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程和時間方麵的關係,還沒有能夠知道叔孫先生在臨淄乾得有多漂亮多出色,所以在收到斥候探報,聽說楚濟齊聯軍竟然提前從曆城戰場分兵南下的時候,漢軍北線兵團的主帥周叔當然以為自己的耳朵聽錯了,十分難得的吃驚說道:“你們是不是在說笑?我們馬上就要抵達濟水北岸了,曆城賊軍竟然還會分兵南下?他們分兵南下乾什麼?”
來稟報敵情的漢軍斥候趕緊老實回答,說自己絕對不敢拿腦袋和周叔開這樣的玩笑,賭咒發誓說自己所在的斥候哨隊絕對沒有把敵情探錯,齊國軍隊和一部分西楚軍隊確實已經提前出兵南下,目前曆城戰場上已經隻剩下了楚濟聯軍六萬來人。周叔聽了之後當然也更加傻眼,更加不明白曆城敵人會選擇臨陣分兵,分出的軍隊還是南下離開濟水防線。
“會不會是楚齊賊軍打算放棄曆城,退守博陽?”
與周叔名字同音的商山老頭周術提出了這麼一個可能,結果不用周叔開口,頗通軍事的酈食其就坐在擔架上咳嗽著說道:“絕不可能,曆城是濟北腹地的交通中樞,除了道路直通濟北各城之外,還是濟北賊軍與齊國賊軍聯係的馳道要衝,一旦失守,整個濟北腹地都將無險可守,和齊國賊軍聯係的大路也會被我們切斷,楚齊濟賊軍就算可以主動放棄博陽,都絕對不會主動放棄曆城。”
“那賊軍會不會是在耍花招?布置陷阱引誘我們上當?”
另一個商山老頭崔廣提出了另外一個可能,結果周叔和酈食其在這點上也都頗為懷疑,然而卻又打破腦袋都不明白敵人將要如何布置陷阱。百思不解之下,周叔隻能是這麼說道:“不管那麼多了,還是先趕到濟水北岸再說,到了那裡我們隻要謹慎行事,楚濟賊軍不管耍什麼花樣都不用怕。”
就這樣,在滿腹不解的情況下,齊國軍隊離開曆城戰場的第三天下午時,漢軍北線兵團的主力還是在連綿春雨中開抵到了濟水北岸,然後為了謹慎起見,周叔當然是選擇了一片高地立營,預防正值汛期的濟水繼續上漲,威脅到漢軍營地的安全,同時多派斥候,嚴密探察周邊情況,再有就是勘探水文,尋找適合搶渡過河的地點。
到了第二天上午的時候,當叔孫先生和田假的書信終於被齊國使者走濟水北岸的小路送到周叔麵前後,真相也這才終於大白,得知齊國竟然舉國歸降,周叔除了立即明白齊國軍隊南下離開曆城戰場的原因外,還更加難得的激動歡呼出聲,“天助我也!有了齊國軍隊幫忙,我們就是想突破不了濟水拿不下濟北都難了!”
“叔孫先生這一次為我們立下了蓋世奇功啊!”病情還沒有痊愈的酈食其同樣是激動得手舞足蹈,連聲說道:“其實就算是老夫,也沒把握敢說一定能夠勸得齊國歸降,想不到叔孫先生這麼快就把事情給辦成了,簡直就是奇跡!奇跡啊!”
“齊地大局定矣!”其他的漢軍文武也無一不是喜形於色,歡聲雷動,興奮得高舉雙手歡呼者比比皆是,還有不少人請求周叔賜酒,一定要痛飲三杯才能發泄心中的激動與喜悅。
不能怪漢軍文武如此興奮,主要是齊國歸降後,齊地戰場上的形式對漢軍實在是太有利了,在兵力本來就占不小優勢的情況下,突然多了實力不俗的齊國軍隊這個幫手,實力方麵更是對西楚軍偏師和濟北軍形成了碾壓性優勢。同時有了齊國軍隊的幫忙後,漢軍不但很快就可以獲得齊國軍隊的舟船幫助,解決搶渡濟水的船隻問題,另外齊國軍隊還可以直接出兵攻打楚濟聯軍的背後,接應漢軍和燕國軍隊搶渡南下,然後總兵力超過二十萬的漢齊燕聯軍如果還滅不了隻剩下六萬軍隊的楚濟聯軍,周叔等人也沒臉再活在這世上了!
