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澤春菜背著一個普通的帆布包,靜靜站在寬敞的頂層直達電梯裡。
除了長大了,變高了,十年的時間沒給她帶來太大的改變,她一雙黝黑的眸子仍然靜如湖麵,僅因為踏入社會了,化了淡淡的素顏妝,看起來多了些活人氣息。
電梯運行的十分平穩且快速,很快電梯一停,門直接無聲無息的打開了,露出了套著小碎花圍裙的冬美。
春菜臉上終於有了點表情,露出了嫻雅且溫柔的微笑,淺淺鞠躬:“大姐,好久不見了,您還好嗎?”
冬美依舊矮矮的,她努力了十年,終於長到了一米四八,目前號稱一米六零,而十年時間在她身上比春菜還誇張,似乎根本沒留下任何痕跡,依然是個小蘿卜頭樣兒,隻是打扮變了——她盤起了頭,穿上了主婦裝,不過看起來還是像個偷穿媽媽衣服的小女孩。
冬美這是聽說是最信賴的妹妹來了,早早便在這裡等著,現在接到人了,直接挽住了春菜的胳膊,仰著頭看著一米六五的妹妹,不高興道:“才一年不見,怎麼這麼客氣了?”
這個其實才是她最親的、無話不可談的妹妹,不同於另外三個混蛋型的。
春菜跟著她往裡走,淡淡笑道:“見了大姐,當然要問候了。”頓了頓,她又關心地問道:“介康、雪奈、裡奈還好嗎?”
冬美守著妹妹不用裝樣子,馬上抱怨道:“不怎麼好,三個都麻煩死了。”
春菜語塞了一下,有點無話可接——大姐還是老樣子,隨口就能噎死人,這輩子怕是改不了了!
她們一起進了公寓,冬美很客氣的請家政婦幫忙備茶,然後一邊抱怨著三個小東西個個都不省心,比自己這代人以前差遠了,一邊領著春菜就進了內室。
一個四歲的小男孩見她們進了門,馬上丟下了圖畫書,停止了講故事,很有禮貌的轉身問候:“春菜阿姨,您好。”
春菜溫柔的摸了摸他的頭:“康介君,你好,這是在給妹妹們講故事嗎?”然後她看向了旁邊,兩個兩歲多點的小女孩正坐在兒童椅上,麵前擺著奶糊糊,不過兩個人都一臉的委屈巴巴,眼圈都有些發紅。
春菜連忙蹲下平視著她們,輕聲問道:“雪奈、裡奈,你們怎麼了,看到阿姨來了不高興嗎?”
雪奈、裡奈長得一模一樣,是一對雙胞胎,她們一起抬起了頭,含糊不清道:“高興,就是我們吃不下……”
冬美摸起了勺子又給她們往嘴裡塞,怒道:“必須吃完,這沒商量!”
雪奈和裡奈又一起低下了頭,似乎真吃不下了,但不敢反抗,隻能勉強舔著吃,而四歲多的介康是男孩子,正義心也足,嚴肅道:“媽媽,妹妹們已經吃了不少了,你不要逼迫她們再吃了,不然等父親回來……”
介康是冬美親生的,她連猶豫都沒有,沒等兒子說完就一勺子敲在了他頭上,罵道:“不準學你老爹跟我頂嘴!”
介康捂著頭不吭聲了,春菜連忙攔著冬美:“大姐,彆這樣,介康還小。”
冬美打完就有點後悔了,將勺子一丟,嘀咕道:“這小子和他老爹差不多,我乾點什麼都要說幾句,太讓人生氣了。”
頓了頓,她打開了兒童椅的圍欄,把雪裡和裡奈拎了出來,不高興道:“算了,算了,不吃就不吃,去玩吧!真是怪了,你們媽媽是個飯桶,怎麼你們吃東西像是小貓一樣……”
真的想不明白,雪裡的女兒們就算兩歲,起碼一頓也該吃三碗吧?
