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叔公,家門口---
那個帶著遮耳帽的男子大老遠就看見了宋海明和宋誌超父子倆,卻沒有主動上前,幫忙推自行車,或者轉接禮品,而是笑嘻嘻地自己摸出一支煙,咬在嘴裡,戲謔地衝宋海明說道:“我當是誰來了,卻原來是我們的大工人海明呀!”
原來眼前這個遮耳帽卻是宋太公的二兒子,名字叫宋建軍,是村裡頭的會計;他大哥宋建國是村裡的村長,兄弟倆都是村裡的能人,也是萬元戶,今年更是蓋了新房,買了摩托---門口停著的三輛中,其中兩輛就是他們兄弟倆的。
很早以前,宋海明在冷凍廠當工人,是很多村民羨慕的對象,宋家兄弟也一樣,感覺工人很高尚,吃國家皇糧,對宋海明更是又羨慕又嫉妒。
現在峰回路轉,自家有錢了,就有些看不起宋海明這種一個月賺少少的小工人。
麵對宋建軍的奚落,宋海明也沒當回事兒,就笑嗬嗬地推著自行車上前,說:“我來給三叔公拜年。”
“拜年啊,東西就放進去吧.”宋建軍嘴裡說著,這才摸出一根煙,遞給宋海明,“嘗嘗這兩塊多的好煙---你一個月百十塊錢可是抽不到的。”
宋海明忙接過去,一看,卻是芙蓉王。
宋建軍扭頭,看見跟在宋海明身邊的宋誌超,卻沒讓煙,而是夾著香煙指了指宋誌超:“這個是……”
“哦,你不認得了,這是我兒子宋誌超。”
“哦,我知道了,就是那個去南方打工的阿超呀!”宋建軍做出恍然大悟模樣,上下打量宋誌超一下,穿著大棉襖,老棉鞋,怎麼看都不像發達模樣---發型到還挺帥氣,看起來也是在外麵打工不得意,又跑回來了,當即就有了輕視之心,用煙頭指著宋誌超說:“小超是吧,既然回來了,就先給你三叔公拜個年,以後不想出去,我就在村子裡給你安排個活兒,年輕人要能吃苦才行!”一副高高在上,施舍模樣。
宋誌超也不在意,在商海沉浮這麼久,他什麼人都見過,又怎麼會在意一個不懂得天高地厚的螻蟻。
宋誌超笑笑:“多謝。”
宋誌超這種淡然的態度,而不是感激涕零的態度,讓宋建軍很不滿意,就有些不悅,揮揮手:“好了,進去吧!”一副懶得搭理模樣,又衝那幫圍著自己摩托車亂爬亂摸的熊孩子吼道:“你們彆爬,這可是我新買的大摩托---刮花了我不讓你們回家!”
熊孩子們朝他吐舌頭,等宋建軍過來驅趕,他們一哄而散。
……
把自行車紮好,取了禮品,進了三叔公的家。
一進去,方才發覺院子很大,地上積雪也都打掃過,被掀到一旁圍堵在牆角處,與鞭炮紅色的碎渣混合在一起。
中間場地上,此刻擺了座椅板凳,茶桌上放著茶瓶,水杯,還有一些毛尖之類的茶葉---一些早來拜年的晚輩後生,聚攏一起在飲茶聊天。
宋海明進來,有人朝他打招呼。
宋海明回應。
這時候,一個歲數大點的男人走出來,卻是三叔公的大兒子宋建國。
與弟弟不一樣,宋建國雖然也不太瞧得起宋海明這個小工人,表麵上卻沒顯露出來,相反,熱情地的很,幫忙拿禮品,就是讓座,請喝茶。
等宋海明坐定了,宋建國就招呼說今天人太多,大家都趕著來給老祖宗拜年,招待不周還請見諒,又看了看宋誌超,說這是你家阿超吧,長這麼多大都變樣了。
可以說,宋建國是第一認出宋誌超的人,由此可見,能坐上村長的位子,也是有些本事的。
被宋建國這麼領頭一說,其它親戚也都注意到宋誌超來---本來宋誌超穿著大棉襖,除了臉蛋長得俊俏,也沒啥稀奇的,不過畢竟是出去打工回來的,這一來,大家就好奇了,好奇他這幾年在外麵混的怎麼樣,外麵的世界好不好玩,最重要的是,有沒有掙到錢。
“原來是阿超呀,怪不得我覺得麵熟!嗯,我是你四叔。”
“阿超,長得越來越帥了,在外麵打工好不好?一個月能掙多少錢?我是二嬸。”
“你叫我六伯就行了---聽說在南方打工能賺不少,是不是真的?”
