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小時之後,清洗出來的照片很快交到了寧誌恒的手裡,寧誌恒將這些照片按照拍攝角度的不同,分成幾個部分,仔細挑選起來。
最後他還是選中了其中一組裡麵的兩張照片,這兩張照片都是同一個角度拍攝的,這樣選擇,是為了讓看照片的人認為,監視拍照的隻有一個人。
其中一張照片,是錢忠和穀川千惠美並肩坐在台階上,錢忠正在將一封信遞交給穀川千惠美。
另一張照片,是錢忠和穀川千惠美麵麵相對,錢忠在低聲述說著什麼,旁邊的穀川千惠美也是側耳仔細聆聽,似乎顯得非常認真。
這一次拍攝使用的,都是目前清晰度最好的德國相機,所以儘管拍攝的距離有點遠,但是隻要仔細觀察,是能夠清晰地顯露出這兩個人的容貌和影像的。
選擇好照片之後,寧誌恒取過一個鐵盆,將其他照片和膠卷都用洋火點燃,一一焚毀乾淨。
然後抬手看了看時間,這才出了辦公室下了樓,前往軍統局總部,趕到局座的辦公室求見。
劉秘書一看到是寧誌恒,馬上向局座彙報,如今在軍統局裡,寧誌恒的地位越發的穩固,儼然已經是兩位局座之下的第一人,即便是劉秘書這樣局座的心腹,也不敢稍有怠慢。
局座同意之後,寧誌恒邁步走進了辦公室,局座正在處理手中的文件,揮手示意寧誌恒坐下。
寧誌恒也沒有客氣,回身坐在座椅上,靜靜的等了一會兒,局座這才放下手中的筆,抬頭看向寧誌恒,溫言笑道:“我這都快下班了,你巴巴的跑過來,一定是有要緊的事吧,怎麼,是不是有了什麼重大的突破?”
寧誌恒苦笑一聲,雙手一攤,回答道:“隻是找到了銀狐的蹤跡,可又讓她跑了。”
“跑了?”
局座的表情有些奇怪:“人都跑了,你到我這裡乾什麼?我還以為你抓到人了呢!說吧,到底什麼事情?”
他知道寧誌恒素來不做無用之功,這一次來,一定是有重要的事情彙報。
寧誌恒輕咳了一聲,組織了一下語句,這才開口說道:“就在幾天前,我們的外圍眼線在順元街一帶,發現了銀狐的蹤跡,於是我們在那裡的幾個街區廣布眼線,布置了一些監視點,就在三個小時前,我們的一個隊員發現了銀狐的,在跟蹤監視的時候,發現她在與人接頭。”
“接頭?”局座頓時眼神一緊,“這麼說銀狐終於開始出來活動了,怎麼讓人跑了?這個接頭人的身份搞清楚了嗎?”
寧誌恒點頭說道:“這頭銀狐太警覺了,她接頭之後,連做了幾個反跟蹤動作,很快就甩脫了我們的監視隊員,非常可惜,最後還是讓她跑了,至於接頭人的身份我們搞清楚了,其實我們的監視人員還認識這個人!”
認識?局座一下反應過來了,怪不得寧誌恒會前來向他彙報工作,他的目光頓時變得陰冷,語氣冰冷的問道:“難道又是我們軍統局的人?”
“是!”
寧誌恒重重地點了點頭,表情又有些猶豫。
局座卻是被寧誌恒抻的忍不住了,身子一挺,大手拍在桌案上,不耐煩的說道:“怎麼吞吞吐吐的,直說就是了!”
寧誌恒這才從口袋裡取出那兩張照片,起身上前一步,遞交到局座的手裡,並開口說道:“還好我給監視人員都配備了照相機,他在暗處拍攝了兩張照片,請您過目。”
局座一把接過照片,仔細查看一下,立時發出“咦”的一聲,他很快從抽屜裡取出一個放大鏡,開始仔細地查看,儘管照片取景比較遠,可是他還是看清楚了上麵兩個人的容貌。
隻見照片裡的女子容貌清麗,正是當初寧誌恒描繪的銀狐的模樣,而她身邊的那個男子,身穿短衣,一副苦力打扮的,正是自己的舊部錢忠。
兩張照片很清晰的表達出一個意思,那就是喬裝打扮的錢忠正在向銀狐傳遞了一份情報,同時還詳細彙報了情況,看著兩個人低頭敘述交談的樣子,顯然是早就相識已久,彼此沒有半點生疏之感。
其實,這是穀川千惠美故意流露出來的,親密而自然的表情,她是這方麵的大行家,做到這一點是輕而易舉,結果被完美的抓拍下來,而且效果非常不錯,即便局座也是經驗豐富之極,可是單憑這兩張照片,也沒有察覺到有任何破綻。
“啪!”