雪奈和裡奈終於解放了,如遇大赦,搖搖晃晃一起逃命,而冬美轉頭看了看外室方向,又急躁道:“茶怎麼還不來?”話還沒說完,她忍不住就跑出去找家政婦了——現在她住的頂層公寓太大,家務一個人乾不完,不得不雇了幾個幫手。
春菜伸手想叫住她,自己人不用這麼麻煩,但覺得叫了她大姐肯定也不聽,就不廢那個力氣了,隻是看著氣息很低沉的介康,柔聲安慰道:“沒事的,介康君,你媽媽就是這脾氣,她人還是很好的。”
介康低著頭,沉默了一會兒,小聲問道:“春菜阿姨,我是不是撿來的?”
春菜摸著他的頭,看著這個可憐的孩子,溫柔笑道:“絕對不是,你媽媽非常非常愛你。”
“但為什麼她總拿勺子敲我?”
“習慣就好了,以前她連你父親都想打的,而且除了你父親,她還打過你雪裡媽媽、夏織夏紗阿姨,越親近的人她打得越凶,這真的不算什麼。”春菜看著這個和北原秀次幾乎一個模子印出來的小男孩,輕聲道:“她就是脾氣太急躁了,為了照顧你連工作都放棄了,真的很愛你,將來你會感覺到的。”
介康還太小,半懂不懂,隻是呆呆望著春菜,而春菜莞爾一笑,如幽蘭花開,輕聲道:“好了,去和妹妹們玩吧!”
“好的,春菜阿姨。”介康轉身去找裡奈和雪奈了,但跑了兩步,倒回來把圖畫書擺整齊了,然後再擺了擺手便跑沒了影。
春菜也沒坐下,有些好奇的走到了落地窗前往外看,這裡她也隻來過一次,而樓的不遠處是東京的表參道,有“日本香榭麗舍大街”之稱,還能看到古董街等地,人文氣息相當不錯,風景一流。
她靜靜欣賞了一會兒,冬美端著茶盤進來了,準備和好久沒見的妹妹促膝長談,而春菜馬上過去接了過來,幫著冬美倒茶。
冬美也沒攔她,妹妹不算客人,隻是一邊忙一邊隨口問道:“老家那邊怎麼樣?”她現在也算是貴夫人一枚了,但還是喜歡親手做事。
春菜給她最尊敬的大姐倒著茶,平靜道:“老爹還是每天躲在書房喝酒。”
她從小就跟冬美是一個陣營的,出賣起福澤直隆來毫不猶豫,而這是冬美預料之中的事,但她還是很氣,不高興道:“好不容易醒了,還要喝!”
不過這種事她也沒招,隻能打電話問候時說上幾句,轉而又問道:“那秋太郎呢?還和九花在一起嗎?”
這……盼著他們分手?您這傾向性也太明顯了吧,大姐?不過春菜沒敢吐槽,繼續報告道:“秋太郎正在準備升高校的考試,打算進入私立大福學園,還是和九花在一起,畢竟他們是青梅竹馬,將來真結婚的概率很大……大姐不喜歡她嗎?”
冬美嘟囔道:“也不是不喜歡,那小丫頭太囉嗦了,一年前來過一次,還是吵的人頭疼,也不知道秋太郎怎麼忍受得了。”
“她性格還是很好的,很善良很可愛,而且秋太郎不愛說話,另一半特彆喜歡說話我覺得很好。”春菜對從小和弟弟一起長大的鄰家小妹感覺還行,而且感覺那兩個人十幾年在一起,兩個人應該互相都習慣了,大姐完全不必管這種閒事——那兩個人從小一起養育的“孩子”,也就是那個玩偶都還在呢,感情非同一般。
冬美沒話說了,弟弟也大了,她又出嫁了,確實也管不了那麼多,轉口問道:“夏織和夏紗呢?”
“她們還是老樣子,我平時也見不到她們,不過偶爾能看到她們出演的節目……大姐沒看嗎?”
