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陳不餓那個暴躁老頭,折秋泓要理性和冷靜得多,結局也幸運得多。
她和她的醫療團隊乘坐的飛船,一直等在外圍,直到牽引場崩塌,出來阻截的大尖飛船全部潰散逃逸後,才第一時間進入南極空域,快速、順暢,直抵戰場。
因為通話級彆的關係,折秋泓暫時並不知道,佩格芒特此時已經出發,開啟了一場偉大的宇宙探索。
遠航用70多年曆史,苦苦追逐的星河夢想,包括至今仍執著經營的火種計劃,已經有人先行達成了……隻不過那位是一個人去的,乘的是大尖的飛船,駕駛員也是大尖,食物也是大尖。
折秋泓直接聯係了溫繼飛。
最終,飛船在極點牽引場崩塌的漫天爆裂中,第一時間先降落在了外圍,溪流鋒銳殘軍所在的位置。
人從飛船上下來,折秋泓看見眼前的場景,那些她曾經熟悉的麵孔……無意識地定住了兩秒。
她以為自己站在一個醫生的角度,事先已經把戰場和溪流鋒銳的情況,想象得足夠慘烈了。
但是,剩餘不足3000殘軍,全員負傷,其中接近半數戰士的傷勢,一旦救援稍遲,都足以致命……
“準備!”本該說點什麼,至少打個招呼的,但是沒有,轉身,折秋泓直接對自己帶來的團隊下達了指令。
三頂醫療帳篷,三套手術設施,很快在南極洲有的冰原上展開。
折秋泓獨自走進戰士群,一如曾經待在溪流鋒銳的時候那樣,沒有絲毫醫生該有的溫柔和慈愛,目光掃去,最終,她的目光第一個落在古紮紮的身上。
古紮紮躺在地上,氣若遊絲,一手捂著身前的傷口,仰頭看著她,但是眼神並沒有如預期的那樣,流露出激動、懇求和期待。
“算了,不用了。”當古紮紮最終緩緩說出這幾個字的時候,他的身體,掙紮著做出來後退的姿態。
要知道,這個家夥本身,其實一直都猥瑣而貪生怕死,折秋泓俯身伸去扶他的手僵住了一下,而後緩緩直起身,四顧。
現場所有傷員看她的眼神都是冷漠的。
以前,是她一直冷漠,但是他們死不要臉,厚著臉皮一直套近乎,這些粗糙的土匪,為了討好,竟然懂得給她送花,每逢節日,折秋泓的房間內外都擺滿他們摘來的山花。
隻因為他們都知道,自家臉臭的胖醫生,到底有多厲害,平日裡跟她搞好關係有多重要。
但是現在,當他們真的急需救援,而折秋泓也趕來了,這幫混賬竟然完全是另一副樣子。
以他們過往的脾性,他們本該痛哭流涕,歡呼抱腿的。
但是,沒有。
“你們,沒必要這樣的。”用英文,折秋泓無力地說了一句。
她知道這是因為什麼。
之前那場針對韓青禹的刺殺,以及相關一係列的陰謀,雖然在蔚藍和全世界的角度,一直都欠缺證據,也非所有人儘信,但是在溪流鋒銳,每個人都早已經再清楚不過。
“她竟然安排人刺殺青子。那個隻有十八歲記憶,戰力下降,茫然、膽怯的青子……她安排人殺他!”
甚至,戰士極度懷疑,青少校之前長久的失憶和戰力下降,根本就是折秋泓早有預謀,在青子昏迷接受治療期間,動的手腳。
“若不是青子失憶、孱弱的狀態,一直到救贖攻勢的後半程才恢複,而且恢複時就已經是絕境,逼迫他決死爆發,至重傷,難以為繼……溪流鋒銳今天,本可以不死那麼多人的。因為他是韓青禹啊!”
“而這一切後果的成因,都源自他們曾經對她的信任,那麼些年一貫的信任。”
溪流鋒銳可以接受敵人的存在,立場衝突,互相仇怨,乾就是了。甚至他們一直都可以坦然接受,折秋泓的親弟弟,就是曾經追殺過溪流鋒銳核心團隊的那個人,也是溪流鋒銳在初代星耀之後最大的仇人。
他們把兩者分得很清。
可是,他們接受不了曾經那麼信任的朋友,後來變成陰暗、狠毒的敵人。
“謝謝,不用了。”
“不用了。”
“……”
醫療團隊的擔架走向一名又一名傷員,他們也不憤怒,隻是淒涼地笑著,拒絕,拖著重傷的身體往後挪。
溪流鋒銳從不做矯情的事,印象中這是第一次。隻因為他們把過去和今天,太多的悲痛、無力和憤怒,都歸結到了折秋泓的身上。
“……”折秋泓想說點什麼,比如解釋青子的失憶和戰力下降,並不是她直接造成的,她隻是樂見那種情況,並動了一些手腳,讓那種情況持續更久。再比如,站在她的立場,她並不後悔那樣做,若再來一次,還會那樣選擇。這就像她不會因為親弟弟的死,選擇今天不來。
這樣的解釋顯然不會有用,還好,折秋泓也知道自己不擅長解釋,目光猶豫了一下,找到小王爺。
“我?……我說有屁用啊!”小王爺鬱悶了一聲,撥通通話,把情況跟溫繼飛簡單說明了一下,而後,舉起通話器打開外放。
“草你們大爺!倔什麼?還嫌咱們的人死得不夠嗎?”溫繼飛在那頭,帶著痛楚先狠狠罵了一句,接著語氣軟下來,說:“記住,現在你們麵前的這個人,是咱溪流鋒銳的胖醫生,她不是什麼遠航的領航人。”
“……”折秋泓咬了咬牙,最終沒有反駁,人生第一次,正麵接受了胖醫生這個稱呼。
“還有,彆忘了,韓青禹一向都最惡心戰場上無謂的矯情。”溫繼飛繼續說:“既然他已經恢複了,而且現在還活著,你們就該清醒些,知道自己最好不要惹到他。不然,你們會很慘。”
“啪!”說完,溫繼飛直接掐斷了通話。
等折秋泓目光再次找去的時候,古紮紮已經老實了,雖然還是倔著不說話,但是已經擺好了被抬上擔架的姿勢。
戰士們也不抗拒了。
來自溫繼飛的命令和威脅,無疑是有用的。韓青禹無比討厭矯情這一點,早在當年一戰成名的絕殺峽穀,就已經展現出來了,當時,他獨自走進峽穀深處,換鏽妹、堂堂、菜心等人出來,要求他們跑,直接跑,頭也不許回……
這些事,戰士們後來都知道,就像他們知道,青少校那個人,一向都很小心眼。
…………
三個帳篷,三個手術台,同時在冰原上開始工作。
這遠遠不夠,依然有人在無聲地死去,也可能他們剛才就已經死了。
折秋泓冷著臉,小跑著,穿梭在三個帳篷之間……
古紮紮團長活下來了,隻是以後,不再是頂級戰力。
阿燁活下來了,隻是從此少了一隻手。
古馬良斯那個混賬,若是學不會用一條腿蹦得足夠快,以後就隻能在基地後勤部門幫忙煮飯了……還好,他飯煮得不錯,尤其擅長番茄炒蛋。
這樣挺好的,活下去,就好了。用青少校以前的話說:打仗,哪來那麼多意義啊,不過就是為了贏,為了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