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搖翹獨自走回房間,開始死亡嘗試前的休息和自我調整,這種時候有一點尷尬、興奮或害羞並不是壞事,它可以幫助衝淡恐懼。
但是,恐懼依然無可避免的存在著,而且伴隨著思考的延伸,變得越來越濃重。
哪怕人類和這個世界已經在“死亡”和“毀滅”的主題下延續了很長時間,而辛搖翹也算一直站在抵抗的前沿,但是,到真正獨自一人去直麵死亡的關口,勇氣依然有些不夠。
這不是單憑決定或意誌就可以克服的。
作為科研人員,她太缺乏實際戰鬥,太少直麵死亡了。
因為這樣的體驗,辛搖翹開始對青子的戰鬥有了更深的理解和體會,因為這就是他一次又一次,不斷直麵的人生。
關上房門,現在沒有人可以看到她的狀態了。
辛搖翹的身體在輕微地顫抖,心裡有些無助,甚至想哭。
她把臉埋在雙掌之間,努力嘗試,想讓自己鎮定和平靜下來。
關於這次嘗試,專業技能方麵沒有什麼可以準備的,也無從準備,辛搖翹現在需要的,是獲得一個良好的身體和心理狀態。
留給她的時間不算很多,這一切自我調整和準備,都要在折秋泓到來之前完成。
差不多與此同時,藍星蔚藍總部,飛船基地。
折秋泓帶著助手和相關設備走向那艘準備送他們去奇跡號太空站的中型飛船時,意外看到了克莫爾議長的身影。
他帶著幾名核心議員,正站在飛船啟動場中。
折秋泓以為他們是來給自己送行,順便交代、囑托點什麼的。
但是並不是。
在他們一行人將要乘坐的飛船一側,另外有一艘大型源能飛船,現在正緩緩的合攏艙門。
伴隨船上的人被隱去,飛船開始預啟動,克莫爾議長也終於轉過身來。
互相都看見了,折秋泓主動停住腳步。
“是飛船研究所的團隊,以及一些相關學科的優秀科學家。”克莫爾議長一邊向她走過來,一邊說:“他們馬上要去火星。”
派科研團隊去火星麼?這麼快?折秋泓心說這是不是有些著急了,但是麵上沒有任何表情,點了點頭。
她覺得議長先生可能隻是過來打個招呼,順便提及一嘴而已。
意外的,克莫爾議長走到她麵前停住了,接著主動問了一個問題:“折醫生覺得彌望可能說了什麼?”
“不知道。”折秋泓坦誠地搖了搖頭。
“是啊,我們不知道辛少校能不能成功,不知道彌望到底說了什麼,更不知道人類因此即將麵對的,到底是希望之光照耀的早晨,還是更快到來的黑夜。”克莫爾議長說著仰起頭,看了看天空,亦或者是他想象中的深遠宇宙,繼續說:“但是無論如何,人類可以做的一切準備,都已經刻不容緩。”
“是的,議長先生。”折秋泓突然一下想起來自己一直隱藏在心底的“遠航”夢想和那個名義上的“火種”計劃了。
她猜想遊說的時機大概將至。
但是,至少不是現在。
“他們此行,是專程去研究超級牽引場的,相比之前南極極點那一座,火星的那座超級牽引場要保存完整很多。”仿佛隻是普通的交談,克莫爾議長說:“那是我們目前可以接觸的最高源能科技。”
“是的。”折秋泓認真表示認可。
牽引場代表著一種以源能為基礎的空間躍遷或空間跳躍技術,那是人類目前難以想象的科技。
一旦人類能夠掌握它,那麼,不論是對於這場戰爭本身,還是對於部分人在宇宙中探索尋找一個新的家園作為退路的構想,都將產生決定性的影響。
也許有一天,人類可以因此實現部分人的星際遷徙,以躲避種群的毀滅。折秋泓這樣想到。
“令人沒想到的是,它竟然還有通訊功能。”想罷,折秋泓主動提及了牽引場剛被發現的另一項功能。
“是啊!”克莫爾議長臉上笑了笑,似乎想讓自己看起來輕鬆些,說:“也許是時候跟它們的首領聊一聊了,不是麼?畢竟這場戰爭已經打了一百年,而它們還不知在何處。”
折秋泓不笑,“探討和平的可能麼?可是,資源即生死。”
“是啊,所以我們在想,如果真的能夠實現通訊,也許我們可以設法恐嚇一下它們。當我們的戰士一次又一次次戰勝它們的先遣部隊,殺掉了戴呃,甚至一具普塔爾,我想那位彌望應該要擔心和思考,這個它們眼中原本弱小的種群和文明,是否突然出現了爆炸式的進步。”克莫爾議長鄭重說。
議長先生似乎正變得越來越樂觀,不僅如此,還躊躇滿誌。
聽到這裡,折秋泓的興趣徹底被勾起來了,這正是她和遠航組織一直最向往,最想要探索和了解的宇宙文明生態。
“其實我一直都很想知道,它們到底是真的如我們猜想的一般,因為資源枯竭而進行這樣大規模的種群遷移,還是因為其實被更強大的文明威脅,不得不離開。”
說完這段話,折秋泓眼神中罕見的有些興奮,她不在乎這個猜想背後意味著怎樣的恐怖與絕望,隻渴望,整個宇宙的文明與生態,可以更多地呈現在她的眼前。
可惜,沒有時間繼續聊下去了,折秋泓扭頭示意了一眼不遠處飛船放下的艙門,表示自己一行人必須要登船了。
“好的。”克莫爾議長伸手示意,請,同時語氣懇切說:“請折醫生竭儘所能。我們都很希望,那個未來代表人類向彌望表達迎戰意誌,發出恐嚇的聲音,可以來自辛少校。”
折秋泓看了看他,說:“一定。”
說罷,帶領團隊成員從議長等人身邊走過,走向不遠處停靠的飛船。
“等一下。”克莫爾議長突然在身後開口,聽語氣,似乎有什麼很重要的事情,突然決定說似的。
折秋泓微微詫異,停住腳步,回身。
“議長先生?”她問。
“折醫生知道為什麼我們突然間變得這麼信任你嗎?”克莫爾議長問。
就在今天,他和元老會主動邀請,讓折秋泓參與了最高級彆的機密會議,剛又和她說起剛才這些事。
“因為,就在火星戰勝的那一刻,我們之間最後的分歧,已經消失了。”克莫爾議長繼續說。
折秋泓隱約意識到克莫爾議長要說的是什麼了,因為情緒激動有些難以自抑,忙把手掌握成了拳頭。
“如果一切按照現在的軌跡前進,我們將在火星收獲大量的資源,其中包括數艘大尖母艦。你可以著手準備出發了,不管接下來是人類可以喘息發展的時間,還是立即要麵對一場更大的戰爭,走吧,帶上一部分人,開始人類星際逃亡的探索,或者說,去執行那個名為火種的計劃。”
克莫爾議長說:
“我們已經決定,將你們的計劃視為人類的另一種可能,儘快付諸實踐。人類不能再猶豫和等待了。”
剛才還給折秋泓一種樂觀感的克莫爾議長,突然間又給出了最悲觀的態度。
這看起來很矛盾,想了想,又其實合理。
“議長先生不怕我們其實隻是想做自私的逃亡嗎?”折秋泓猶豫了一下問。
“不怕,也沒有必要為此擔心。”克莫爾議長苦澀微笑一下,說:“等到你們出發之後,即不必服從,也可以自私,但是,請在條件允許的情況下,儘力告訴在地上的我們,另外的方向,是否還存在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