用找,說吵就吵,一秒入戲,簡直以假亂真。
可惜的是,韓覺雖然沒有識破這場表演,但也沒按劇本往下走。
“你們這個節目是真的沒台本啊。”韓覺輕聲跟張子商說話,語氣裡很是敬佩。
“是啊……”張子商點著頭,不知道該擺出什麼樣的表情。
大概是看到了張子商一副快哭出來了的表情,韓覺覺得自己這個當師父的,得幫幫徒弟了。怎麼說沈賀和王鬆捷都是因他而吵,他作為引發衝突的關鍵人物,一直在邊上看戲不大好。
更重要的是,晚上他還有約,可沒時間跟這幫人在這耗著。
韓覺看夠了戲,站起來走到兩人中間,麵朝“幫他說話”的王鬆捷,輕聲道:“沒事沒事,多提幾次章老師,我沒什麼為難不為難的。我和章老師都是好朋友,沒事的。”
看到韓覺終於有了動作,黃進這幫人頓時鬆了一口氣。如果韓覺遲遲不動,他們都不知道該怎麼演下去。
王鬆捷聽完韓覺的安撫,點了點頭,偃旗息鼓,不和沈賀吵了。
另一邊的沈賀也收得很快,丟了一句“看到沒?”,然後被黃進拉到了後麵。
一場衝突就此平息,頗有些雷聲大雨點小的意思。
死寂的演播廳開始有活人的動靜,大家麵帶不同的神情,窸窸窣窣回到了工作崗位。
“大家打起精神,重新開始啊!”韓覺鼓著掌,給眾人打氣。
錄製重新開始。
黃進重新主持,問著韓覺:“你的電影快上映了吧?”
“對,十二月八號。”韓覺回答。
“我們等很久了啊,子商從長安回來之後一直在說一直在說,這電影很好看很好看。”黃進感慨。
“真的很好看!”張子商豎起兩個大拇指,一臉真誠,不是演的。
剛才那段小小的插曲,仿佛徹底被拋到了腦後。黃進問著韓覺有關電影方麵的事情,韓覺用或搞笑或認真的方式,一一作答。
“下一部電影拍什麼已經想好了嗎?”
“沒,現在還在挑劇本,挺頭疼的。”
“啊~好劇本確實挺難找的。特彆是你第一部電影口碑那麼好,第二部就更要慎重了。”
“你誤會了,其實就是因為我手頭上的劇本都很好,所以不知道先拍哪個,就挑了很久,很苦惱。”
“……”
在歡笑聲中,沈賀和王鬆捷交換了一個眼神,默契地開始第二輪。
“錄節目,你笑一笑,說點話,一直擺臉色給誰看呢?”沈賀淡淡地指導著王鬆捷。
黃進這幫人像是得到了信號,一下子又散開陣型,三三兩兩地圍在兩人身邊,幫他們消火。
王鬆捷無奈地笑了一下,似乎想要反駁,但又忍了下來,演技很好,十分自然:“我不和你吵,今天有客人在,咱們收斂一點行不行?”
羅沛齊也加入了戰場:“沈賀哥,這次就是你的不對了……”
“你算老幾?”沈賀皺著眉頭,瞪著羅沛齊。
現場的氣氛又一次凝固住,而且更冷。
“你們怎麼又這樣了。”何列十分無奈。
“我真的是無語了……”王鬆捷仰起頭看了看天花板。
“你無語什麼,你……”沈賀醞釀好措辭,打算用更狠的話去反駁。
然而就在這時,韓覺往前走了一步,擋在沈賀和王鬆捷之間,轉頭看看沈賀,再看看王鬆捷,平靜道:“有意思?”
嘶……
黃進,沈賀和王鬆捷他們所有主持人的心裡,莫名咯噔一聲,悄然吸了一口冷氣,有些感覺不妙。
“你們兩個到底還能不能錄了?”韓覺語氣平淡,但比大喊大叫更讓人心慌。
黃進他們不說話了,但沈賀和王鬆捷還得硬著頭皮繼續演下去。
“你……這次不關你事,”沈賀顫顫巍巍地瞟了一眼韓覺,然後把視線釘死在王鬆捷身上,“我就是想問問他,他剛才那句……”
“你們能不能專業一點?”韓覺用更冷一分的語調,打斷沈賀的發言,還往沈賀那邊走了一步。
沈賀眼皮一跳,連忙退後一步。
黃進他們擔心韓覺暴起傷人,齊刷刷往前進了一步。
韓覺沒有打人,他對著導演比劃了個暫停的手勢,說:“導演,暫停一下,節目現在這樣根本沒法錄了。”
然後,韓覺轉頭把眼前的幾個主持人一個個看過去。
“一直聽說你們這個節目怎麼怎麼好,是業內標杆。我身邊的朋友很喜歡看你們的節目,章老師也是你們節目的粉絲,我說我要出演節目的時候,她跟我說,我會玩得很開心。我早上來的時候,還挺期待的,嗬,”韓覺輕笑一下,歪了歪腦袋,問,“結果就這樣?”
