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九十年代的歌舞廳,最吸引人的地方就是每晚到了一定時間的“勁歌熱舞”。
比如晚上十點左右,基本上這段時間都是歌舞廳簽約藝人的舞台秀。
作為潘禺小有名氣的“彩虹歌舞團”,周大富帶領的團隊實際上還是很有實力的。
原本今晚藝術團為大家準備的勁歌金曲是一係列的新加坡和台灣專輯。其中包括之前阿媚排練的《人在旅途》,《天涯同名鳥》和《摩登俏冤家》,以及台灣電視劇《昨夜星辰》,《含羞草》和《一剪梅》等劇集的插曲,主題曲。
原因很簡單,這裡是潘禺,距離香港太近,很多人已經聽膩了香港那邊的歌曲,就像是大魚大肉吃多了,想要吃粗茶淡飯,所以周大富準備給大家換換口味,讓歌手多唱一些新加坡和台灣電視劇的金曲。
不得不說,周大富這個肥佬還是很有商業頭腦的,至少懂得調劑觀眾們的口味。
舞台上,女歌手阿媚正在深情款款地演唱著《一剪梅》---
“真情像草原廣闊
層層風雨不能阻隔
總有雲開日出時候
萬丈陽光照亮你我……”
舞台下,一些坐在前麵觀看演出的暴發戶和大款,用手粗獷在桌子上打著拍子,看著舞台上身穿亮片長裙,打扮妖媚的阿媚,高聲喝彩。
還有的一些大款,直接招手喚來旁邊的服務員,低於幾句,讓送上價值五塊錢,十塊錢,三十塊錢,以及五十塊錢的大花籃,以表達自己對歌手的捧場和欣賞。
“送花籃”一直以來都是歌舞廳賺錢的一個很大途徑。
按照規定利潤是舞廳和藝術團五五分賬,也就是說五十塊的花籃,舞廳隻能分到25塊,另外25塊則給藝術團,至於藝術團分給歌手多少,那就是看他們自己怎麼決定了。
阿媚是藝術團的台柱子,唱歌當然很有一手,現場和觀眾互動就更不用提了,很快,她的腳邊就擺滿了各種各樣的花籃,數一數不下五六十個,並且大多數都是五十塊錢的大花籃,如此以來,舞廳等於賺到近千元。
舞台上,一個一口氣送了三個五十塊大花籃的暴發戶,非常囂張地登台,說自己是阿媚的超級粉絲,要和阿媚一起合唱這首《一剪梅》。
暴發戶喝的有點醉醺醺,拿著話筒,一隻鹹豬手搭在阿媚的肩膀上,吐著滿嘴酒氣和阿媚唱《一剪梅》,節奏跑調,豬嚎一般高唱---
“一剪寒梅
傲立雪中
隻為伊人飄香
愛我所愛無怨無悔
此情長留心間……”
台下,一幫和暴發戶差不多素質的觀眾就拍著桌子大吼大叫,搞得現場跟殺豬似的。
一些人更是大聲起哄道:“親一個!親一個!”
美人當前,台上暴發戶內心早已想入非非,再說自己花了差不多一百五,如果連親都沒親,豈不是虧大了?
此時,暴發戶就借著機會,打著酒嗝,乜斜醉眼,裝作很紳士地詢問女歌手阿媚,“怎麼辦,阿媚小姐,要不要先答應觀眾們的要求?我是無所謂的啦,隻要大家開心就好!”眼睛色眯眯地盯著阿媚,舔了一下自己肥厚的嘴唇,齷齪的舉止早已出賣了他想要揩油的內心。
阿媚這種場麵見多了,就伸出蔥指,先是在自己嘴唇上印一下,然後再在暴發戶的嘴唇上印了一下,咯咯嬌笑:“已經親了,大家鐘不鐘意啊!”
現場豬嚎聲再次響起,劈裡啪啦,狂拍著桌子---
“唔得算!再來一個!”
“作弊咩!我們要嘴對嘴!”
