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藍華係亞,唯一目擊軍團總部,會議室敞開的門口來了一個穿著土灰色農家對襟衫的瘦老頭。
會議室裡的幾十名年輕參謀軍官,在一秒鐘內全部站起來。
喀拉啦,膝彎撞擊板凳椅子的聲音響成一片。
“軍團長有事?”徐曉紅不耐煩轉頭看了一眼,他這裡不算是在給年輕軍官們講課,但實際也差不太多。
底下站的這些都是這回還去不了南極洲前線的後備指揮人才,這次被召集來這裡,在徐曉紅的麵前,做戰場推演訓練。
“嗯,有。”陳老匹夫這麼些年養成的習慣,大體是把總參謀長當作十萬個為什麼和算命的在用,手上文件遞了遞,老頭說:“這個你來看看怎麼回事,我想了半天也沒想明白。”
“哦?”徐曉紅好奇走過來,接去文件後直臂擱遠,眯眼看了看說:“你是說昨天清白煉獄這個事啊,這個我知道的。”
事實不光徐曉紅知道,這事連南極那邊都知道了,在場年輕軍官無一例外也都已經聽說。
“那就好,那你給快我講講,他們是怎麼弄的?”
軍團長大人直接放棄了思考,用他的話說,這就不是他乾的活。說起來陳不餓當軍團長這麼幾十年,文化水平一直沒多少進步,徐曉紅應該是首責。
“嗯……”徐曉紅低頭沉思幾秒鐘,一邊抬頭,一邊開口,“具體要說,首先一條,不外乎是楊清白的跟蹤。”
抬頭的瞬間,瞥見年輕軍官們臉上的無措了。
參謀長和軍團長分析溪流鋒銳的行動這種事,他們自忖大概不能聽,可是不聽吧,人又在這裡,軍團長和參謀長也沒說讓他們走。
“沒事,這事現在已經夠不上多高的保密等級了,你們可以了解,或乾脆一起聊聊也不錯。”徐曉紅安撫了一句,接著目光轉去,看住其中一名年輕人,“來,張子曰,你接著我剛才的話往下說。”
“是!”名叫張子曰的年輕軍官挺了挺身,努力鎮定一下開口:“盛海新彆弄挾持事件事發當天,楊清白上校和他的飛船好像一直沒有出現。”
“對,他從軍葬現場回來後就消失了。”
“按這個邏輯推測,他應該從一開始就在做跟蹤準備了。”張子曰說:“然後,可能的跟蹤路徑,我暫時想到有兩條。”
“繼續。”
“第一條,是溪流鋒銳在盛海衝突的現場,故意遺漏,放走了一兩個跟隨折守朝的人。而楊清白中校,就在暗處等待他們逃亡。”
張子曰說完第一條路徑,自己頓住一下,目光看了看參謀長……把心底一個剛生出的想法說出來:
“這說明在當時,現場衝突都還沒有解決的時候,溪流鋒銳就有人已經想到後續要斬草除根了,並且為此做好了設計。”
話到這裡,現場其他年輕參謀們眼神開始感慨,互相看了看。
其實張子曰前半段的猜測,他們每個人都能做,這樣的操作並不新奇,也不算令人意外,但是他剛點出來的後半段邏輯,讓所有人都注意到了事件表象下的實際謀劃過程,那是一個“謀事之人”麵對任何事情都應該有的不同。
所謂智者深謀與遠慮,大抵都是從這種細微處做起。
而溪流鋒銳具體謀劃的這個人,應該是誰,小參謀們心底都再清楚不過。
這個世界關於溫繼飛少尉的故事裡有一則傳聞,說他其實是一個骰子,因此當年還在新兵營的時候,就差點被蔚藍勸退,最後,人是以一個後勤裝備管理員的身份,死皮賴臉留下來的,這才有了後來的故事。
“不錯,繼續說。”參謀長眼底的少許讚賞一閃而逝,示意張子曰繼續說下去。
“第二種可能,是楊清白中校當時立即去了另一個衝突地點。那裡的衝突規模更大,我想清白煉獄肯定有人留在後麵觀察,沒有一起衝上去……他們後來應該走脫了,但是也被楊清白中校跟上了。”
“好。”徐曉紅點頭,剛想開口繼續。
“所以你小子說來說去,說得那麼複雜,其實就一句話,就是那邊有人被楊清白那小子給跟上了,是不是?”陳不餓接話,向張子曰問道。
被軍團長這麼一問,張子曰眼神緊張,努力點了點頭:“是,報告軍團長,我認為沒有人能逃脫楊清白中校和他那艘改裝飛船的追蹤。”
“所以,清白煉獄的總部,就這樣找到了?!”陳不餓眉頭皺了皺,轉向徐曉紅,“怎麼,合著我們蔚藍都是酒囊飯袋啊?這麼簡單的事,它溪流鋒銳能做到,為什麼咱們蔚藍一直找不到?”
