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元旦,神社可能比較忙碌,北原秀次跟著鈴木乃希繞了個圈向著神社內部前進,一路上沒有見到半個人影。
神社好像沒什麼防備的樣子,大概在日本神社被盜率最低並不是謠言,而鈴木乃希事先記憶過地圖,領起路來毫不遲疑,連續越過了幾條用白紙和麻繩封閉起來的地方,大概是所謂的結界——防妖怪的吧?三歲小孩都攔不住的樣子,全靠遊客自覺。
一路走得很順利,鈴木乃希先前眼中的一點迷茫和畏懼早就消失不見,隻餘下了冷靜、陰險,偶爾側頭看看全神戒備的北原秀次,那份陰險又化為狡黠,看起來像隻準備去偷雞的小狐狸。
他們很快到達了神社役所——生產繪馬、神簽的小工廠後麵的住宅區,這才見到了第一個人。一位穿著千鶴禮服的巫女正等在那裡,見到鈴木乃希挽著北原秀次而來,目露迷茫之色,但很快深深施禮:“大小姐,您好。”
北原秀次輕輕掙脫了鈴木乃希的手,後退了半步,仔細打量了一下這位盛裝巫女,判斷這少女基本沒有戰鬥力,頂多隻能算是身體健康,而鈴木乃希搖身一變,露出了和平時不一樣的姿態。
她小臉上帶上了一絲威嚴,隻是微微低頭還禮:“你好,我按約定前來拜訪曲上坊神主。”
“是,裡麵請。”那位巫女再次施禮,然後引路穿過了回廊,最後跪坐好拉開了一扇拉門,才再次說道:“神主馬上就到,請您稍等。”
鈴木乃希微微頜首,然後便進去了,北原秀次緊緊跟在她身後,那名巫女微微抬手似乎想攔一攔,但遲疑了一下放棄了,隻是把門拉好,跪坐在那裡守著門。
鈴木乃希雙手攏在小腹前,雪白的足衣踏著榻榻米無聲前行,進了室內跪坐好,姿態尊貴又雅氣,顯得不急不躁,而北原秀次坐到了她身後,微微垂下眼瞼,保持一顆心平靜又活潑——很怪異的一種精神狀態。
沒人在監視這裡,至少沒人在看著他,他能確定這一點——很難用科學解釋的一種現象,他隻要靜下心來,能判斷出有沒有視線落到他身上,就連通過監視器觀察他,他本能都會有反應。
確實說不出原因,但也不是隻有他能做到,家裡的那隻怪物也可以,甚至比他感覺更敏銳。
以前雪裡被逼補習時,他和小蘿卜頭在下午放了學,不止一次在校園內搜捕過雪裡,而雪裡也不止逃過一次,但事後被風紀委員會處罰,卻總是沒有雪裡,隻有他和小蘿卜頭倒黴——校園內不多的監視鏡頭總是拍不到雪裡,不是一團模糊的虛影,就是隻能截到一段身姿怪異,連頭臉身高都判斷不出來畫麵,而從一年級到三年級,沒有人願意站出來指證雪裡違反校規,在學園內奔跑打鬨,但願意指證冬美的,倒是有大把的人。
北原秀次被風紀委員會拎去談完了心,也問過雪裡是怎麼做到的,但雪裡自己也說不上來,隻是摸著頭傻笑——北原秀次懷疑這是一種動物本能。
他剛確認了這間靜室暫時是安全的,內室的門便被拉開了,一個戴著高高的烏帽,身穿神官服的老人便走了出來,攏著寬大的袖子坐到了他們對麵,看了平靜的鈴木乃希一眼,又把目光放到了北原秀次身上片刻,然後才微微頜首,向鈴木乃希微笑招呼道:“你來了。”
鈴木乃希笑吟吟點了點頭,把酒推了過去:“曲上坊神主,您好,一直也不方便來打擾您,一點小小的心意,請收下。”
曲上坊道謝一聲,把酒接了過去,看了一眼便放到了一邊,笑道:“不來是對的,門外是我的養女,可以信任,沒人知道我們在這裡談什麼。”
他其實想問問北原秀次是何方神聖,不過問得相當婉轉,而鈴木乃希裝沒聽懂,完全沒有介紹北原秀次的意思,隻是小臉泛紅,含羞望了北原秀次一眼。
曲上坊有點懂了,判斷北原秀次是和泉鈴木家這一代的配種對象,避過了這個話題,表情嚴肅起來,輕聲問道:“時間還有很多,已經決定了嗎?”
“是的。”鈴木乃希表情沉穩又平靜:“雖然還有兩年多的時間,但總不能事到臨頭再下決斷。曲上坊神主,前段時間發生的事您應該也聽說了,現在我父親還留著我,隻是希望我能自己死去,免得讓財團內部產生嚴重動蕩,但我不確定我真能活過二十歲——就是他不想動手,他身邊的人也不會放過我的。”
“這樣啊,事情已經無法挽回了?”
“我是和泉鈴木家的唯一嫡係後人了,您要拿我去賭他們心存仁慈嗎?”
曲上坊沉默了一會兒,輕輕用七骨折扇敲打著手心,又問道:“我記得鈴木夫人留下的遺囑,梨衣大小姐要等成年禮後,才可以繼承股份吧,那現在想奪回家業,能控製得住嗎?”
鈴木乃希低頭笑道:“那隻是我外婆為安我父親的心才留下的遺囑,畢竟她撐不住時我還太小,但裡麵明確說明了,若是鈴木家隻有我了,不論年齡大小,我都可以繼承她所有股份,而且……”
鈴木乃希抬起了頭,一雙眼睛閃閃生輝,“我父親的股份來自於我外公和母親的贈予,按約定,他的股份就隻能留給鈴木家的嫡係血脈,也就是我——我也是他的繼承人,隻要他不在了,他的股份天然就該歸我所有,隻靠這些也足夠控製鈴木本家了。”
“話是這麼說,但令尊有沒有可能通過其它辦法另立了遺囑?”