局座將照片和放大鏡狠狠地摔在桌案上,以至於放大鏡的鏡片都破裂開來。
寧誌恒不敢多言,坐在一旁靜靜地等候局座的指示。
局座此時心中的急火攻心,憤怒難言,對於錢忠,局座對他的心態是很複雜的。
錢忠是他從家鄉帶出來的小同鄉,一直跟隨他左右,後來局座發跡,得委座看重,又跟著來到軍情處,對局座是忠心耿耿。
所以局座對錢忠也是極為看重的,不惜花費了一番的心血進行栽培,隻要有立功的機會,都會給錢忠鋪墊好,還把他放在自己最看重的情報科裡。
當時的軍情處,最主要的科室就是情報科,不僅提供的資源最多,掌握的權力也是最大,成員都是局座的嫡係,而一個情報科裡隻有三個情報組長,錢忠就是其中一個,風頭甚至壓過了科長穀正奇的心腹於誠。
可是奈何這個錢忠卻是朽木難雕的貨色,這麼好的資源卻是白白浪費,對於情報工作的才能和天賦實在是平庸不堪,每次執行重大的任務總是意外橫生,紕漏百出。
最可氣的是,錢忠有一個致命的缺陷,就是貪財,為了錢財什麼都敢做,甚至為此搞砸了幾次重要任務。
還有就是當初孔良策的案子,錢忠找不到真正的間諜,就乾脆拿了孔良策當替罪羊,結果致使很長時間裡,軍中高層和局座之間的關係極為緊張,讓局座處於非常被動的狀態,後來當局座知道真相之後,就徹底對錢忠失望了。
不過即便這樣,局座還是顧念舊情,一直沒有對他進行處罰,還把他放在身邊,甚至暗示穀正奇對他照顧一二,以局座嚴苛冷酷的性情,這樣對錢忠,可謂是仁至義儘。
可是目前的證據,明白無誤的告訴他,錢忠是日本間諜,這讓局座一時之間,有些難以相信。
良久之後,局座長歎了一聲,說道:“錢忠這個人,才能平庸,貪財無厭,一團爛泥扶不上牆,一身的毛病,可是我一直以為,儘管是這樣,他對黨國的忠誠是沒有問題的,怎麼也沒有想到,他竟然會是內鬼!”
寧誌恒聞言,也是點頭說道:“銀狐是日本情報部門的高級特工,她最擅長就是做策反工作,之前破譯小組的顧正青就是被她策反的,估計錢忠也是一樣,尤其是他的弱點太多,隻是過於貪財一項,就很容易被人當做突破口。”
寧誌恒一開口,就是定死了錢忠的身份,局座也是無言反駁,情報工作是非常殘酷的,一個優秀的情報員絕不相信巧合,隻要是錢忠和銀狐出現在一張照片裡,在局座這裡,已經是足以致命的證據了。
更何況錢忠在這兩張照片裡,一反常態的偽裝成一個苦力,還親手傳遞情報給銀狐,一應表現都足以證明,錢忠絕對是出問題了。
寧誌恒接著說道:“這次和之前的幾個內鬼不同,錢忠不僅是情報二處的組長,也是跟隨您多年的舊部,所以我必須向您請示,您看,對他應該怎麼處置?”
局座一聽寧誌恒的話,臉色陰沉的像要滴水,冷聲說道:“這有什麼好請示的?難道你認為我會庇護一個日本間諜?無論是誰,隻要他敢通敵賣國,就都是我們的敵人,這是底線,絕不通融,抓,馬上抓!”
寧誌恒一聽趕緊點頭答應,還是接著說道:“我看可以這樣,畢竟他的身份有些特殊,我看就由情報二處自已審訊就可以了,至於審訊結果,我隻要銀狐的下落,其他的就不插手其中了……”
寧誌恒這話,明顯有甩脫嫌疑的意思,言下之意,是不願意插手局座嫡係部門的內部事務,有問題讓他們自查,免得最後得罪人。
局座大手一揮,斬釘截鐵的說道:“他算什麼身份特殊?誌恒,你也太謹慎了,我知道你的顧慮,你不用擔心,我早就說過,清剿工作由你全權負責,其它部門必須無條件配合,錢忠是你發現,就由你抓捕審訊,誰也不能夠例外,我難道還不相信你?況且以後你還要主持內部整肅的工作,總不能還這樣束手束腳吧!”
話剛說到這裡,局座突然心中一動,他隱隱覺得有些不妥,但卻不知道哪裡不妥,於是再次開口說道:“不過既然你執意要求,這樣吧,於誠是錢忠的上官,我讓於誠配合你,也解了你的顧慮,你看怎麼樣?”
寧誌恒之前做好了功課,還故作姿態,迫使局座把錢忠交到自己手裡處置,本來一切都很順利,可到最後,局座還是派來一個觀察員,看來錢忠在局座的心裡到底是不一樣。
他當下做出一臉輕鬆的樣子,笑著答應道:“這樣是最好了,於誠和我是老搭檔了,他去正合適。”
局座對寧誌恒坦坦蕩蕩的態度很是滿意,接著說道:“你要儘快對錢忠進行審訊,找出銀狐的下落,抓捕歸案,徹底摧毀情報網。”
“是!我一定儘快抓捕銀狐,打好這最後一場仗!”寧誌恒挺身立正,高聲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