冬美喪氣道:“家裡每天忙死了,我哪有那閒功夫看電視!那家夥總是不肯聽我的話,我說要買幢小點的房子,最好是獨門獨院的,他非要買這間頂層的大公寓,上上下下都不方便,還這麼大,每天家務多的要死,都需要請家政多開好幾份薪水——萬一地震了,都跑不跑了,真不知道他又發了哪門子神經。”
春菜轉頭看了看四周,位於東京澀穀和表參道之間的頂層豪華公寓,購入價格17億円,原來在大姐眼裡還不如普通住宅嗎?
果然還是那個大姐啊……
冬美注意到了她的目光,馬上不好意思起來,小聲嘟囔道:“我也不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就是……就是……就是我以前也沒想過這種日子。”
她的理想是當個白骨精,和老公互相扶持,一起經營一個溫馨小窩,而現在這情況,和她的理想對不起來——她大學畢業後跟著北原秀次乾了一段時間,給他當了一年的秘書,然後在公司迅速膨脹後,又乾了一年的人事專務,再然後就和北原秀次結婚了,迅速有了孩子,而生了孩子後也沒再工作,直接當起了家庭主婦,已經在家裡待了快五年了。
她很不高興地嘟囔道:“以前雖然知道那家夥很能乾,但我真沒想到他能乾到這份上……”
真的,她以前就想辦個30年貸款,買個和以前純味屋差不多的房子,勤儉節約過小日子,沒想到大學結束後,人生直接大變樣,開公司,賺大錢,住豪宅,雖然俗得要命,但真的如夢如幻——北原秀次太能折騰了,和她想要的那種平靜穩定的日常生活簡直兩碼事。
春菜對這件事很關切,她從小就希望冬美能幸福,想了想,直指問題核心:“那大姐您是還想出去工作嗎?”
抱怨就是對現在狀況不滿吧?不想當家庭主婦?
冬美想了一會兒,低聲道:“有時候確實想,我好歹是名古屋大學的優等畢業生,當個家庭主婦也太浪費了,但真要出去,又擔心家裡的孩子,怕也不能安心工作……”
孩子太小,沒有了母愛那肯定不行,交給外人更不放心,但她一直陪著,感覺自己的人生規劃就全毀了——從小一直努力,努力到最後理想崩了,總感覺哪裡不太對。
“那有問過北原尼桑的意見嗎?”春菜也想不明白這是什麼情況了,這好像哪邊都不行啊!
冬美更不滿了,“你彆看他在外麵人模狗樣的,但在家裡就是個廢人,這也可以,那也同意,根本毫無原則,彆說管你二姐了,連孩子都管不了,問了他也白問——我問他,他肯定會說怎麼都行。”
春菜無語了,大姐,那您這是想怎麼樣啊?聽意思,這是由著您自己拿主意的事,根本沒人反對。
冬美看了春菜一眼,給她拿了一塊點心,示意她吃一點,然後歎了口氣,鬱悶道:“算了,等孩子大大再說吧!我就是太悶了,當著你的麵抱怨幾句,不過真的好遺憾,總感覺人生不太圓滿,我工作其實特彆出色的……”
春菜接過了點心,有些擔心地問道:“大姐,您是不是覺得現在不幸福?”她一直覺得大姐嫁得特彆好,特彆幸福,不過前幾年她在上大學,沒怎麼顧上找冬美聊天,工作後又特彆忙,這還是第一次姐妹當麵談心。
冬美一愣,連忙擺手道:“那倒沒有,幸福當然很幸福,那小子對我特彆……不,對我馬馬虎虎吧,不過日子還能湊合著過。”
她現在還有熱戀感覺呢,北原秀次不管多忙都堅持晚上回家,等哄睡了孩子,把門一關就不當人了,兩眼直冒綠光,夫妻生活特彆和諧,不過這就不適合和未婚的妹妹細說了。
她不好意思再多說這個話題了,小臉有點發紅,生怕少兒不宜了,連忙又補了一句:“算了,不說這個了,我大概沒有那個命……春菜,你突然過來這是有什麼事嗎?”
春菜這才想起正事,連忙拿過了帆布包開始取東西,問道:“二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