也正因為如此,即便仍然還在奇怪楚濟聯軍會那麼快做出反應,還那麼順利的調走了原本能直接為自軍幫上大忙的曆城齊軍,漢軍上下依然還是歡聲不斷,全都對打贏曆城決戰充滿了絕對信心,士氣高昂到了極點不說,信心也膨脹到了極點,甚至就連一向不喜歡飲酒的周叔,也忍不住在與漢軍文武慶祝時多飲了兩杯。
這還不算,同一天下午時,從南皮戰場南下的燕國軍隊三萬步騎,在成功消滅了南皮濟北軍之後,還比周叔要求的提前一天趕到了濟水北岸,與漢軍北線兵團會師一處,讓周叔麾下的可用兵力達到了十六萬以上的恐怖數字,也再一次振奮了漢軍將士的軍心士氣,讓無數的漢軍將士益發不把濟水南岸的六萬敵人放在眼裡。——畢竟,自楚漢大戰開打以來,漢軍還是第一次在一個戰場上擁有這麼巨大的力量優勢。
燕國軍隊臣服漢軍的誠意也明顯十足,除了按照周叔的命令要求,在另一片高地上建立營地外,還不用周叔吩咐,燕軍主帥燕王臧荼的寶貝兒子臧衍就主動來到漢軍營地拜見周叔,親自呈上燕軍將士在追擊路上斬下的南皮濟北軍主將田詎的首級,還依照臧荼的要求,在周叔的麵前堅持以晚輩自居,鐵了心想靠臣服漢軍保住燕國編製的打算溢於言表。
不止如此,知道了齊國已經投降的情況後,臧衍除了大讚漢軍的兵鋒所至無堅不催之外,又迫不及待的請令擔任搶渡先鋒,率先渡河向楚濟聯軍發起進攻,周叔大笑著一口答應,又說道:“不過也不用急,賢侄你的軍隊遠道而來,需要一些時間休整,齊國那邊收集船隻給我們送來船隊也需要一些時間,所以這事以後再說。來人,快上酒上菜,本將軍今天要親自為臧衍將軍接風洗塵。”
按照周叔的要求,為臧衍和幾名燕軍文武接風洗塵的宴席很快送進了中軍大帳,上午時已經喝過一次酒的周叔,也破天荒的在一天之中第二次飲酒,還和畢恭畢敬刻意討好自己的臧衍言談極歡。不過即便如此,周叔依然還是能夠保持一定的冷靜,到了天色全黑之後,周叔仍然還是要離席去親自迅速營地夜防情況,不敢過於的輕敵大意。
周叔還能保持一定冷靜,漢軍文武卻不由自主的開始大意輕敵,包括商山老頭周術和崔廣都勸周叔不必這麼費事,把巡視營地的差使交給其他漢軍將領就行,沒有必要為了巡視營地而怠慢了抱著十足誠意來給漢軍幫忙的臧衍一行人,最後周叔猶豫了一下後,也第一次在這方麵做出了讓步,讓行事謹慎的漢軍大將呂匡代替自己巡營,自己留下來繼續陪臧衍等人飲酒,還因為不擅飲酒的緣故,難得喝得臉紅脖子粗,說話時舌頭和牙齒打上了架。
誰也沒有想到的是,這個晚上竟然真的出現了意外變故!
不過還好,這個晚上意外變故是對漢軍有利,接近三更的時候,集結在曆城東北部濟水河彎的濟北軍船隊,在事前毫無跡象的情況下,竟突然發生了叛亂,一個叫做盧翼的濟北軍五百長,率領一部分濟北軍士卒偷襲他的上司營帳,雖然沒有能夠砍下上司的腦袋,卻也逼得他的上司狼狽逃出營地,然後盧翼等人又搶在其他濟北軍隊伍做出反應之前,持械強迫一些船工水手駕船渡河,北逃到了濟水北岸向漢軍投降,給急需船隻的漢軍帶來了九十餘條大小不一的渡船。
天色微明的時候,盧翼被帶到周叔的麵前,也很快就向周叔交代了他的叛亂原因——與上司素來不和,又見楚濟聯軍敗局已定,所以就乾脆叛變給漢軍送來渡船請功。周叔細問沒有發現破綻,又見盧翼等人給自己送來了急需的渡船,大喜之下不但給了盧翼等人重賞,還把盧翼封為了漢軍的五百長,讓他在漢軍隊伍中任職,又命漢軍將士小心看護船隻,以便在緊急情況下使用。
除了這些以外,盧翼還向周叔報告了一個相當重要的情報,說是他聽說楚濟聯軍的高層目前分歧很大,很多西楚軍將領都認為楚濟聯軍應該儘快南撤博陽等待西楚軍的後續援軍,不要留在曆城戰場等死被漢軍和齊國軍隊東西夾擊,但是濟北王田達卻堅決反對南撤,堅持要死守曆城,保住他的濟北腹地,為了這件事還與許多西楚軍將領鬨得甚是不快。
盧翼的報告當然十分的合情合理,西楚軍不願意留在曆城等死,當然希望撤到距離楚地最近的博陽作戰,田達想要保住地盤城池,當然希望借助西楚軍的力量死守曆城,所以周叔聽了之後也沒有任何意外,還對這個情報留下了一定印象。
讓周叔意外的還在後麵,當天下午未時將過的時候,負責監視敵人營地動靜的斥候突然來報,說是西楚軍和濟北軍的營地從午時剛過就升起了炊煙,還直到現在都沒有停歇。周叔聽了詫異,暗道:“怎麼回事?這麼做就生火造飯?楚濟賊軍想乾什麼?”