“沒有那種可能,他野心勃勃,隻會把股份攥在自己手中,而且要是立了遺囑,無論留給哪位私生子女,他怕都要擔心他的枕邊人會對他下手。”
鈴木乃希對一切思慮周詳,盯著曲上坊繼續說道:“神主,您是在猶豫嗎?您還記得神社和我們鈴木家的世代約定嗎?”
曲上坊微微頷首:“當然。”
鈴木乃希顯得有點咄咄逼人:“那您就該明白,我們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關係!隻要和泉鈴木家還有一個人活著,對神社的支持就不會斷絕……”
曲上坊接上了口,“隻要和泉鈴木家有需要,神社就會保證鈴木家隻由鈴木的嫡係血脈掌握,不惜一切。”
“這神前盟約快兩百年了,很多位神主和您麵臨過一樣的情況,您會和他們做一樣的決定嗎?”鈴木乃希收斂了壓迫性的目光,垂下了眼瞼,輕聲道:“隻有鈴木家的血脈才會永遠支持神社,如果鈴木家消亡了,您覺得我父親還會每年投入那麼多,維持那眾多的慈善福利機構嗎?”
“一位可信的,合作了快兩百年的夥伴,和一位背信棄義,奪人家產的野心家,神主您應該支持誰呢?”
鈴木乃希緩緩說完,靜靜等待曲上坊神主的決斷,而曲上坊並沒有讓她等待多久,緩緩從袖子裡掏出了一個輕薄的移動硬盤,微笑道:“這是你外婆吩咐我收集的資料,看樣子是時候交給你了,大小姐。”
北原秀次在背後注意到鈴木乃希腰部微塌,似乎鬆了一大口氣,緊接著見她把硬盤抓到了手中,問道:“這是……”
曲上坊笑道:“這是令尊及重要親信挪用公款、虧空和一部分政治獻金的帳目記錄。”
“這並不能打倒他。”鈴木乃希有些遲疑,如果隻有這種程度的話,這神社對她就沒那麼重要了,她就得考慮考慮每年從海外不記名帳戶給神社供血值不值的問題了。
曲上坊胸有成竹,微笑道:“但這些足夠你和很多人做交易了,如果令尊不在了的話……”
“怎麼才能讓他在不了?”這才是鈴木乃希最關心的問題。
曲上坊沉吟了一會兒,輕聲道:“梨衣大小姐,神社永遠不會對和泉鈴木家的嫡係血脈不利,這一點希望您能先明白。”
“我知道,有話您儘管說。”
“那我就冒昧直言了。神社經過這麼多年努力,通過互助會、福利機構、養育院,幫助過無數人,特彆是不少孤兒長大成人後,都進入了大福工業集團及其關聯企業工作,甚至有不少人在彆的行業為大福工業集團間接服務。”
“我明白這一點,然後?”
“這些人現在生活都不錯,大部分有家有兒女,所以,讓他們冒著失去一切的風險去幫助大小姐,那很難說,但隻是讓他們幫一點小忙,以多年的恩義來說,不會有任何問題,他們都會心甘情願。”
鈴木乃希怔了一會兒,突然恍然大悟了,微笑道:“那一切就拜托您了。”
曲上坊默默點頭:“請放心,和上一代神主一樣,我會做我該做的事。”
鈴木乃希直接起身告辭,靜靜施禮:“我也會做一個鈴木家人該做的事,也請您放心。”
說完後,她就和北原秀次聯袂離開,順著原路返回。等離開了神社的住宅區,鈴木乃希神情明顯振奮起來,但還是有點患得患失——她為人其實相當多疑,可能和她長期生活在危險當中有關。
她轉頭向首席親信保鏢兼配種預備役北原秀次問道:“你覺得剛才曲上坊表現正常嗎?他有沒有可能會出賣我?”
北原秀次還在想神社會怎麼弄死鈴木乃希的老爹,隨口道:“除了相信他,你還有什麼好辦法嗎?”
這本來就是在冒險,出奇不意偷襲一把,相當於賭一賭,要是不成功的話,鈴木乃希八成就要選擇龜縮戰術,看看能不能死熬到二十歲,到時有沒有其它轉機。
鈴木乃希除了相信確實也沒什麼好辦法,不過步子一緩,看了看他的臉色,心中有些擔心,嘴上笑眯眯開著玩笑:“怎麼了,北原老爺,你是不是在想我是個狠毒冷血的女人?”
北原秀次看了她一眼,沒好氣道:“我沒那麼想。”
“你有!”鈴木乃希觀察著他的麵部表情,滿是懷疑地笑道:“我可是要做有違倫理的惡毒事了,你一定在心裡偷偷怪我把你扯進了這種肮臟事中,覺得和我在一起是人生中的大汙點吧?”
北原秀次無語了,就日本財團來說,和個小王國其實差彆不大,而曆史上為了爭皇位,父子相殘、兄弟搏命的事簡直數不過來,根本不新鮮——他生活中是有點小潔癖,但精神上又沒有。
再說了,這事其實和他關係不大,他尊重鈴木妖精的自由選擇,隻是站在朋友立場上保護她的安全而已。
真說起來,其實算是鈴木乃希老爹那邊先下的殺手——情婦動手也一樣,誰讓他管不住褲腰帶的。
他無可奈何地答道:“你現在的心情我理解,所以你說這些混蛋話我不和你計較……我確實沒在想你說的那件事,我隻是在想神社會怎麼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