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亨再次坐下身子,一隻手指勾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他那黑色邊框的老花鏡下,略顯渾濁的眼睛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精明。
“你是說那個宋誌超搶走了你的貨物?”李大亨淡淡地問道。
“是的,就是他。”查東辰非常篤定地說,“就是那個撲街仔宋誌超,是他搶走了我們辛辛苦苦購買來的貨物。”
“好像你的那些貨物原本也是宋誌超的吧?”李大亨漫不經心地說了一句話。
查東辰老臉微微一紅,不過很快就消失不見,說道:“話雖如此,看都是我們查氏企業花費了真金白銀買下李的---五億的貨物啊,在您老的幫忙下,才剛剛拉去蘇聯不久,沒想到那個宋誌超歲數不大,卻陰險毒辣,竟然勾結那邊的蘇聯人,設下圈套,陷害我們父子倆,使得我們不得不委曲求全,把那麼多貨物一分錢不要地全部送給他!”
說話間,查東辰的淚水就又流了下來。
查永孝算是明白了,自己這個老爸---影帝呀!估計在演技方麵連那些什麼周潤發,梁朝偉都不是自己老爸的對手,說哭就哭,這淚水跟按了閘門似的。
“阿爸,您老不要再哭了,您這一哭,我這心裡頭就難受啊!”查永孝也開始了表演,捶胸頓足的,眼圈也發紅了。
查東辰看著兒子模樣,心中不禁大感安慰,隻覺自己後繼有人。
“李大亨,李老板,李先生---講真,當初那個宋誌超搶走我們的貨物時,我是提過您名號的,希望他能夠看在您的大名上,多少給我們父子倆留條後路,可是你知道那宋誌超說什麼嗎?”查東辰故意停頓了一下,然後擦把老淚說道:“他竟然對我們說,彆說是您了,就算是港督來替我們求情,也是沒用;又說,您年紀也一大把了,賺錢也多多,有事兒沒事兒就不要再往這種生意中摻和,讓您好好經營你的長江實業;又說這種遠東生意是他宋誌超開始先做的,以後也隻有他宋誌超能做,不管是你李大亨,還是哪一個,想要奪走他的生意,就隻能跪下來問問他答不答應!”
李大亨脾氣是很好的,當然,這裡的脾氣好是相對的,對於一般人,李大亨一向表現出來的都是平易近人,比如說在對待下屬小職員,以及在過年給平民發紅包方麵,李大亨堪稱慈善長者。但你不能就此認定李大亨是個很容易講道理,很容易和人相處的人,相反,凡是能成就大事者,在某一個方麵都有霸道和自負一麵,李大亨也是如此。要是不對他眼的,或者他聽了不舒服的,那心中的怒火足以讓很多人膽顫。
此刻,查東辰有意拿話激怒李大亨,可惜,李大亨的表情依舊很平淡,輕輕抿一口茶,忽然問查東辰說道:“這些話是你自己說的,還是那個宋誌超當真這樣講過?”
