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原秀次一路帶著冬美進了教學樓,而他們也小有名氣,不少一年級的學生偷偷觀察他們,互相之間竊竊私語——
“那就是北原前輩吧?和傳聞中一樣,好帥啊!”
“彆花癡,不過……真挺帥的。”
“其實是好酷,表情很嚴肅啊,一點笑容也沒有!”
“很厲害的人,酷才對啊,但身邊那位是誰?”
“好像是劍道社團的同伴,也拿過玉龍旗,是叫愛知短腿虎?我在網上看過她的搞笑動圖,她打輸了賴在賽場上不肯走,就撅著屁股趴在那,是給拖下場的……”
“還有這樣的事?不過腿確實夠短的,真上二年級了嗎?”
“有點萌啊!”
“聽說人品很差,脾氣很惡劣,經常欺負同班同學。”
“小聲,彆讓前輩們聽到。”
“沒事,不會被聽到的。”
“咱們是劍道強校啊,劍道部條件怎麼樣?入部由北原前輩指導技術嗎?”
“他應該是劍道部部長,要不要在社團招新時先去劍道部看看?”
“算我一個……”
沿路以及換室內鞋時,私語聲不斷,活像北原秀次和冬美是什麼珍稀動物,聲音很小,也怕給他們聽到被叫過去臭罵一頓,但冬美耳朵很尖,畢竟家裡有兩個日常想造反的小混蛋,早練出來了。
她眉頭漸漸皺到了一起,梨渦也顯露了出來,有些生氣這些後輩敢在背後說她的壞話,但抬頭看看北原秀次,發現他一臉嚴肅,板著張臉似乎隱隱要發怒,頓時又不在乎了——北原秀次知道她是什麼樣的人就行,彆人的看法已經無關緊要了。
已經找到了可以托付一生的良人!
她輕輕扯了扯北原秀次的袖子,小聲道:“沒關係,不要生氣。”
北原秀次輕點了點頭,但臉色沒什麼變化——新生入校,肯定有一幫傻頭傻腦的小女生,萬一隨便亂笑,這幫小女生又來一輪塞情書、當眾告白之類的蠢事,他可受不了了,所以還是板著臉表明自己這前輩不好惹為妙。
等這幫家夥知道自己有女朋友了,應該就消停了。
做為名糞有花的男人,他很自覺,甚至都不多看那些小女生一眼,領著冬美就去了新教室,而教室裡都是熟人,好歹一起實習了近一個月,毫無陌生感,基本都在閒聊。
北原秀次隨意打了幾個招呼,領著冬美就找了位子坐下了,等著開班會——開學第一天哪裡都一樣,一般就是發發新校服,新課本,排一下座位,選選班乾部,分派一下值日什麼的,正兒八經上課還要等明天,不用緊張。
很快班裡的人到齊了,教室前門一拉,進來一位中老年婦女,穿著一身黑色的職業套裝,胸前彆著閃閃發光的私立大福學園校徽,頭發高高挽了個發髻,梳得一絲不苟,看起來十分古板嚴肅,而相貌也頗為奇特,小眼睛精光閃閃,嘴唇很薄,但鼻子很大,還略有鷹勾,隻看麵容的話,有點像《藍精靈》裡的格格巫。
她進了門,淺淺一鞠躬,然後就上了講台,環視了一圈下麵的學生,低頭說道:“諸位同學,初次見麵,我是特彆教育班的監督教師長野原,以後兩年的時間請多關照。”
教室內的學生零零散散的鼓掌,長野原抬起頭來看了看,發現過半的學生在走神,拿起厚重的文件夾就用力一敲講台,咚的一聲悶響,厲聲道:“都坐好了,腰挺直,把腿收回課桌下麵,拿出精氣神來!”