奇怪之下,周叔乾脆親自上馬出營,來到了水麵大為上漲的濟水岸邊親自探察敵情,好在這一天齊地的連綿陰雨暫且收歇,太陽還在時隔數日之後難得鑽出雲層,向著濕漉漉的齊魯大地慷慨播灑陽光,視線極是開朗,所以周叔也很快就看到,濟水南岸的各處楚濟聯軍營地之中,確實都有嫋嫋炊煙飄蕩。
仔細觀察了一番敵營動靜後,周叔心中得出結論,吩咐道:“傳令我軍各營,就說楚濟賊軍今天晚上可能會有動作,讓各營備足乾糧火把,預防萬一。還有,今天晚上,我們的值夜軍隊、崗哨和遊騎全部加一倍。”
依照周叔的命令要求,漢軍各營抓緊時間,很快就做好了夜戰的相應準備,還有單獨立營的燕國軍隊也是如此。然後也不出周叔所料,是夜接近二更的時候,駐紮在碼頭上的漢軍隊伍果然派人送來急報,說是發現駐守在南岸渡口處的濟北軍隊在夜間出營集結,周叔聞報不敢怠慢,除了命令值夜漢軍做好戰鬥準備外,又讓岸邊的漢軍將士加強監視。
二更過半時,更加讓周叔意外的消息傳來,漢軍將士竟然來報,說是對岸的敵人已經在打著很少火把的情況下,直接放棄了營地向南撤退。周叔聽了一驚,忙喝道:“馬上派人過河探察,看看是不是敵人已經放棄營地跑了。再有,把我們的船全部集中到碼頭處聽用,立即把我們提前備好的繩索和木板送到碼頭,出動三千軍隊去碼頭侯命。”
做好了這些安排,周叔當然也再沒有心思睡覺,趕緊披衣起身,穿戴盔甲之後到中軍大帳等候消息,另外又召集漢軍值夜將領到中軍大帳侯命。結果讓周叔苦笑的是,他這邊才剛在中軍大帳裡做下沒過不久,帳外就傳來急報,說是燕國軍隊已經在夜間緊急出動,趕來了濟水碼頭準備作戰,還一口氣出動了不下萬餘兵力。
再緊接著,臧衍也急匆匆的來到了周叔的麵前,還剛一見麵就滿臉興奮的說道:“叔父,你這邊也應該收到消息了吧?楚濟賊軍已經放棄營地往南跑了!”
周叔點點頭,然後說道:“但是還沒有確認,我已經派人乘船過河去探察了,如果楚濟賊軍真的連夜跑了,我馬上就讓士卒連夜搶搭浮橋。”
“叔父,小侄鬥膽,想向你懇求一件事。”臧衍迫不及待的說道:“如果一會確認了楚濟賊軍真的跑了,浮橋搭好之後,請讓小侄首先率軍渡河追擊。”
言罷,臧衍又趕緊補充道:“請叔父放心,小侄的軍隊已經備足了火把乾糧,隨時都可以上陣作戰。”
周叔笑笑,念在臧衍著急立功的份上,很爽快的就點了點頭,結果也是湊巧,恰好就在這個時候,帳外突然有斥候飛奔進來稟報,滿臉狂喜的說道:“稟周將軍,天大的好消息,我們的過河斥候已經確認,南岸的楚濟賊軍營地都已經空了,賊軍都已經向南跑了!”
“立即去令碼頭!”周叔果斷喝道:“馬上搭建浮橋,越快越好,但浮橋一定要堅固!”
帳中衛士領命飛奔出去傳令,臧衍則是更加的迫不及待,說道:“叔父,你剛才答應小侄的事……?”
