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不是參與競賽單元的影片,《臥虎藏龍》首映式規模不算大,出現在戛納電影節上,更多是為了宣傳推廣,以及找到合適的發行商。
這幾天裡,羅南了解到了許多相關的信息。
《臥虎藏龍》是一部典型的融資拍攝電影,項目製作方是徐立功的縱橫國際影視公司,大點的投資方包括了安樂影片製作公司,好機器國際影視、經典聯合製片公司,以及李安本人。
就跟沙海娛樂籌拍的電影一樣,這些小公司都是作為投資方而存在,真正對影片起主導作用的是徐立功和李安兩個人。
媒體上的消息,李安接受采訪時,號稱砸鍋賣鐵籌錢拍攝《臥虎藏龍》。
真假無法分辨,但李安在項目中投了不少錢。
這部影片籌資過程中困難重重,武俠片的性質就決定了很難吸引到西方世界的投資商。
恐怕劇組之外的人,沒有比羅南更清楚的了,這部武俠片根本不是拍給東方人看的,李安就是拍給西方人看的。
前世,羅南看過相關的新聞,李安為了影片更加符合西方人的口味,第一版劇本是用英文寫的,然後再翻譯成中文。
這片子剛出來的時候,羅南慕名去看影碟,結果昏昏欲睡,完全搞不明白這麼悶的片子講的是什麼。
直到畢業後走上社會,重新再看,才漸漸明白李安壓根不是拍給國人看的。
羅南的目標就是儘可能拿到這部影片的北美發行權。
他來到首映場館門口的時候,正好看到李安與米歇爾-楊和國際張在合影,特地看了一眼,曾經滿身風塵的國際張如今還是一臉純真。
不想與那邊的人物產生太多聯係,以避免某些不可名狀的恐怖存在,羅南直接進了劇院前廳,見到了小馬哥,雖然早沒有了前世學生時代的崇拜心理,還是過去打了個招呼,
畢竟《英雄本色》、《喋血雙雄》、《辣手神探》、《縱橫四海》都是反複看過多次的影片。
也算是情懷所在。
當然,羅南僅僅是打個招呼而已。
這位周先生對於羅南來說,未來並不存在多少商業價值。
接著,羅南在前廳中看到了幾個不想見到的人物。
“嗨,克裡斯。”羅南見到了,不可能裝看不到,也要試探對方的想法,過去打招呼:“沒想到在這裡遇到你。”
克裡斯笑著說道:“我也沒想到能在這裡遇到你。”
“你對這片子有興趣?”羅南問道。
克裡斯看著前廳中的海報,說道:“我不了解這種片子,索尼娛樂旗下的經典影業在這個項目中有一點投資,我隻能過來看看。”他言儘於此,看向羅南:“你有興趣?”
羅南沒有直接回答,說道:“這是武俠片。”
克裡斯是個美國人,根本搞不明白:“武俠片?傑克-陳那種?”
“不是。”羅南搖頭:“傑克-陳的叫做功夫片,武俠片是另外一種類型。”
“你很了解的樣子?”克裡斯說道。
羅南想了想,說道:“我看過東方的一些小說,就是這種武俠的類型,裡麵的大俠怎麼說呢?”他一時間找不到合適的說辭,沉吟了一會,才又說道:“有點像是西部片中懲惡揚善的牛仔。”
克裡斯覺得自己是個很了解世界電影的看片高手,卻無法完全理解羅南所說,問道:“北美觀眾能接受這種片子?”
羅南當然不會實話實說,故意用非常確定的口吻說道:“很難,文化隔閡這種東西,哪裡有那麼容易打破。”
克裡斯點了點頭:“也是啊。”
羅南轉而問道:“《黑暗中的舞者》那邊談的怎麼樣了?拿下來了嗎?”
“拿到手了。”克裡斯說道:“花費了一大筆資金。”
羅南隱晦的說道:“看來競爭不是很激烈。”
克裡斯是個聰明人,聽出羅南話中的意思,說道:“放心好了,我對這種片子興趣不大,我也不懂武俠片,經典影業就是投了一點小錢,影響不到索尼娛樂。”
羅南聳聳肩:“這種片子,受眾有限,弄不好就要賠本,我也很猶豫。”他搖搖頭:“還是看完片子再說吧。”
劇組都在忙著接受采訪,做各種宣傳活動,羅南沒有找過去,現在不是談事情的時候。
《臥虎藏龍》在很多國家和地區,尤其是東亞與東南亞,發行版權早已賣了出去,羅南隱約聽到附近有人在用中文討論,說這部片子七月份就會在這些市場上映。
羅南的目標是北美發行版權,對於海外的情況也不怎麼在乎。
在他的記憶中,《臥虎藏龍》是部武俠片不假,但真正的營收大頭恰恰是在北美。
當然,能在北美拿到高額收入,也與包括奧斯卡在內的一係列運作有關。
“走吧。”克裡斯招呼羅南:“我們進影廳吧。”
羅南跟著他朝前走去,眼角餘光卻看到了一個大胖子,眉毛不自覺的挑了起來,這胖子怎麼也來了?