她的聲音也很奇特,沙啞中帶有尖銳,有點像是拿指甲抓黑板的感覺,頓時把眾人嚇了一跳,就連冬美都有點嚇炸了毛,連忙抬頭觀望情況——她以為開學班會就是走個過場,而她對班級事務不關心,在偷看剛收到的櫻花花瓣。
長野原雙手撐在講台上,像是隨時準備撲下去將學生全宰了一樣,那表情不太像教師,倒像是積年的老屠夫,繼續說道:“我是學校特意請來,隻為了擔任你們監督教師,也聽說你們都是特選出來的優秀生,成績很好,十裡挑一,預備向著名校衝刺,有這種誌氣這很了不起……”
她連連點頭,言辭肯定,而學生們態度也慢慢和緩下來,麵露微笑,但她臉一翻就厲聲叫道,“但在我眼裡,你們就是一群寬鬆教育養出來的廢物!”
班裡的學生頓時微微騷動,他們全是年級前列,蠢貨這評價從沒有落到過他們頭上,而就算學習成績好也是少年人,頓時不少人頗為不服,但長野原馬上又厲聲道:“你們將來的對手是百裡挑一,千裡挑一,在這所高校裡拿到排名前列,不代表你們能在全國範圍內拿到排名前列!若真想進名校,就彆和普通學生比,去和全國頂尖的那批人比!”
她打開了投影儀,列出了全國知名高校的詳細資料,開始細數它們的課程進度,曆史成績,而北原秀次看著看著忍不住挑了挑眉——這長野原好像是嚴厲教育派的啊!
日本六十年代是經濟高速增長期,經濟成果斐然,國家建設成績很不錯。經濟高速增長使家庭財富積累速度也極快,有了更多可以自由支配的資金,而做為東亞國家,幾乎所有家庭有了多餘的錢,優先就投入到了對子女的教育上——這很正常,中國自古以來就是如此。
但這造成了考大學競爭更加白熱化,而考大學難度的提升又傳導到了整個基礎教育,導致基礎教育應試化,產生了“填鴨式教學”、“逼迫式教學”、“體罰責罵式教學”等一係列問題,同時也出現了一大批“地獄教師”——那段時間,學生抑鬱乃至自殺現象頻發,引起了廣泛社會輿論。
在輿論壓力下,政府在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開始推廣“寬鬆教育”,大幅削減課時,早晨晚點上學,以前孩子太累了,六點多上學多慘啊,影響身體發育,改成八點吧!下午早點放學,不能唯分數論,要給孩子們豐富的課餘生活,搞搞素質教育,各種社團活動來一波,三點半放學就差不多……至於晚自習,要培養孩子的自覺性,在家學吧,就彆在學校浪費電了。
這麼搞了二十幾年,就鑄就了垮掉的平成一代——真不誇張,北原秀次來日本留學,以他個人的感受,頂尖的那一批不提——做為一億多人口的國家,總還是有一點有天賦也肯學的好學生的,但以普遍情況來說,把中國90、00後運到日本來,隻要過了語言關,真的很輕鬆就能把日本學生按在地上反複摩擦,當場捶爆。
差距肉眼可見!
比如國際上的PISA測試,日本學生原本在數學、閱讀方麵是領先的,世界排名前列,但寬鬆教育實施了十年後,排名開始不斷下降,現在已經有教育家在開這種玩笑了——
“全世界的學生都知道,隻有日本孩子不知道。”
“科技立國?是動漫立國吧?”