被這一群陌生的長輩圍著問東問西,即使宋誌超做人做事很有分寸,也遊刃有餘,還是覺得有些吃力。
“在南方打工賺錢還是可以的,不過是按件數計算工資,你做得多,就賺的多。”
“一般來說,一個月就230塊左右,當然,有一些手快的,能賺300多。”
聽宋誌超說在外麵打工能賺這麼多,那些老家夥們都是一臉的羨慕。
“早知道這樣,也讓我們家小五去南方打工了,總比在家好吃懶做強。”
“出去打工還是好啊,比在家裡頭種地強。”
“一個月賺300,這一年豈不是要四千左右?”絲,某個親戚抽一口冷氣。
眾人看宋誌超的眼神就有些不對了,有些羨慕,覺得這孩子挺出息。
周圍那些親戚的子女們,則對宋誌超投去嫉妒的光芒---宋誌超越好,就越顯得他們無能。
宋海明見大家對自己兒子這樣,心裡頭樂嗬,臉上就露了出來。
宋建國見宋海明模樣,心裡頭就有些不舒服,仿佛又看到了以前宋海明當上工人,自己和弟弟卻還田裡頭放羊耕地,隻要彆人一看到他兄弟倆,就會被拿來和宋海明比較,被人譏笑,說他倆沒出息,宋海明吃皇糧,他們卻隻能種地放羊,一輩子沒指望。
想到這裡,宋建國就微微一笑,用手彈了彈夾著的香煙,彈掉煙灰,對宋誌超說:“小超呀,既然南方那麼好,你怎麼又回來了?”
宋誌超是什麼人,一聽這話就明白是什麼意思,就笑道:“我回來是過年的,好幾年沒見家裡人,挺想念的---另外,我也早已不在工廠做了。”
“哦,為什麼不在工廠做了?”宋建國像逮住什麼契機,忙追問道。
宋誌超微微一笑,“我覺得沒什麼前途。”
宋誌超這句話一出口,立馬周圍人就有了反應,“沒前途?是不是吃不了苦呀?”“是啊,多好的工作---年輕人,就是好高騖遠!”
眾人嘀咕起來,幾乎都是說宋誌超不是的,剛才對他很好的印象也蕩然無存。在這些人意識裡,宋誌超剛才說的那些話,搞不好也是蒙人的。
見眾人如此,那些和宋誌超同輩的,暗自竊喜。
宋海明卻有些捉急了,恨不得把自己床底下藏有十萬塊錢的事兒說出來---大聲告訴大家,我兒子不是打工仔,他現在做生意,是大老板,還賺了很多很多錢---十萬塊,你們見過嗎?
不過最終宋海明忍住沒說出來,因為至今他還不太相信那十萬塊真是自己兒子做正經生意賺來的,萬一是投機倒把,或者做了壞事兒賺來的,自己這麼一說,豈不是把兒子給賣了?
想到這裡,看著大家對自己兒子的譏笑,宋海明隻能忍著,老臉漲的通紅,連幫自己兒子說句話都不能。
對於眾人的譏笑和數落,宋誌超坦然處之,也沒有和這些人解釋什麼---解釋有什麼用,又有什麼意思……大家完全是不在同一頻道的兩類人。
就在這時,有從屋子裡出來,站著吆喝道:“大家準備開始,要給太公拜年了!”
頓時,場子一陣騷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