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弘的疑問也正是程興業的疑問,因為整件事情實在是太匪夷所思了!
一個消失多時的高級情報員突然現身,而且直接找到地下黨組織的最高首腦示警,換作是任何一個人,都一時間難以接受。
就算是和上海方麵證實了影子的身份無誤,那又怎麼解釋,他是怎麼找到程興業的呢?
當然不可能是程興業已經暴露,不然影子會直接讓程興業轉移,因為程興業一旦被捕,整個南京地下黨組織就會遭受毀滅性的打擊,損失根本無法估量,無論是日本人還是二十一號,都會第一時間下手抓捕,絕不會給地下黨留下任何機會。
那麼就是影子自己找到了程興業,因為事態緊急,所以冒險示警。
程興業突然想到了一種可能,他開口分析道:“我的身份是青山同誌親手安排的,你說,會不會是青山同誌告訴了影子,然後在緊急時刻,才向我示警?”
蕭弘一聽,忍不住搖了搖頭,他對方博逸了解甚深,知道方博逸在工作中極為謹慎,絕不會讓不相乾的情報線產生橫向聯係,不然一旦出事就會牽扯出一大片,這是黨組織這麼多年來用鮮血和生命換來的教訓。
他建議說道:“老程,我看我們也不要再猜了,現在當務之急還是確認影子的身份,進一步確認這封示警信息的真假。”
“老實說,按照現在的情況分析,影子的身份是真的,這條信息也一定是真的,影子既然知道高杉仁希的身份,又能夠找到我,就沒必要費彆的心思,當然,我們還是和上海方麵確認一下才是,還有,一定要搞清楚,他到底是怎麼找到我的,這簡直難以想象!”
程興業說完,抬手看了看時間,接著囑咐道:“還有一個小時就要到會麵的時間了,你也不要在這裡停留,我們的人都撤走,另外布置反跟蹤,如果事情沒有變化,特高課特務繼續監視高杉,沒有采取抓捕行動,那你就去見成峰,並讓他想辦法給高杉示警,通知高杉及時撤離,我們做好掩護工作。”
在南京隱蔽戰線的八人小組裡,高杉仁希擔當著一個極為重要的角色,甚至可以說,他是南京地下黨組織裡最高級彆的情報員,他之前憑借著身份上的便利,把八人小組成員之一的呂成峰也介紹進了聯合通訊社,借助記者的身份,搞到不少珍貴情報,他還通過各種關係,安排了幾名精通日語的情報員,進入南京各大機關和部門,布置了一個情報網絡,並負責這個情報網絡的領導工作,目前南京方麵的情報來源都是通過他來獲取的,可以說他的身份重要性不在蕭弘之下。
蕭弘再次問道:“高杉既然已經暴露,我們是不是要現在就通知成峰,讓他帶領其他人員先行撤離?”
程興業在來的路上就已經考慮清楚了應對措施,聽到蕭弘的詢問,緩緩地搖了搖頭,仔細分析道:“高杉是我們打入日本情報部門最重要的情報員,他現在雖然被特高課跟蹤監視,可是特高課並沒有對他進行抓捕,我認為特高課對他的身份並不能夠最終確認,很可能目前也隻是懷疑階段。
而且高杉的身份比較特殊,他是日本外交部門的情報人員,特高課有所顧忌,未必就能對高杉怎麼樣,事情不是沒有挽救的餘地。
如果我們就這樣冒然把好不容易打入敵人部門的人員撤出來,那可就是前功儘棄了,這麼長時間投入的心血就白費了,實在是太可惜了!
還有,這些人員包括成峰都是通過高杉的關係打入進去的,如果這個時候突然撤離,萬一被特高課察覺,豈不是坐實了高杉的身份,而且還會打草驚蛇,逼他們動手抓捕高杉。”
程興業考慮的周詳,最後還是決定再等一等,不到最後時刻,他不能放棄高杉仁希。
蕭弘也覺得這樣安排最好,現在撤離所有人員還為時尚早,就算是高杉仁希真的被特高課抓捕,他相信高杉仁希也能夠支撐一段時間,這段時間,也足夠他采取應變措施了。
他點頭答應道:“好,那我根據情況,如果高杉沒有被抓捕,我今天晚上就去見成峰,讓他儘快和上海方麵發電聯係。”
聯合通訊社記者呂成峰是八人小組的信鴿,專門負責管理南京地下黨組織的電台。
“好,就這麼辦,現在我先走,你們也儘快離開!”