查東辰忙道:“當然是他這樣講的,我怎麼敢說出這樣大逆不道的話來。”
“嗬嗬,什麼叫大逆不道,我又不是什麼古代的昏君,你也不是什麼古代的佞臣。”李大亨搖了搖頭,笑著說道。
“不是啊,李大亨您這樣講,那就是不相信我了---我講的都是真的,那小子真的這樣說你的……我對天發誓!”查東辰舉起手來。
“好了,不要將笑了,我隻是隨便說說。”李大亨微微笑了一笑說道。
查東辰是什麼人,一聽這話就知道李大亨對自己存疑,於是就開始詳細地把自己帶著兒子一起去蘇聯的經過從頭到尾說了一遍---當然,期間該刪減的刪減,該改編的改編,查東辰畢竟是老狐狸一條,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他都清楚的很。至少在李大亨看來,他說的這些七分真三分假,多少對他信任了一點。
好不容易把整個事件像講故事一樣講完,查東辰這才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潤潤嗓子,然後說道:“李大亨,我對天保證,我講的這些可都是真的,那個宋誌超仗著自己有些小聰明,勾結蘇聯人擺了我一道兒,這個仇我是記住了。”
李大亨就說:“年輕人年輕氣盛難免的,你又何必和他慪氣。”
“我這不是慪氣,我這是不服氣呀!”查東辰大聲說,“他可以侮辱我,可以坑我的錢,但是他不能侮辱您老人家---什麼叫香港大亨都是草包,難道在他宋誌超眼內,連李大亨您他也瞧不上眼?”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李大亨一愣。
“咳咳,本來我不想說的---那宋誌超在奪走我們貨物之後,就原形畢露,開始用言辭侮辱我們---我和永孝都無所謂的,五個億的貨物都被搶了,早已麻木了,隻是我們惦記著您的那一份子,就告訴他知道,這貨物裡麵也有李大亨您的一份,是作為碼頭和貨船的租賃費來計算的,可是他知道以後,不但沒對你老人家敬畏有加,反倒說香港大亨都是草包,隻能在香港那彈丸之地賺些養老錢,既然來到了外麵,就要學聰明些,不要再倚老賣老!”
查東辰說的繪聲繪色,仿佛當真遭遇了宋誌超的侮辱和刁難般。
旁邊他兒子查永孝更是添油加醋,直接把宋誌超演繹成了一個不懂得尊敬老人,狂妄自大的家夥。
“豈有此理!”啪地一聲,李大亨拍案而起,麵色怒極。
查東辰見次,心喜,心說總算把這位老佛爺激怒了,以後有那個撲街仔宋誌超的好果子吃。
“您息怒!請您息怒啊!”查東辰忙裝模作樣地勸慰道,“這話我本不該說的---還請您不要放在心裡頭。”
“我如何不能放在心上?那宋誌超也太狂妄了。”李大亨氣哼哼道。“好了,我現在很累,想要去休息一下---來啊,阿福,送客!”李大亨說完,就怒氣衝衝地走進了裡屋。
見此,查東辰父子倆也不好在呆在這裡,就起身恭敬告辭。
……
彆墅外麵---
兩人離開彆墅,出門之後,查東辰擦了一把額頭汗水,說道:“看起來這個借刀殺人還有點懸呀!”
“怎麼會呢,我看李大亨的樣子很生氣,很惱火。”
“這你就錯了,”查東辰對兒子說,“像李大亨這種大人物,凡事早已不形於色,他能這樣表露出來,隻有兩個原因,第一,不想聽我們再講下去,第二,他是真的動了怒氣。”查東辰看向兒子,“你覺得應該是哪一個?”
查永孝不說話了。
查東辰就歎氣道:“看起來想要扳倒那個撲街仔宋誌超,還要靠我們自己!香港這些大亨,都太鬼精了!”
……
書房裡麵---
阿福送完查氏父子回來稟報給李大亨。
李大亨合上那本自己經常翻看的書籍《菜根譚》,說道:“送走了就好,嘮嘮叨叨,總是沒完。”
“老爺,您信他的?”
“信他個頭!”李大亨難得在阿福這樣的老人家麵前露出真性情,“這個老查想要借刀殺人,我就配合他啦。”
“那麼他說的那些都是假的嗎?”阿福忍不住問。
“半真半假才對。”李大亨用手指敲了敲腦門,“他把自己當成了玉皇大帝,搞不掂宋誌超那個孫猴子,就想找來如來佛祖,可惜,我不是佛祖,更沒時間收拾那隻臭猴子。”
“不過,老爺,我怎麼就覺得那隻猴子挺可惡呢---五個億呀,就這麼白吞下了,連您的那份也不留,是不是吃相太難看了點?”阿福垂著頭,輕聲說道。
李大亨敲著腦門的手停頓了一下,須臾說道:“長江後浪推前浪---有時候是需要警告一點點的,免得太過囂張,讓我們這些老人家不好收場。”目光中露出一絲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