“日本小學生沒有計算器,四則混合運算都是問題。”
雖然是略有誇張的玩笑,但排名都快降到墊底了已經說明了一切,而日本寬鬆教育還帶來一個問題,就是私立學校遍地開花,補習班巨受歡迎,教育成本大幅上升,間接導致了階層開始固化——還是有比較警惕的家長的,特彆是富裕階層,頗有些人反對寬鬆教育,但他們不說,盼著彆人家的孩子使勁玩,隻是把自家孩子送進私立,送進補習班,以求未來壓製,減少競爭者。
比如私立大福學園以中國標準看已經很寬鬆了,但很多國立、公立高校更誇張,就是放羊式管理(學生自治),就連冬美十四歲時都知道,堅決不能讓雪裡去公立高校——那裡援交都普遍化了,說學習風氣好,大家都在一心上進,就是豬都不會信。
雪裡去了一定會變成黑幫預備役的。
她拚了兩年,熬出了近視眼,拖拉著雪裡進了私立大福,這才為兩個人的人生打下了個良好基礎,而她能有這種覺悟自然也是受社會上的影響——進入二十一世紀後,日本很多教育界人士也在反思所謂的“寬鬆教育”是不是太坑爹了。
有些人認為寬鬆教育沒錯,是路子走錯了,全是內閣的鍋,想換首相換內閣重定教育政策;
有些人則認為寬鬆教育誤國害民,根本就不該搞這玩意兒,還是回到以前,實行嚴厲的應試教育——現代教育的主要目的就是讓學生進入合適的學校,按才智培養,雖然應試教育比較殘酷,確實會有犧牲者出現,但不能因為同情那一小撮人而集體掉進溝裡,因小而誤大,集體放羊,那更不公平。
這屬於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的事兒,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依北原秀次現在的見識也說不好誰對誰錯,但他聽著長野原的講話和分析,隻見她就盯著分數,考入人數,馬上就明白了——這家夥是嚴厲教育派,想恢複日本昭和中期那一套,很反對寬鬆教育。
那依這種作派,以後她怕是會體罰學生,強迫學生把一切精力放在學習上,唯成績論——這個他不怕,說真的,寬鬆教育出來的日本學生他剛適應了環境就不怎麼放在眼裡了,全是一幫懶鬼,不足為懼,目標直指一位,但昭和中期的教師很反對交往啊,認為十惡不赦,就和以前中國學校八十年代抓早戀一樣,抓住就當場擊斃,這可怎麼辦好?
自己現在兩位女友,一個就坐在前麵,回頭這嚴厲派發現了,還不得玩命懟自己來殺猴駭雞?
他心思複雜,聞一知三,頓時很是警惕,而長野原一通分析猛如虎,說得天花亂墜,下馬威給的十足十,告訴他們這幫學生將來是和名高校的頂尖學生比拚,而私立大福其實是所很一般的高校,在這裡排名前列根本沒卵用,接下來兩年不專心致誌,等高考時就要被吊起來打,根本上不了A級以上的名大學,以後像是東聯那種大銀行、大商社根本進不去!
接著她也不玩明煮那一套,直接就頒布班規,要求提前到校,新增早讀,下午放學後的時間也彆浪費了,建一個新社團,全班自願參加,名字就叫“大福學習會”,社團活動是集體學習,她親自充當社團監督——說是自願,但看她的表情,明顯誰敢不參加就要修理誰。
她細細說了很久,而北原秀次聽著聽著,硬生生聽出了中國高中的感覺,頓時真是無語了,隻是萬幸長野原還不敢和當前教育政策硬頂,沒再弄個晚自習出來,但她建議所有人都儘量晚上參加校外補習班,需要介紹的來找她,保證便宜又正規。
全班同學都懵了,但一時沒人當出頭鳥反對,而長野原說完後,最後強調道:“這班裡四十個人,但隻需要三十個就夠了,誰想退出直接找我說,而且在未來兩年你們會很恨我,我明白,也不用你們喜歡我,但在十年後你們會感謝我,由衷的感謝我,到時你們會在某一天給我寄張明信片,告訴我今天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對的,就像我以前的學生一樣!”
班裡鴉雀無聲,在場的人對以後加強學習都有心理準備,但沒想到要加強到這地步,連正常的高校生活都沒了——這裡麵也有社團活躍者,也有平時打工的,並不是完全一幫書呆子,瞬間感覺以後業餘生活全泡湯了。
沉默不代表同意,隻是暫時沒人敢反抗,而長野原不在意,她是拿著尚方寶劍來的,至少要折騰出一個東大或京大生,而其他人在高標準嚴要求下,進次一級的名校也不在話下。
她自顧自問道:“好了,現在我需要一個班代表幫助我管理班級,誰自願?”
還是沒人吭聲,但學生們互相看了看,不由一起望向了北原秀次,北原秀次低眉順眼望著桌麵——彆看我,我沒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