……
周邊瘋狂的景象,看得台下傅輕盈直皺眉頭。
這時候得到消息的新晉主管王小峰,早從吧台調撥出傅大小姐專用的紅酒,以及紅酒杯,急急忙忙地帶著曾小紅等一乾領班跑了過來。
這些紅酒都是從法國那邊運到香港,再從香港專門運過來的,潘禺沒得賣;至於這紅酒杯則是直接從意大利那邊訂做的,整個香港,隻有傅氏家族的人才有的用。
每次傅輕盈來這裡視察,都是老板Mark和主管刁佳華輪著伺候,但這次Mark去了醫院,刁佳華被抓,宋誌超宋經理不知道在什麼地方還沒出現,作為新被提拔上任的舞廳主管,王小峰隻好硬著頭皮頂上。
潘文斌,江潮,曾小紅三個領班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作為主管的王小峰深吸一口氣,雙手捧著那瓶聽說價格可以買十幾頭牛的昂貴紅酒,小心翼翼地湊到傅輕盈麵前,露出最燦爛的笑臉說道:“傅小姐,這是您一直飲用的紅酒,我幫你倒一杯如何?”
傅輕盈看他一眼沒說話。
王小峰就捧著紅酒準備往紅酒杯裡麵斟酒,這時,他的手腕被人抓住了,抬頭一看,卻是師爺蘇。
師爺蘇一臉冷笑,用很輕蔑的語氣說道:“記得唔錯,你隻是一個小小的領班。”
王小峰臉色有些漲紅:“那個,我現在是這裡的主管。”
“主管?哈哈哈,沒有經過大小姐同意,沒名沒分,邊個讓你當了主管?竟然還敢給大小姐倒酒,你有乜資格?”師爺蘇一臉的諷刺。
王小峰感覺臉皮火辣辣的滾燙,尤其周圍還有這麼多同事在場,那種被侮辱的感覺就更強烈了。
要知道,他被提拔才剛一天,就遇到這樣打臉的事兒,年紀輕的他怎麼能承受得住。
師爺蘇要的就是這種效果,他就是要讓所有人知道,這家舞廳是姓傅不是姓張,Mark安排的人,他們分分鐘都可以踢爆。
就在這時---
“這位朋友,火氣那麼大作咩?年輕人不懂事,不懂得尊卑,唔如讓我來給傅小姐倒一杯酒賠罪,如何?”說話間,一隻手搭在了師爺蘇的手上,另一隻手則握住了紅酒瓶。
師爺蘇抬頭一瞧,卻是個笑眯眯的年輕人,模樣很俊朗,歲數頂多有十七八歲,可眼神卻深邃,沒有半點稚氣樣子,相反,有一種說不出的沉穩。
“你又是邊個?你又有乜資格?”師爺蘇厲聲質問,感覺對方握著自己的手很用力,竟然掙脫不了。
“我是宋誌超,是這家舞廳的經理---你說,我有冇資格?”宋誌超語氣輕鬆地說著,一隻手壓著師爺蘇不讓他亂動,另一隻手則拿起紅酒瓶,氣定神閒地開始斟倒紅酒。
師爺蘇臉都漲成豬肝色,卻依舊撼不動宋誌超的那隻手,他憋著氣,使著勁兒,模樣像吹了氣的蛤蟆,卻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宋誌超優雅地倒酒。
散發著濃鬱芬芳的紅酒,順著紅酒杯的杯壁慢慢地流淌到杯子裡,很快,倒了四分之一。
鬆開師爺蘇的手,師爺蘇搓著手腕大喘氣,手腕都快腫了。
宋誌超右手食指和中指岔開,姿態優雅地托起紅酒杯,輕輕遞送到傅輕盈的麵前,說道:“傅小姐,這杯是道歉酒,希望你能滿意。”語氣不卑不亢,反倒有一種說不出的灑脫和不羈。
傅輕盈看向他,他也看向傅輕盈---
頓時,兩人四目相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