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禾看著駱興朝穩坐泰山,一點戒備的意思也沒有,也慢慢地放下了警惕之心,右手也離開了腰間,幾步走上前,拉過家中僅剩的一把破椅子,一屁股坐在駱興朝的身前。
聳了聳肩,勉強笑著說道:“駱科長,您就彆笑話我了,我這個人天生窮命,發不了財,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有個地方安身就不錯了。”
他心中對駱興朝頗有畏懼,不敢得罪,於是小心翼翼地接著問道:“駱科長,您這麼晚找我一定是有要事吧,有用的著我的地方就吩咐。”
駱興朝對範禾的態度有些吃驚,看得出來範禾是非常客氣的。
“老範,我知道你手頭緊,想給你送點花銷,怎麼樣?”
範禾一拍胸脯,痛快的說道:“花銷?這就是真有事讓我辦了!您說吧,隻要我能辦到的!”
駱興朝眼睛緊盯著範禾,緩緩地說道:“我想打聽一下,你們前幾天抓回來,安置在我們特工部公寓裡麵的那位孫先生的一些情況。”說完,將一疊子鈔票放在桌子上麵,“放心,絕不會讓老範你白忙活!”
可是讓駱興朝有些意外的是,原本應該驚慌失措的範禾,卻是出乎意料的平靜,他直接一把抓過鈔票,笑著說道:“駱科長,您想問什麼,我知道的都告訴您!”
駱興朝不由得有些氣的好笑,自己還是高估了這些地痞流氓的素質,真是隻要有錢,根本沒有任何底線可言。
他冷聲說道:“老範,要是不能讓我滿意,我的錢可不好拿!我問你,那位孫先生到底什麼來曆?今天第二處怎麼突然多了不少生麵孔?
“這您就問對人了,這些事情我都參與其中。”範禾哈哈一樂,然後身子前傾,刻意壓低了聲音,“這個孫先生叫全名叫孫向德,是中統局的特工,抓捕的當天就投降了,人還是我拷打的,兩個小時就招供了,聽說此人還和李主任是舊相識,就給安排在了公寓裡。”
中統局特工!駱興朝這時終於搞清楚了孫向德的真實身份,還好不是軍統局上海站的人,他不禁心頭一鬆。
“那今天那些生麵孔是怎麼回事?”駱興朝接著問道。
駱興朝接到寧誌恒指令他調查孫向德的真實身份,可是一時沒有頭緒,也不敢冒險直接接觸吳世財的手下,正在為難的時候,手下的人發現,在第二處突然多了很多生麵孔,駱興朝本能的感到事情不好,所以他乾脆決定,當天晚上冒險接觸範禾,直接獲取情報,如果範禾不肯合作,最後他也做好了滅口的準備。
範禾有些不屑的說道:“那些都是投降過來的中統特工,孫向德把他的手下都出賣了,發消息把這些人從公共租界引了出來,我們設了一個埋伏圈,這些人就全部落網了,除了兩個人反抗,被當場擊斃,其他人一進了審訊室就都投降了,這些中統特工也不過如此。”
駱興朝一聽到這裡,心頭一驚,這麼多中統特工就這麼容易的被人抓捕了,還這麼快就投降了敵人,不用說,中統局在上海的特工肯定又被一網打儘了。
“我聽說這位孫向德會被任命為第二處的處長,現在他又立下了大功,看來很快就會走馬上任了。”駱興朝說道。
“沒那麼簡單,聽財哥,不,聽大隊長說,孫向德還要釣出一條大魚來,這個處長才能給他做?”範禾故作神秘的說道。
這把駱興朝嚇了一跳,一下子損失這麼多中統特工還不算完,還要釣出一條大魚?一定是身份更加重要的人物,這可是個絕密的情報。
“你跟我說說,他怎麼釣出這條大魚?”駱興朝追問道。
範禾笑嘻嘻地看著駱興朝,突然話鋒一轉,開口問道:“駱科長,您打聽這些事情是做什麼?”
駱興朝眼中凶光閃過,頓時讓範禾嚇了一跳,他趕緊揮手解釋道:“駱科長,您彆誤會,其實你不說我也知道,您是日本人安插在特工部的耳目,對吧?”
駱興朝一愣,半天沒有說話,範禾從駱興朝的眼睛看不出任何端倪,便陪著笑臉接著說道:“前幾天,我無意中聽見李主任對大隊長的一次談話,李主任說您是日本人安插在特工部的耳目,負責監視大家的一舉一動,他讓大隊長做事的時候要小心一些,對您要多加提防,彆讓您抓住什麼把柄!”