結果就這樣,五個字被韓覺說得含義豐富。
“我不知道你們和彆的藝人錄節目的時候,是不是也這麼隨意,想吵架就吵架,想浪費彆人的時間就浪費彆人的時間。還是隻有跟我錄製的時候是這樣?是覺得我這個客人不值得你們拿出專業的態度?”
演播廳十分安靜,隻有韓覺的說話聲。韓覺雖不打人,隻好好說話,但好好說話的韓覺,氣場不比準備打人的韓覺來得弱。
“我在美利堅錄製綜藝的時候,也遇到過不少意外,有的流程很亂,有的主持人很沒水平。他們挺擔心我生氣的,但我其實不怎麼生氣,因為我知道拿華夏綜藝節目的標準去要求他們,是一種強求,所以我耐心一直很好。但是今天過後,我覺得我以後再去美利堅錄節目,不會再像之前那樣從容了,因為咱們的頂級綜藝和他們也沒什麼兩樣啊。”
主持人們理虧,聽著韓覺的話也不敢反駁,一個個麵色僵硬,坐立難安,手足無措,心急如焚。
沈賀最為難受,嘴唇開開合合,幾次差點就要說出他們是在惡作劇,但都被其他人在他腰間掐了回去。
“如果這就是你們工作的態度,那錄下去也沒什麼意思了,”韓覺說完,就一邊喊著關溢的名字,一邊往舞台下麵走去,“關溢,關溢!”
黃進他們以為韓覺要罷演要走,連忙臉色精彩地拉住韓覺,不讓他走。
明明是為了讓韓覺慌張才設計出來的惡作劇,結果反倒讓他們變得無比慌張。
“我不走,我跟導演聊聊。”韓覺說。
眾人放開韓覺。
等到韓覺離開去和導演到角落裡去談錄製的事情之後,幾個主持人連忙圍在一起,商量對策。
“早知道我就不來演了!反過來被訓一頓太難受了!”
“我們好像又失敗了……”
“再演下去,搞不好韓覺真的要走了……”
“那這次我們就先認輸!下一環一定要找回場子!”
韓覺在那邊得到了導演誠懇的道歉,回來之後,黃進他們一個個來道歉,說不會再吵架了。
韓覺點點頭。
等到節目重新開始錄製了,果然沈賀和王鬆捷沒有再搞事情。雖然眾人說說笑笑之間還有一分表演痕跡,但韓覺沒有再多的要求了,隻要讓節目拍攝正常下去就可以了。
采訪完成之後,黃進和沈賀他們又過來握手道歉,說昨天睡覺沒睡好,精神狀態不好。
韓覺笑著說沒事,說他剛才也不是有意要好為人師,隻是實在失望,就說了出來。
黃進表情誠懇地說,他們今後一定會不驕不躁地繼續錄節目的。
內景拍完了,導演過來說接下來要拍外景,就在電視台樓下的廣場拍。
然後節目組開始收拾東西,要轉移陣地。
但實際上,仍然有幾台攝像機悄悄在運轉,鏡頭對準著韓覺。
韓覺不急著下樓,正坐在邊上,喝著小周遞來的茶水。
張子商得到了眾人眼神的暗示,就準備開始第三個惡作劇。
張子商深吸一口氣,作為惡作劇骨架的設計者,被韓覺一連破去兩個,實在是一種挫敗。但張子商打起了精神,沒有認輸,因為後麵的惡作劇,才是他的得意之作。而且他有秘密武器!
“師父。”在旁人若有若無的視線中,張子商來到韓覺邊上。
韓覺轉頭看向張子商。
“我想跟你說點事情。”張子商神神秘秘道。
韓覺就讓張子商說,但張子商神神秘秘的,不打算在人多眼雜的地方說話。韓覺就跟著張子商離開了演播廳,一路來到職員和藝人專門用於抽煙聊八卦交換小秘密的樓道裡。
時間已是中午了,大家都去吃飯,樓道裡沒什麼人,陽光透過窗戶照射在樓梯上,把【見不得光】的氣氛驅散了不少。
“什麼事?”韓覺不知道張子商要說什麼見不得光的事,必須要到這裡來說。
“就是,我下禮拜要出國參加巡演……”張子商說。
韓覺眼神一凝,馬上知道張子商要說什麼了。
“作業不能少。”韓覺說。
“這樣啊……啊!不是,我是想問,師父你到時候可不可以幫我代班《極限男人》?我擔心忙起來,來不及飛回國錄節目。”
“我?算了吧,今天他們那個工作態度,我都無語了。”
“其實他們平常也不總是這樣的……”張子商還是沒忍住泄露了一點天機。這讓遠處某個房間裡,透過樓道的監控看著此情此景的主持人們,一個個無比慌張。
好在韓覺搖搖頭,沒怎麼在意。
韓覺摸了摸肚皮,大概是餓了,問:“還有沒有彆的事?沒的話我們就……”
然而韓覺的話沒說完,樓下兩層突然響起一串隱蔽的腳步聲。
十分急促。
人數在兩人以上。
約莫往上跑了一樓之後,樓道裡響起了一個女人壓抑著音量,語氣卻焦急而且緊張的聲音:“你彆跟著我!”
韓覺和張子商都愣了一下。
張子商神情有些好奇,韓覺眼神有些恍惚。
因為那個女人的聲音他是聽過的。
不管是以前,還是最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