這一問,把現場除了徐曉紅之外的人,全都問住了。
因為早在天頂戰爭期間,清白煉獄就已經重新壯大,並且趁亂出來興風作浪過,但是從天頂戰爭後一直到現在,蔚藍也沒找到他們的總部所在。
這種情況任是誰去想,都會認定這一次清白煉獄的組織架構,尤其總部,肯定隱藏極好,警戒和脫逃機製也都完善得超乎想象。
然後,它就這樣被找到了?!
……邏輯到這裡卡住了。
“我可沒說蔚藍都是酒囊飯袋,好歹咱們自己也都是蔚藍的人,不帶這麼埋汰自己的”,徐曉紅苦笑一下說,“因為其實,他們也一樣沒找到。”
…………
“錯了,其實他們當時並沒有找到清白煉獄的總部。”
蔚藍源能動力科研所,折秋泓看了看眼前緊張的遠航下屬們,笑一下說:“若是當時就找到了,他們當時就解決了,又何必等到現在?”
遠航討論這件事的一開始,氣氛其實並不好,驚惶和恐懼都很大,因為溪流鋒銳的報複來得是如此的悄無聲息和可怕、徹底。
當清白煉獄突然間被屠滅,他們不由得開始擔心自己的命運,擔心下一個,會不會是遠航。
但是折秋泓並不擔心,因為溫繼飛其實跟她說話了,隻是這句話彆人聽不到而已……溫繼飛用完全屠滅清白煉獄,告訴折秋泓:
【這件事到此為止,我不會牽連報複你;但如果你還想再動,考慮一下後果。】
“如果瘟雞真的要對付遠航和我,他是不會屠滅清白煉獄所有首腦和骨乾的,他本可以通過守朝和清白煉獄的關係,大做文章。”都是聰明人,折秋泓心裡很明白,現在是真的舊情已儘。
想到這裡,好像有點難受和失落,但是很容易就克服了,折秋泓知道現實不管是他們還是自己,裂痕都已經不可能再彌補。
“小姐你是說,他們其實沒有找到遠航總部?”一名下屬開口,把折秋泓的思緒拉回到前麵的分析,說:“那……”
“是的,他們最多也就找到了一個大概區域而已。清白煉獄藏得很好,他們根本找不到……”
折秋泓說著在笑,笑的時候感覺有些棘手,因為瘟雞好像又成長了,他在這個年紀,開始變得不急!
謀者不急,是又上一層。
“知道大概區域,但是怎麼都找不到。”唯一目擊軍團總部,徐曉紅說了跟折秋泓差不多的話,目光轉過,“如果是你們,會選擇怎麼做?”
現場沒有人回答,這問題他們小年輕不能答,答錯了丟人,答對了,參謀長自己的話不好往下接。
“溪流鋒銳策劃的人選擇等他們自己出來,搬家。”徐曉紅說:“這需要一些動作來促成,再一個時機來發生,不是溪流鋒銳的時機,而是遠航的時機。”
“於是,他們在那塊區域持續搜索了一個多月,楊清白,西奧爾多,屍人維澤……諸多成名人物相繼出現,持續施壓,讓清白煉獄在心理上漸漸慌亂,認為自己可能已經不再安全。”
“而後,你們知道遠航的時機,是什麼了麼?”參謀長問。
答案再明顯不過,軍官們說:“失落大陸遠征。”
“是的,全球遠征,孤注一擲,溪流鋒銳出兵七千,兵發南極”,徐曉紅說:“誰都沒想到,當他們的船行向南,飛船升空之後並沒有去南極,而是去等……”
“他們等到了,清白煉獄在一個終於安全的時機,決定搬家,離開那片區域。所以,全都死了。”
徐曉紅最後這段話是看著陳不餓說的,意思大概在問:軍團長大人聽懂了嗎?
“差不多吧。”陳不餓點了點頭,說:“所以他們現在哪裡,到底去不去南極?”
“他們當然會去。”徐曉紅笑起來說:“而且說不定已經快到了,當蔚藍的六十萬新兵需要第一次麵對大尖,積累第一份殘酷殺戮的曆練,彆忘了,溪流鋒銳其實也有一個從沒砍過大尖的新人需要鍛煉。”
是哦,眾人這才意識到,溪流鋒銳確實有這樣一個新人,一個有著幾乎全世界最輝煌稱號的超級新人。
現場漸漸笑起來。
笑聲中,徐曉紅看著桌麵上的文件,緩緩歎了口氣。剛才的一切都是他的推理……如果這個推理過程是當著溫繼飛的麵進行,他相信一定很有意思。
“多少年沒有這樣讓我惋惜的年輕人了?我老了,比陳不餓更老,小子,你們真的不回來麼?”
差不多時間,南極半島,遠征軍的軍官和士兵們仰起頭,看著空中正不斷放大,三架有著紅色撲火飛蛾塗裝的源能飛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