程興業安排完工作,就不能在這裡多停留了,他轉身下了樓,出了店門而去。
蕭弘也趕緊收拾了一下,然後和門口的夥計說了一聲,兩個人把店門關閉,也迅速離去。
這一切都被逗留在對麵店鋪裡的寧誌恒,透過玻璃窗看在眼裡,自從程興業進入善得齋,他就仔細觀察著對麵的動靜,甚至蕭弘更換燈籠的舉動,也被他看的清楚。
這是發出示警信號!
接著沒過多久,程興業就離開了善得齋,裡麵的人也都相繼撤離,於是寧誌恒沒有再繼續逗留,在這個鋪子裡買了一個羊脂白玉的扇墜,也隨後離開。
一個小時後,一個帶著眼鏡的中年男子坐著黃包車來到了街口,下了車,他手裡提著公文包,徒步向善得齋的方向走去。
此人正是聯合通訊社首席記者高杉仁希,之前他負責調查的事情有了新的進展,今天他是按照約定的時間,來向自己的上級苦泉和磐石彙報工作情況的。
他的腳步匆匆,徑直向前,很快就來到善得齋的門口,可是他的眼神突然一凝,目光掃過善得齋的二樓窗戶,上麵懸掛著兩盞古色古香的燈籠,隻是其中一隻燈籠上赫然寫著一個“福”字,他的心裡頓時一驚,這是之前約定好的示警信號,再看善得齋的大門緊閉。
不好!
他沒有猶豫,腳步不停的從善得齋的門口走過,一直走出好遠,這才走進了一家古玩商鋪,逗留了片刻,買走了一方硯台,繼續出門而去。
不過從得到示警信號之後,他立時對自己周圍的動靜格外的注意,警惕之心一起,就很快發現了不對,一路之上,他在自己身邊接連兩次發現同樣的麵孔,清楚了,自己這是被跟蹤了。
高杉仁希青年時期就在東亞同文學院讀書,不隻是學習關於中國的知識,而且還學習一些間諜方麵的技巧,畢業後加入外交部情報部門工作,所以也稱得上是一個優秀的情報員,隻不過多年來,憑借著自己的特殊身份,一直沒有出過問題,所以難免有些懈怠了。
現在一旦警覺,馬上就進入了狀態,很快確認了自己的情況,頓時心中大驚,他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被人盯上的?而且他還要搞清楚,跟蹤他的到底是什麼人?目的又是什麼?
搞不清楚這一切,高杉仁希哪裡也不敢去,他直接回到了聯合通訊社,進了大門,回到自己的辦公室裡,他快步來到窗口,側開身子向外觀察。
高杉仁希在聯合通訊社的地位很高,他的辦公室是一個獨立的大房間,而且安排在辦公樓的三層,通過窗口可以很清楚的看到下麵院子裡和大門的動靜,觀察了片刻,這才略微放下心來。
這個時候,他才有機會靜下心來仔細推敲今天發生的事情,跟蹤自己的人到底是哪方麵的?
一種情況是國黨方麵的特務,尤其是軍統方麵的行動特工,前幾天南京偽政府的一名部長被刺殺,消息靈通人士都知道,這是國黨的特工們又開始潛入南京,進行新的刺殺行動了,會不會是這些人盯上了自己?要知道自己可是日本通訊社的首席記者,經常發表一些鼓吹日本帝國和南京偽政府的文章,也算是有些名氣,又是日本人,軍統要是找上自己,也是可以說得通的。
不過,從今天去和上線會麵的情況看,軍統方麵的可能性實在不大,因為組織上也一定知道了自己的處境,如果是軍統方麵的人跟蹤自己,那麼組織就會設法直接營救自己,而不是發出示警信號,取消了會麵。
那麼就是自己的身份暴露了,是日本情報部門對自己進行跟蹤監視,至於是哪一個部門就難說了?軍部情報處?特高課?憲兵司令部?二十一號?甚至是自己所屬的聯合通訊社?
如果是最後一種情況,那可就最麻煩了,自己在聯合通訊社裡的一舉一動也會被人監視,自己這幾年來布置也會被有心人一點一點挖掘出來,布置的那些情報員也難逃過對方的追查,損失可就太大了。
現在的情況不明,自己掌握的信息太少,無法做出準確的判斷,不過組織一定知道真實原因,隻是他們知道自己處於被監視的狀態,一時無法接觸自己,自己要想辦法和組織取得聯係,搞清楚具體的情況。
想通了這個道理,他決定以不變應萬變,等候組織和自己聯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