“去吧。”周叔微笑說道:“浮橋搭好以後,不用再請令了,可以立即過河,但是在追擊的時候一定要小心,如果有什麼意外,立即撤回渡口與後軍會合,千萬不能貪功。”
臧衍歡天喜地的拱手道謝,然後趕緊飛奔出去到渡口準備率軍渡河追擊,周叔則又命令淩敬統兵兩萬出營,到渡口去給臧衍擔任後隊,另外命令漢軍各營立即生火造飯,四更起身準備出擊。
如果不是濟北軍叛徒盧翼恰好給漢軍送來了九十來條大小船隻,手裡隻有繩索、木板和一些浮壘的漢軍將士肯定很難立即搭建起浮橋過河,也多虧了這九十多條意外獲得的船隻幫忙,才剛到了四更時分,漢軍將士就在水位上漲的濟水大河上緊急搭建起了一大一小兩道浮橋,然後才剛檢查了浮橋牢固可靠,臧衍就迫不及待的率領一萬燕軍將士渡河南下,到濟水南岸去緊急集結。期間漢軍將士自然少不得抓緊時間,搶搭更多的浮橋以便漢軍將士過河。
這個時候,周術和崔廣等漢軍參謀當然都已經被驚醒,全都跑到了中軍大帳來了解情況,就連病情沒有痊愈的酈食其也是如此,得知了大概的情況經過後,周術和酈食其等人當然都是喜形於色,都說道:“好,多了我們也不去貪圖,隻要能夠咬住楚濟賊軍的尾巴,在追擊路上把他們乾掉一部分,接下來我們在博陽就可以好打許多。”
周叔點點頭,然後說道:“走,到外麵去看看我們的渡河情況。”
眾人唱諾,趕緊隨著周叔出帳,到帳外高處去居高臨下查看漢軍和燕軍的渡河情況,而此刻燕軍將士也已經完成了緊急搶渡,還迫不及待的打著火把向南追擊而去,輪換淩敬統領的漢軍渡河集結。結果看到這一情況,漢軍文武當然個個都是喜形於色,酈食其還笑著說道:“幸虧今天晚上的天氣不錯,如果象前些天一樣陰雨不斷,我們還真難這麼快就發現楚濟賊軍已經跑了。”
酈食其的隨意一言讓周叔立即一楞,再細一盤算之後,周叔還突然臉色大變,趕緊大吼道:“快,馬上派人去給臧衍傳令,叫他馬上撤回來!再有,叫淩敬停止渡河,全力保護渡口和浮橋!”
“周將軍,出什麼事了?”旁邊的周術和崔廣等人大驚問道。
“我上當了,今天晚上是楚濟賊軍精心布置的陷阱。”周叔神情痛苦的回答道:“如果楚濟賊軍真想連夜撤退,完全可以再等上一兩天,等晚上風大雨大的時候再棄營撤退。但是楚濟賊軍偏偏選擇了在今天晚上天氣好的時候撤退,明顯是在故意引誘我們連夜渡河追擊,我大意輕敵,中了敵人的詭計了。”
聽了周叔的分析,漢軍文武當然無一不是臉上變色,然而等漢軍按照周叔的命令做出反應時,一切都已經晚了,漆黑的夜空下,東南麵的曆城城頭突然升起了熊熊火頭,發出了動手信號,再緊接著,南岸的至高點金雞嶺山頂上,也迅速燃起了衝天大火。
“殺啊!”
喊殺聲也突然在曆城戰場各地響起,金雞嶺下的密集山林之中,無數楚濟聯軍打著火把呐喊殺出,正麵迎向措手不及的燕國軍隊,同時曆城的四門大開,同樣是有無數的楚濟聯軍打著火把呐喊衝出,迅速完成集結後直接殺向濟水渡口,而更要命的是,濟水上遊的蘆葦蕩深處,也衝出了上百條滿載著柴草還潑有火油的小船,搖櫓劃槳,以最快速度衝向下遊的濟水渡口,衝向漢軍連夜搭建好的兩道浮橋……
在北岸高地上看到這樣的景象,漢軍文武當然是個個麵如土色,無不明白今天晚上肯定要吃一場敗仗,還是肯定相當不小的敗仗。周叔則是搖頭歎氣,無奈說道:“還是大王明斷萬裡啊,的確如此,西楚賊軍裡的那個韓信,確實是我最可怕的對手。在他的麵前,我絕對不能有任何的大意和輕敵啊。”
是夜,項康在軍事方麵最信任的漢軍大將周叔,吃到了他加入漢軍之後的最大一場敗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