原來駱興朝的日本內線身份,其實在特工部高層中並不是什麼秘密,不知土原敬二出於什麼原因,對這一點並沒有太多掩飾,反而直接下令讓駱興朝擔任情報科長的職務,這就讓丁墨和李誌群有所警覺,就是聞浩也被這個突然的任命嚇了一跳,他沒有想到,自己手下還潛伏著這樣一個眼線,這麼久了,自己竟然沒有看出一點端倪。
這一次土原敬二得到孫向德被捕的信息,確實是駱興朝向土原敬二彙報的,原因就是他詢問過給孫向德包紮的陳醫生,這件事情並不保密,還是有跡可查的,如果最後被特工部的人找上門來,自己無法作出解釋。
反正駱興朝還有一層身份,那就是日本人的安插在特工總部的眼線,他把這件事情彙報給土原敬二,到時候就可以完美地解釋為,自己是為日本人打探的消息,特工總部也難以追究自己的責任。
可是李誌群把駱興朝是日本人內線的事情也告訴了吳世財,就是因為吳世財做事手腳不乾淨,膽大妄為,什麼事情都敢乾,如果被駱興朝告到日本人那裡,隻怕就不能善了了。
可是他們的談話被範禾偷聽到了,範禾這才知道,原來這位駱科長的真實來頭這麼大,竟然是日本人麵前的紅人,就是特工部的幾位主任也不敢輕易得罪,頓時心中就多了一分心思。
所以今天駱興朝一開口向他打聽消息,範禾馬上就答應了下來,就是透漏給駱科長消息,也不過是給日本彙報而已,根本毫無風險,又何況還有大筆的好處。
駱興朝聽到範禾這麼說,心中的一塊石頭落地,好在自己還有這個身份做掩護,不然範禾雖然貪財,還真不至於這麼合作,什麼事情都合盤托出。
駱興朝意味深長的看了看範禾,右手緩緩地摸著自己的下巴,考慮了片刻,最後突然一笑,開口說道:“老範,你還真是一個聰明人,我倒是小看你了,好吧,你既然知道了,那就把這些話藏在肚子裡,不要到處去傳閒話,不然我可是不答應的。”
“明白,明白!駱科長有事請儘管吩咐,以後有什麼消息,我一定向你彙報,到時候您也替我向日本人美言幾句。”範禾連聲答應道,他還指望通過駱興朝巴結上日本人,以後未必沒有發達的機會。
駱興朝懶得看他的這副嘴臉,擺了擺手,繼續問道:“你說清楚,孫向德準備要釣的大魚是什麼人?”
範禾這個時候撓了撓頭,有些不確定的回答道:“這個人應該是和孫向德接頭的中統特工,我就聽了大隊長禿嚕過一句,好像代號叫蝙蝠。”
“蝙蝠!”駱興朝眉頭一皺,他並不清楚蝙蝠的事情,但是這個人一定非常重要,“知道他們什麼時候準備動手抓人嗎?接頭地點在哪裡?”
範禾這個時候搖了搖頭,回答道:“抓捕時間我不知道,不過我聽大隊長的口氣,好像就這兩天了,至於接頭的地點,我更不知道,估計行動之前才會告訴我們這些人。”
吳世財雖然不是專業的特工,但還是有些腦子的,不會什麼事情都和手下人說,哪怕範禾是吳世財的心腹。
駱興朝聽到這裡,半天沒有說話,他覺得今天的詢問,得到的信息已經很多了,中統局的事情他不知道上麵是什麼態度,上級的命令隻是讓他調查孫向德的真實身份,現在已經完成任務了,至於接下來的具體措施,都是要彙報後等待指令行事了。
至於範禾,今天駱興朝本來沒有打算讓他活,他直接向警衛大隊的一線人員打聽消息,這個事情可大可小,他可以放過無辜的陳醫生,但殺範禾卻是一點心理負擔都沒有,因為這是一個真正的漢奸。
不過從目前看來,範禾對駱興朝打探消息不僅沒有懷疑,而且非常的配合,因為他以為駱興朝是為日本人提供消息的,駱興朝決定不能打草驚蛇,還是等候上級的指令,看情況再行定奪,且讓他再活幾天。
想到這裡,駱興朝微微一笑,站起身來,說道:“老範,你很識時務,響鼓不用重錘,和聰明人說話就是痛快,你為我提供消息,就是給日本人做事,以後我自然會關照你,錢也少不了你的,不過我們之間的談話都是要保密的,你也不想讓吳世財找你的麻煩,對吧!”
範禾連聲答應道:“對,對,駱科長,以後我就聽您的吩咐,您就看我的表現。”
駱興朝不再多言,揮了揮手,幾步出了房間,消失在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