克裡斯注意到了羅南,也看向那邊,說道:“哈維-韋恩斯坦,戛納電影節的常客。”
羅南一副不在意的樣子,說道:“我們進去吧。”
這胖子滿世界找片子在北美發行,坑蒙拐騙樣樣精通,跑來看李安的片子也沒什麼奇怪的。
米拉麥克斯與母公司迪士尼之間一直存在問題,特彆是韋恩斯坦兄弟與邁克爾-艾斯納之間矛盾尖銳。
這種內耗之下,米拉麥克斯的吸引力未必強到哪裡去。
進入影廳,在工作人員的安排下,羅南與克裡斯坐在了第三排,等劇組人員最後入場時,與其他觀眾一樣,起立鼓掌歡迎。
這也是包括戛納在內的一些電影節的例行程序,首映式的主創人員都會在掌聲中入場。
放映之前,還有一個簡短的媒體活動,徐立功和國際張在西方名氣不算太大,媒體記者的主要目標都放在了李安、米歇爾-楊和小馬哥身上。
羅南看了看那位身材飛揚的國家張,這位天生一張討鏡頭喜歡的小臉。
隱約記得,前世柏林電影節頒獎典禮上,國師專門囑咐她不要一起上台,可是她沒聽,緊跟著國師上台領獎,令國師相當不開心,也讓現場一片驚異。
因為國際間有默認的規則,凡是重大的國際電影節,電影得獎時都是導演上台,鮮有演員上台。
或許,正是這種抓住一切機會露臉的勇氣,還有那勃勃的野心,帶來了國際張的名聲。
李安開始接受采訪,羅南回過神來,認真聽了一下。
“我想拍武俠片,除了一償兒時的夢想外,其實是對古典中國的一種神往。武俠世界對我最大的吸引力,在於它是一個抽象的世界,我可以將內心許多感情戲加以表相化、具體化,動作場麵有如舞蹈設計,是一種很自由奔放的電影表現形式。”
李安侃侃而談:“一心向往的是儒俠、美人……的俠義世界,一個國人曾經寄托情感及夢想的世界。我覺得它是很布爾喬亞品位的。”
克裡斯疑惑的問羅南:“這武俠是什麼?我怎麼聽不懂?”
羅南沒法解釋,說道:“我也聽不明白。”
媒體活動非常短,很快就結束了,電影隨即開始放映。
羅南看了一會,或許是人生閱曆的增加,也或許是其他方麵的原因,能明顯感覺到,好像與前世年少時看到的並非同一部電影
並不是電影故事變了,而是看電影的人變了。
那時,他眼裡隻有玉嬌龍和羅小虎,隻有任性的自我舒張,對於李慕白和俞秀蓮的對坐論道,那真是當過場看,心中頗不耐煩小馬哥不標準的國語,恨不得他快點念完那些生硬的台詞。
這部電影,充滿了美麗風景之下的各種陰寒。
羅南看過李安的多部影片,知道這是李安電影的一貫底色,他在電影裡增加各種各樣的溫暖、柔情、突兀的情欲和情欲投射,但是擋不住每個人在長期自我壓抑下的永恒悲涼。
比如李慕白是壓抑的,他小心翼翼的壓抑著自己因玉嬌龍產生的情欲喚醒,臨終前終於可以經由坦然表白而釋放而解脫。
比如俞秀蓮是壓抑的,她隻能震驚地看一眼追著玉嬌龍必須收徒的李慕白,卻不能像傻白甜的美劇一樣問他“你這是什麼意思?”
於是對於玉嬌龍的隱秘的嫉妒和憤恨在那場打戲裡綻放得淋漓儘致——隻有通過正當的理由,才有可能釋放山岩之下洶湧澎湃的力量。
外表年少,心理卻已到中年,羅南所看的這部電影,儘管與前世極近相同,給他的感官卻截然不同。
或許,這部影片就是李安的理智與情感。
“這是科幻片吧?”克裡斯終於忍不住,壓低聲音問羅南:“人可以在天上飛來飛去,這設定太科幻了。”
羅南笑了笑,說道:“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算是科幻片。”
飛來飛去的輕功,難道還不夠科幻嗎?
電影結束,製片方同樣有招待酒會,羅南自然不會錯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