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夜離行的CA117號源能飛船上,除了韓青禹和他的固定小隊外,還有兩個人。
一個是佩格芒特。
跟韓青禹一樣,佩格芒特身上的傷勢也還沒有完全恢複,不過這幾天時間,倒是已經抽空修剪了頭發,並重新染好了額前的那撮粉毛,看著一如當年那般令人厭煩,同時狀態生動而無所畏懼——也可能是一如既往的盲目和不知所謂。
作為蔚藍聯盟官方目前可以拿得出手的唯一穹上級巔峰戰力,此戰,佩格芒特不能不去。
同時蔚藍高層也對他獲得遺骨之後可能出現的特性真實化效果,抱有極其巨大的期待。
其實,佩格芒特的情況,某種程度上一直和韓青禹十分相似,他們之所以一次次不論自身情況,也不計後果的去赴這樣的絕境戰鬥……
首先一個樸素而真實的原因,是因為習慣了。擔負這份對人類命運和未來的責任,已經在不知不覺之間,成為他們共同的習慣。
其次,是因為這一次炎朽遺骨出現可能帶來的機遇,在他們倆的身上,都尤為讓人期待。
在蔚藍科研人員關於遺骨融合效果的主觀推導中,韓青禹很可能因此實現跨越式的成長,變得無比強大,成為堪比最強成熟體炎朽的存在,而佩格芒特,很有可能因此獲得特性上的穩定性。
也就是說,佩格以後或許不再需要被特意欺瞞和引導了,他將可以在自己明確知道的情況下,主動去選擇一個強大的參照對象,並將這種強大的自我認知,完全固定下來。
最後一個讓他們二人在主觀上決然赴戰的共同原因,是因為那場不久前發生的火星撤離戰役。
關於那場戰鬥,其他更多細節其實都可以暫時不去回溯,隻是當那八萬蔚藍老兵和數十位人類飛船駕駛員,最終一致選擇用生命去為他們的撤離爭取時間,每一秒鐘,都用數十條生命去填出來……他們就已經沒有任何猶豫和選擇的餘地了。
這就是為什麼,這次韓青禹明明炎朽未修複,戰力甚至遠不及鏽妹和吳恤,也沒有選擇先暫時回避,或繼續養傷,等待情勢變化,再做決定。
他得去。
此為火星一戰的回應,亦為有可能的終局之戰,但凡還有一絲希望和機會,韓青禹就算殘了廢了,爬也要爬去。
飛船上的另一個人,是薑龍池上將。
他們最終還是將這個失憶多年,健忘成疾,甚至在部分人看來陷入阿茲海默症痛苦折磨的老人,帶上了這一次絕望遠征的飛船。
這其中沒有任何可以自我安慰,通達情理和道德的理由可以去講。
他們唯一可以篤信,並用於稍微寬慰自己的一點,就是他們都清楚地知道,如果薑上將自己是清醒的,他這次一樣會選擇去。
他還能戰。
不止能戰。
甚至於,當眾人盤點一圈後,最終會驚訝的發現:這個健忘的老頭,以其如今半步穹上的實力,其實很可能已經是目前人類源武世界,實際上的第一戰力。
“你是說,我這次都得聽你的對吧?你不讓我去就不能去,讓我回,就得回,尤其有個很大的玩意,你不許我上,我無論如何都不能撲上去,是這樣吧?”薑龍池一身戎裝,目光炯炯盯著韓青禹。
“對。”韓青禹點頭,他這一路才剛出發沒多久,已經將這些跟薑龍池強調了好幾遍。
不料這次薑龍池突然就生氣起來了,“去你爺爺的,那我是狗嗎?”
韓青禹:“啊?”
錯愕過後,自己想了想,那一些列的規定,尤其是自己說的那段話,聽著感覺還真不是十分對勁。
“不對,我就是你爺爺。那你爺爺是狗嗎?”
薑上將繼續罵道,在唯一頑固記憶點‘我是你爺爺’被觸發後,反而更加惱火氣憤起來。
“誤會了,薑上將,青子之所以這樣說,實際上全都是為了保護你。”溫繼飛插話,安慰道。
“屁?他保護我?什麼叫他保護我?”薑龍池說:“剛臨行前,我還答應過他親爸親媽,這趟出來我一定會顧著他呢。放心啊,我會顧著你,我會顧好你的,青子。”
薑龍池的語氣在突然之間溫和下來,說話的同時,他伸手抓住了韓青禹的手臂,抓得很緊。
他似乎又已經忘了,自己在生氣了。
韓青禹這邊還沒來得及開口回應。
“話說,咱們這次既然帶上了老薑,怎麼,不去把另外那個老頭也帶上嗎?”佩格芒特突然加入討論,大咧咧說:“我知道他情況很糟,那至少,我們應該去看看他吧?怎麼,你們這次回來,已經私下去看望過他了嗎?不帶我?”
佩格芒特口中的他,自然就是華係亞方麵軍軍團長,陳不餓。
因為佩格的提問,艦艙內意外的安靜了幾秒鐘,無人說話。
按說是應該去看看的,但是他們之前休息的幾天,並沒有去拜訪、探望過陳不餓,甚至連提都沒人提起過這件事。
所以,這幾乎是一個完全潛意識的共同決定。至此時,被直接問起了,才終於各自默默思考起其中原因或理由來。
“他不是已經完全動不了,不說話也聽不見了嗎?這樣的話,去不去看望有什麼區彆?”吳恤認真想著。
“去了又怎麼樣呢?總不能都已經這樣了,還去告訴他這世界現在怎麼了,還去把人弄上……端上飛船吧?”楊清白苦笑想著。
“老頭大概不會喜歡這樣一個無力的自己,被我們看見吧?或者不想這樣的自己,看見我們,聽我們說終究還是要去赴那一戰。”鏽妹哀傷想著。
“我也不知道你其實是不是還能來,但是,我並不想看到你來,老頭。”韓青禹想到。
“也許,是我和青子都不希望自己還抱著那種期待,或者說嚴重點,那種依賴,去赴接下來這一程吧?
“就當,人間已無陳不餓?
“不!不是的,其實,是我們都害怕徹底失去那份最後的期待,而不敢坦然地承認。”
溫繼飛想著。
大概是前年吧,前年,在青子自知已經邁過超級巔峰,踏足穹上的時候,有一次喝酒聊天,賀堂堂無意間說起:
“真想看看老頭傳說中的那一刀,劈出來到底是什麼樣的景象啊。”
因為這句話,酒桌上的幾個人,突然都陷入了一種莫名的茫然狀態,就如同陷入一個在突然之間永遠失去了星辰與月的長夜。